立功,也不至于拖了大军的后腿。”
“千户,”听到这,两名副千户中脾气更加耿直的王四忍不住开口了,“目前我军日行夜宿,如何有时间操练?”
夏子凌盯着他,眼神凌厉不减,继续道:“你也说了,日行夜宿,白日行军,夜晚操练,有何不可?”
这话一出,大家断然不能再维持面瘫脸了,白日行军、夜晚操练,还让不让人活啊?这样下去,到了前线,蒙古人和南蛮用手指戳一戳,他们就得倒下了。
看队中议论纷纷,夏子凌一脚踩上那木头椅子,用了五分内力,一把结实的实木椅瞬间被踩得碎裂开来。
这文弱书生看似轻轻一脚却有此威力,一时间把众人震懵了,全场鸦雀无语。
“训练自然要上下一心,本将与大家一同训练,今日便开始,有异议者军法处置!”
夏子凌这句话说得没有回旋的余地,众人也都不敢再反对。但两位副千户却是心中嗤笑,行啊,你要训练我们便陪你,一则你一个文弱书生和军汉一同训练,想来也不会有多大难度;二则你这样私自训练,一会下来到上官那参上一本,自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却是笑不出来了。今日扎营附近,是一片丘陵,夏子凌让军队沿着旁边一座山上的荆棘小道跑步行进。这本也不难,但关键是他还限了时间,让人从入口和出口两侧分别统计,一刻钟不能完成的人,每拖沓一次,今日总任务再加一圈。
大家俱是饿着肚子来训练,开始还没什么,到后来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两位副千户和百户死死咬住跑在最前面的夏子凌,奇了怪了,这新来的千户看起来文弱,速度却非常快,仿佛练有轻功一般,别人一刻钟艰难完成的任务,他时间过半就能完成,现下已经套了落后的士兵好几圈了。
几个士官都是积累军功升迁上来的,有的身材还比夏子凌高出一个头,这样输了未免不服,于是苦苦跟随,累得够呛。
一场训练下来,众人已是大汗淋漓,累得不行,实在跟不上的人夏子凌也没有一味增加任务,一个时辰后,终于停止了训练。
夏子凌笑眯眯地站在军前说到:“诸位今天表现甚好,不用着急,我已命伙夫留下饭菜,大家快快归队用了晚饭,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行军。”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家已经知道这个新来的千户不是善茬,谁都不会再觉得他只是个酸书生,也没了与他较劲的锐气,纷纷垂头回营地盼着能把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填上一填,便别无所求了。 宋岚也还真有些门道。不过兴许是朱椿不愿在属下面前撕了辛辛苦苦建立的温文尔雅皮面,抑或是想到将夏子凌关在府里他找人四下说道,终究不太安全,总之,三日后,蜀王可算是派人来带自己过去了。
复又站在朱椿面前,夏子凌已经没有欣赏蜀王俊美容颜的兴致了。这货简直是天使面孔,魔鬼心肠啊,当然,其实严格说来他也没对自己做多过分的事情,在帝王之家,要真太过老实宽厚,绝对是被鱼肉的材料。
蜀王屏退众人,剑眉一凛道:“有什么话就快说,今天过后,我不会再给你面见我的机会。”
这话听起来怪吓人的,莫非朱椿真的准备对自己痛下杀手了?不过,今天他要说的话,也许能让蜀王再留自己一些时日。但这还要建立在他绝佳的运气之上,如果他这一胡掰还真能化为现实的话。
“王爷,当日我所言师从天外异人之事,您不相信?”
朱椿冷哼一声,完全懒得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
“日前我观星象得知朝廷将有大变。一月之内,户部侍郎郭桓将会因贪污入狱。此案牵连甚大,连坐者上万。”夏子凌不知那郭桓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只能含糊称之了。而且说一月之内也是赌上一赌,现在已经是七月,今年还剩下半年,但是他估计朱椿的耐心等不及半年,只有试试运气了。
“郭桓一个小小的侍郎,如何掀得起这么大风浪。”当年胡惟庸贵为丞相,空印案又是常年陋习养成,牵连的人自然多些,就算郭桓贪污,一个小小的侍郎,如何能有那么多同党。
“王爷且等等,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朱椿眯着眼睛审视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人,看起来不像作势。但是其他占卜术士,无非是说些模拟两可的话蒙混人,像他这样把时间事件说得清清楚楚,简直像是先知了。
看到朱椿目光微顿,夏子凌赶紧补充到:“王爷,您且留我一月,一月之后,倘若我所说之事没有应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留他一月?眼前之人被囚禁多日,却仍然冷静自持,不似贪生怕死之辈,见了他便苦苦求饶,而且……他虽然发型怪异了点,朱椿却没来由觉得这人看起来还算顺眼。
朱椿薄唇往上扬了几分,好吧,那便留他一月又如何,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蜀王府也不缺他一日三餐那点粮食。
短短一月转瞬即逝,就在朱椿几乎以为夏子凌是个信口雌黄之人的时候,朝内传来消息——
户部左侍郎郭桓因为伙同各直省官吏作弊,盗卖官粮,案情严重,洪武帝已令锦衣卫查实,将其羁押诏狱。
这则消息民间尚不知晓,但是藩王耳目众多,得以案发便知晓。听到消息的时候,朱椿心里非常复杂。
从小遵循孔孟之道、朱理学说的他,对于天文,一向觉得用来参考制定历法尚可,要说观星向就能够通晓未来之事,完全是无稽之谈。对于怪力乱神的事情,他也从来不相信。
但这一次的事情,就有些微妙了。这件事情,也许一月之前父皇就开始调查了,但是其中内幕连他都不知道,夏子凌又怎么会知道?他思来想去,有两个解释。
一是夏子凌真如他自己所说是半仙一样的人物;二是他的消息来自于父皇身边近人,或者……父皇本人,这么一想,不管对于夏子凌的来历还是他被安插到自己身边这件事情,都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无论是哪个原因,夏子凌这个人都严重引起了自己的兴趣,那么……不如放在身边,慢慢观察。打定主意,蜀王即刻命令放人。
于是,夏子凌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留在蜀王府做他的教授。经过这一番惊心动魄,他也收敛了不少,安分守己,不再贸然去鼓动蜀王夺嫡或是造反什么的。现下的情况,还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既然十二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
郭桓案那边翻天覆地,牵连众多,一时半会还定不了案。不久,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不过这事也算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话说明朝建立之后,云南一直把持在故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手中,继续效忠退回草原的元廷。虽然北部大漠和西南相隔甚远,根本不可能遥相策应对大明造成威胁,但是这么一片自家土地被把持在鞑子手中,仍然是洪武帝的一块心病。
而且云南的情况与北方大漠不同,北方是鞑子的发源地,广阔的大草原他们比明军熟悉得多,是以要彻底拿下难度很大。而云南多山区,鞑子一向自傲的骑兵无法发挥优势,要拿下虽然需要付出些努力,却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云南地势险峻,武力解决必定要经历苦战。目前除了把匝剌瓦尔密占据昆明曲靖一带,自古把持云南的段氏也占据着大理一带,处于半独立状态,间或与残元势力有所冲突。
鉴于这样的原因,洪武帝多次派使者前往云南,分别与两方势力谈判,试图和平解决云南问题,但使臣都被杀害了。
这一次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朝廷派出的两拨使臣又有去无回了。加上这次,前前后后,明朝使臣已经被杀害了四拨。
俗话说“事不过三”,洪武帝能忍到第四次,已经是耐心极佳了,况且对于一个日益繁荣的泱泱大国,这样任敌人侮辱也实在有损颜面。
于是这一次,洪武帝终于狠下心,准备武力解决了。
洪武十八年八月,洪武帝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率师三十万人南征云南。
出征前夕,一日洪武帝摆架长阳宫,惠妃向他提出了让蜀王一同出征的请求。
洪武帝当时就愕然到:“爱妃何以作此提议?”
“陛下,云南归属蜀王封下,虽然与成都相隔甚远,但是也屡次出兵侵扰巴蜀,皇上将椿儿封到蜀地,是对他能力的信任。然蜀地民风彪悍,大小战事频发,藩王食朝廷俸禄,自应担当拱卫朝廷的职责。诸如晋王、燕王也时常亲帅军队杀敌,椿儿也是时候效仿几位兄长,磨练磨练,为朝廷尽忠了。”
当时尚未册封岷王,是以按照藩王节制边疆的规定,云南也归蜀王管辖。惠妃这番话言辞恳切,竟让一向冷硬的朱元璋也有些感动。
“椿儿还小,这些事情可以等就藩之后再说。”
惠妃扑哧一笑,道:“皇上,你也太宠椿儿了,他都快十六了,不小了。而且,此次有三位大将军挂帅,定当凯旋而归,不趁着有名将指点,让他磨练磨练,以后就藩,万一发生点战乱,我还真怕他应付不来。”
洪武帝点了点头,惠妃这番话很有道理。一般宫妃多宠溺皇子,舍不得亲生儿子受一星半点的苦,惠妃却能从国家和朝廷的角度考虑,并不一味护着儿子,当真是深明大义。于是,当下便首肯了惠妃的提议。
次日,洪武帝亲封蜀王为监军,跟随傅友德远征云南。不过虽然一同出征,蜀王毕竟与其他武将不同,而且在洪武帝心里,一向觉得这个十一子善文不善武。因此,临行前殷殷叮嘱三位将军,蜀王随军只是学习历练,留在大后方即可,切不可涉险。
“夏子凌,既然你有满腔报效本王的热忱,此次南征就随本王一道去吧。”
朱椿对夏子凌说出这话的时候,夏子凌心里有些百感交集。蜀王竟然真的参加了平云南之战,那本《明朝野史录》中就是这么记载的。而他上网所查的明史,蜀王却是没有参加那一役的。这么说,历史的轨迹竟然更加偏向那本书中的记载了?
夏子凌一时陷入沉思中,朱椿见他久久无语,讽刺一笑,“莫非夏教授只是说说,真到上战场就怕了?”
夏子凌敛了敛心神答到:“臣自然愿意跟随王爷,保护王爷周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朱椿话锋一转道:“不过……本王奉命在后方监军,想要有所建树不易,故特向征南大将军讨了个方便,封你一个正七品经历头衔,挂千户之职,编在前锋营中。”
朱椿脸上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仿佛这事是给了自己莫大的荣耀一般。夏子凌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多谢王爷厚爱,臣定当尽力。”
这一招当真狠啊,如果建了军功,自己是蜀王的人,功劳自然记到蜀王身上;如果不幸成了炮灰身亡,那也很好,不用动手就除了一个身边可疑的人。朱椿这是双赢之局啊,而且他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自己现在只是个从九品芝麻官,按说一下升了两级半,算是件天大的喜事。但这样带个千号人的低级士官,在军中多如牛毛,完全是做炮灰用的。堂堂蜀王推荐的人,给个那么低的职位,他想想都汗颜。
朱椿对夏子凌的回答很满意,挥了挥手道:“下去准备准备吧,三日后大军便出征了。”
对于这位腹黑的蜀王,夏子凌有些无语。什么“博综典籍,容止都雅”,都是欺骗人的表面现象啊。不过,他倒也能够理解朱椿的行为,毕竟如果他轻易就信任自己,是个没有心机的人,在复杂的皇子纷争中必然不能自保,更别说还想成为一代帝王了。
此行三位将军都是明朝乃至历史上的名将。傅友德一生从未打过败战;蓝玉屡建奇功,称得上是洪武一朝最为耀眼的将星之一;沐英也是一员能武善谋的猛将。冲着这三个人,就算历史再怎么改变,这一战也绝对不可能输了。因此,保护好自己,伺机立功,或许这一战之后,他便可以真正取得蜀王的信任呢。
思及此,夏子凌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 “放开我!你们想做什么?!”几日之后,夏子凌在睡梦中,突然被几个身手了得的大汉绑到一间暗室,绑架之人看衣着,应当是王府的侍卫。
那日以下犯上,说了一番话后,朱椿最终没做什么就把夏子凌放了回去,倒让夏子凌有些疏忽了。以为他忌惮自己是洪武帝亲自封赏的人,哪怕官职低微,蜀王也不会随便动他。没想到朱椿完全不顾这些,也不把他掏心窝的效忠言论放在心里,突然来了这么一着。
几个奉命办事的侍卫都是沉得住气的人,任他大声呼喊,不置一词。直到一抹潇洒的白衣入了暗室。
看到来人,夏子凌沉下声来道:“不知王爷深夜将我请来这里,是何用意?”
“呵呵,你竟不知道?”朱椿谈笑自若,仿佛不是在这幽闭暗室,而是在书房中一样怡然自得。
“夏先生,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朱椿挥了挥手,转头道:“你们都下去。”
侍卫们退下之后,他上前一步,捏住夏子凌的下颌说到:“你真是濠州皇觉寺的僧人?”
漆黑的眸子如猎豹一般紧紧盯着夏子凌不放。
夏子凌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心下却暗道一声不好。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师父既然安排好一切,想来不会有漏洞才是,朱椿怎么还会查出什么呢?
朱椿冷笑一声,放开夏子凌的下颌,退后两步,缓缓说到:“从你进府之后我便派人到濠州探查。第一拨去的人很快就返回来了,说方丈正宁大师确有一弟子名惠慈,正宁也写过推荐信,他们在僧人名录上查到了慧慈的名字,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是我始终不放心,便派侍卫长张守带上你的画像再去探查。正宁方丈和寺中僧人依然咬定你就是惠慈。但人若造假,必定百密也有一疏。出发前我命张守但凡能够找到的线索必定不能放过,他便多了个心眼,在寺外住下,继续在附近探访。”
“你猜怎么着?不日后,张守在附近的村庄遇到一樵夫,称这画像与慧慈有几分相似,却应该不是慧慈。而且今年年初慧慈入山采药,不慎摔落山崖,还是他捡了回来,当时已经没了气,尸体被正宁亲自领走,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张守得了这个消息,未再继续探查下去,便快马回来禀报,”朱椿说完惬意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抱手说到:“夏子凌,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情疑点甚多,孤觉得细查下去,不日便可水落石出,届时禀报父皇,你想想结果会是怎样?”
夏子凌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青白交加。师父已经布置得很周密了,只是朱椿太过心思缜密,谁能想到堂堂藩王会纠结于小小一个僧人的身世问题,花那么多精力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