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云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看人下菜,在清平镇,要知道哪些人可以骂,哪些人不能说。”
杜如月明白莫轻言在教她一些行走江湖的规矩,点头道:“知道了,那聚气坊又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赌坊,”李风云道,“我这般说,只是要你们知道,在平安客栈,千万别惹事。”
两人点头答应,三人直朝镇东的平安客栈而去。
平安客栈的门脸并不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远远便能看见门前用白石砌起一道矮墙,矮墙边立着一根大杆,杆顶一张大旛在风中呼呼乱飞,大旛上书四个字“平安客栈”。大杆子顶上又系着几串大珠子,在烈烈风中,“啪啪啪”相互磕碰个不停,跟风铃一般。
三人走近了,杜如月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大珠子,分明是几十颗白森森的骷髅头,串成几串,系在杆顶,不由得心中一寒,脸色大变,暗道:“这哪里是什么‘平安’客栈,简直就是一家黑店。”
李风云指着那几串骷髅头道:“这些都是在平安客栈闹过事的家伙,脑袋如今都挂在这里了。”
“难道清平镇的官府便不管么?”莫轻言皱眉问道。
“官府?”李风云冷笑一声,“官府得罪了平安客栈,脑袋一样要挂在这里,那些狗官,没事都不敢迈出大门半步,出门也要带七八个保镖,生怕惹怒了谁,一刀将大好的头颅砍下来做尿壶。”
莫轻言长叹一声,道:“中原虽乱,还不至于如此!”
又见客栈门口立着一块大石头,大石头上刻着几列红得如血的大字:“平安客栈保平安,杀人者偿命,盗窃者斩手足!”
李风云解释道:“平安客栈的房钱颇贵,一天一两银子,没钱是进不来的,即便是这般,那些过往的老行商,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的确可保平安。”
杜如月奇道:“清平镇如此之乱,为何还会有行商敢过来?”
李风云摇摇头道:“这个不知道,或许是活腻了。”
却听莫轻言解释道:“富贵险中求,大恒山这一带,山势错综复杂,又是中原与大漠的分界处,不是经常走这段的路是弄不清楚的。如今官府即使有心,也无力管理这一块,导致走私横行,中原的茶叶丝绸,北方的毛皮,走一趟,怕是有数十倍的利润,又能避开官府的搜刮,即使危险一点,敢拼命的人也有不少。而且,走熟了这一段路,只要打点得好,也未必有多危险。清平镇正是这条走私要道的必经之地。”
三人正要进店,忽听店内一阵喧哗,一人粗着嗓子喝道:“不找你们找谁,反正东西是在清平镇丢的,那贼人又躲在你平安客栈,交出那贼人,交出那东西,这件事就算作罢,否则,哼哼,少不得要砸了你这破店。”
三人听得惊奇,李风云笑道:“又有不要命的家伙来平安客栈惹事。”
说话间,三人已迈步走入平安客栈。
只见十多个契丹人正围住一名伙计争吵。
那名伙计叉着腰,涨红了脸,大声道:“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平安客栈是你们闹事的地方么?我平安客栈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
总之,但凡在平安客栈之内,我平安客栈保证客人的安全。要算账,去客栈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老子也不管。但若是有人想在我平安客栈撒野,哼哼,算是找错地方了,那旗杆上的七十八颗人头没看见么,那就是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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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公孙无忧
李风云忽然哈哈笑道:“小和尚大哥,巧得很,这些契丹人中几个我认得,不就是那日陆家酒馆的那些契丹人么?没想到他们又回来了。”
只听一个契丹大汉抽出钢刀,恐吓道:“老子管你保证不保证安全,老子是契丹人,金狼的子孙,要拿的人,就算是躲到金銮殿,那皇帝老儿也要将他乖乖地交出来,否则,就要拿他的狗命充数。小子,快快滚开,惹恼了老子,直杀得你清平镇血流成河。”
“金狼的子孙,那岂不是畜生?稀奇,稀奇,真是稀奇,自承是畜生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伙计正要说,忽听楼上有大笑道,回头看时,只见一名翩翩公子,穿着一件紫袍,手中捏着一把折扇,正扶着二楼的栏杆,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是他,”李风云又道,“那日在陆家酒馆的白衣公子正是他,来巧了,全凑到一块了。”
“兔崽子,有胆下来吃老子一刀。”那些契丹大汉几曾如此受辱,抬起刀,遥指着那紫衣公子喝骂道。
那紫衣公子转过身朝着楼下看热闹的人群中一名干瘦老者拱拱手,问道:“白老先生,若是我去杀这几个蛮夷,你帮谁?”
杜如月望向那瘦小老者,只见那老者一身半旧的皂袍,十分普通,八字吊梢眉,一脸的愁苦相,便如一个在街头卖菜的市井小贩,挤在人群中毫不起眼,那老者满脸的漠然,就好像眼前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杜如月不觉大奇,低声问道:“这人是谁?那紫衣公子为何要问他?”
李风云答道:“他就是这家店的老板白福通,这些契丹人完了!”
杜如月大为惊讶,她没料到被李风云吹得神乎其神的白福通居然是这样一个模样。
这时便听那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答道:“老夫谁也不帮,谁先动手便打谁,金銮殿是怎么回事,老夫不知道,也管不着,反正在这平安客栈内,谁先动手谁便倒霉,江湖上恩怨是非,请在店外解决,这是规矩。”
“知道了!”那紫衣公子笑了笑,点了点头,又对那些契丹人道:“听到没有,本公子倒是有心跟你们打一架,可是不成啊,主人家不许。要不这样,你们谁先上来砍我一刀,这样,我也有了动手的理由。”
那些个契丹人显然在中原骄狂惯了,怎会相信这个干瘦老头儿的话?一阵狂笑,一名契丹人喝道:“什么破规矩,也能难为住老子们?老子契丹,纵横天下,想怎样便怎样,我们契丹人,只服大汗的规矩,其他的,算个屁。”说罢挑衅地望着白福通。
白福通满脸木讷,一语不发,仿佛那契丹人不是冲着他来的般。
契丹人见此,更是瞧他不起,气焰又嚣张了几分。
“英雄,果真是英雄!”紫衣公子伸出大拇指赞道,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图纸,问道:“不知几位英雄要找的人是谁,要找的东西又是什么?很凑巧,前几日,本公子捡到一张图,叫天下什么什么的,上面将军的名字一大堆,还密密麻麻都是字,写着有多少多少人马,兵械如何如何,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那些契丹人大喜,叫道:“正是,快将天下兵马部署图还给我们,银子,你要多少便给你多少,就算向大汗讨个大官做,也不是不行的。”
“不可!”莫轻言脸色一变,脱口叫道,“此图关系到中原的安危,即便是毁了也不能给这些契丹人。我是大理寺的捕快,也是为此图而来,契丹能给的,朝廷也能给。”
紫衣公子很奇怪地看了莫轻言三人一眼,问道:“虽然到开封去取银子会方便很多,但是朝廷也能给么?契丹人可许诺大了把大把的银子,还有大官可做,我听说石重贵那厮小气得很,你一个小小捕快说的话,能做准么?”
莫轻言脸涨得通红,他才一个捕快,怎能拿这主意,这公子将此图交还给朝廷,朝廷的赏金,上上下下克扣下来,能给他几十两银子就算不错了,看这公子的模样,又岂是在乎那几十两银子样子?至于大官,朝廷的官位,大半都要用银子买的,岂有白送人的道理?
想到这里,莫轻言咬牙道:“朝廷如何,我一个捕快当然说不得,只要你肯将这图交还给我,我就算将莫家的家产全部变卖,也要凑出几千两银子给公子,总之,无论如何,这张图绝不能落到契丹人手中。”
说罢,从背后抽出了宝刀,却牵动了伤口,痛得脸色发白。
杜如月急忙拦住他,道:“莫大哥,不须你出手,我替你取来。”也抽出宝剑,挡在了莫轻言的身前。杜如月又瞪了李风云一眼,喝道:“臭贼,你打算如何,说句话呀?”
李风云心中暗暗心急,心道:“小和尚怎么这般心急?坐山观虎斗不好么?”事到如今,要他放手不管,他还不屑为之,于是哈哈笑道:“又有什么?打架么,谁没打过?老子自小好事没干过一件,架却打了不少。不过,平安客栈的面子,咱们还是要给的,不在客栈内动手,就算动手也不先动手。”
紫衣公子指点着李风云笑吟吟地道:“小滑头!”又对那些个契丹人道:“石重贵本公子信不过,你们那个大汗,本公子也信不过,这倒有些为难,不如这样,本公子也不要多,只要十万两白银,至于什么什么大官,就算了。
你们只须将这十万两白花花的纹银运来这客栈,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图,公平交易,两不相欠,如何?”
为首的契丹人心道:“好大的一张嘴,开口便是十万两白银,还要送过来,银子是那般好挣的么?”口中却道:“十万两银子,运来实在不易,一去一来,总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不如这样,你随我们去契丹,绝计不会骗你。”
紫衣公子摇摇头,笑道:“那可不成,要是你们反悔,谋财害命,贪墨了本公子的银子,又杀了本公子,我又能去哪里喊冤?你也说了,你们契丹人想怎样就怎样,还是这平安客栈安全,你们快回去筹措银子,可要快些,慢了,说不准本公子就不在清平镇了。”
一名契丹人怒道:“你莫不是消遣我们?”
紫衣公子哈哈大笑道:“谁说不是,才知道么?有本事你上来打本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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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欺负人
那契丹人再也忍不住,暴叫一声,纵身一跃,翻身上了二楼,挥动大刀便朝那紫衣公子砍去。
白福通慢悠悠地叹道:“唉,好久没杀人了,看来老夫的话,没几个人肯信了,动手吧,谁先动的手,将他杀掉。”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白光一闪,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名契丹人翻身摔下楼来,砸塌了一张桌子,额头上插着一只明晃晃的飞刀,直没至柄,已经气绝身亡了。
那一刀,无声无息,那些契丹人个个都是好手,却没有人看清那匕首是谁从何处射来,一时都惊呆了,摸不清白福通的虚实,各持兵刃,将白福通团团围住,小心翼翼地防备着。
白福通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燥的模样,问道:“各位要住店么?店里的规矩,一张床一天一两银子,要加床,一张床半两银子,要在店中吃喝,银子另算。要住店,便去柜台找掌柜,不必围着老夫。”
为首的契丹人狠狠地盯着白福通,沉思了良久,方才道:“算你狠,我们走!”便有同伴便要收拾那被杀死的伙伴,却听白福通缓缓地道:“且慢,这人的尸体,你们可以带走,不过,脑袋却要留下,这是平安客栈的规矩,要剥了皮肉,挂在门前的那根杆子上。还有,砸塌的桌子也要照价赔偿,老徐呀,算一算,那桌凳值多少钱,别欺负他们。”
“好嘞!”掌柜老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扒拉下手中的算盘,大声道:“桌子五两四钱,折旧后三两五钱,长凳两张,二两六钱,折旧后一两七钱,筷筒一个,筷子五双,茶壶一个,杯子四只,折旧后算一两银子吧,总计六两二钱,看你们是新客,零头抹去,就六两银子吧!几位客官,是付银子还是铜钱?”
白福通点着老徐道:“败家呀,二钱银子就这么没了,这样败下去,这家客栈,迟早会被你们败光。算了,你说抹去就抹去吧!”
为首的契丹人气得不轻,脸色发青,道:“我等若不同意呢?”
白福通淡淡地道:“不同意就算了,平安客栈公道得很,从不难为欺负客人,只是门前那杆上会多些个脑袋,老夫数数,会多出多少脑袋,一,二,三……不对,数错了,老眼昏花,你们也不要动来动去嘛,算了,老徐,还是你来吧!”
“十七个!”老徐高声答道。
杜如月看得心惊,心中腹诽:“这样还不算欺负人?”
那契丹人几欲发作,但这平安客栈中不知潜伏着多少高手,敢这般嚣张,显然是吃定他们了,真要打起来,他这十几号人也许都会折在这里。
沉默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狠狠地扔到一张桌子上,冷哼一声,喝道:“小心了,得罪了我契丹,看你能活到几时?”
说罢,领着剩下的契丹人匆匆离开了平安客栈,连那具尸体也不要了。
白福通抬头望了望那紫衣公子,坐回到窗前的一张桌旁,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众人望向他的眼光中,又多了几分惧意。
“那位公子!”见紫衣公子正要回房,莫轻言急忙叫道,“能否下来喝杯酒?”
那紫衣公子微微一笑,“啪”的一声,展开扇子,走下楼来,四人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意点了些酒菜,平安客栈的酒菜虽贵,却也不是莫轻言等人承受不起的。
四人一番寒暄,原来那紫衣公子叫公孙无忧,又称无忧公子。
问及那张天下兵马部署图,无忧公子也没隐瞒,简单的说了来历,那日陆家酒馆,他便坐在张崇山旁边的一张桌子,张崇山如何被杀,别人没看清楚,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刚才那为首的契丹人所杀,那人杀了张崇山后,将张崇山的包裹取走。
只因此人的武功很高,动作极快,所以当时店中没有几个注意得到。
那拨契丹人杀了张崇山后,便立刻离开了陆家酒馆,出了清平镇,急匆匆地朝契丹方向赶去,仿佛就是为杀张崇山,抢那包裹而来。
公孙无忧很奇怪,于是暗中跟踪那拨契丹人,发现那契丹人对那包裹中的其它的东西都不太在意,只是对一张折叠起来的图纸看得十分要紧,用油布层层包裹起来,贴身保存,便认定这张图纸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因此,公孙无忧回到清平镇稍施手段,找来了躲藏在清平镇上一个江湖中非常有名的神偷时骏,花重金要他将这图纸偷来。
十天多后,也就是今日,时骏归来,在平安客栈中找到公孙无忧,将那图纸交给了他,不料那拨契丹人也追了回来,将二人堵在了平安客栈中,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叹了口气,莫轻言道:“无忧公子,可否将这幅图交给我?莫某虽家财不多,变卖后两三千两银子还是凑得出来。”
公孙无忧哈哈大笑道:“两三千两银子便想买走这副天下兵马部署图?”
莫轻言又些尴尬,问道:“公子你想要什么,但凡莫某做得到又不违背莫某的底线,我绝不推脱,哪怕赔上性命也无妨。”
李风云插嘴道:“莫大哥,你恐怕弄错了这位公子哥的意思。”
公孙无忧眼神闪烁,盯着李风云看了几眼,笑道:“小兄弟,怎么说?”
李风云道:“公孙无忧,像你这种人,又岂会在乎银子的多少?清平镇藏着一个神偷时骏,这事连老子在清平镇这里活了十多年的人都不知道,你却能知道,还有手段让他出手,钱财对你来说,恐怕算不得什么。
为了一张不知是什么的图纸,就肯花这么大的心思,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若说只为了赚钱,老子是不信的。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公孙无忧将手中的折扇一抖展开,道:“你这家伙精明得很,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小子,你恐怕想问的是本公子为何要来这清平镇,又为何对图纸这般紧张,是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