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道路被魔物所阻,杨瑾唯有率队沿石阶继续向洞窟内未知的区域前行,既然魔物明显是出于畏惧才止步不前,谁也不敢想象石阶深处还潜伏着什么令魔物都为之恐惧的危险。
石阶走向蜿蜒曲折,前行许久,最前方的士兵发现石阶之上出现累累白骨,仅从尸骨外破烂腐朽的衣衫判断,这些骸骨肯定不是魔物,而是人。杨瑾不解其中缘故,但是证明洞中人工修建不是魔物所为,心中困惑终于稍稍得以舒缓。
尽管众人都是军兵战士,但看到这诡异场景,也难免胆战心惊,对谜团重重的未知前方充满担忧。
远离魔物,周围重新归于寂静,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踢踏在石阶上。石阶七转八拐之后,忽然扶摇直上变得陡峭,远处石阶尽头,隐约出现一道紧闭的石门。众人啧啧称奇,加快脚步来到门前,发现门旁靠墙卧坐着一具尸骸。与之前看到的相比,总算是一具完整的尸体,皮肉自然早已腐化尘埃,仅存一副枯骨。有人从尸骨外残存的衣物判断,死者好像是南蛮道人之类的身份,这算是方士的一种,炼丹修行,据说掌握着常人所不知的神秘术法,也有人称之为巫师。
石门表面朴实无华,没有任何标志或花纹,杨瑾仔细观察石门周围,发现机关并不隐蔽,在石门旁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枚凸起的圆石。由于石门前有尸体,杨瑾不敢贸然碰触圆石,吩咐队伍向后扯开,只留十人手持盾牌护在自己周围,以防触动其他暗藏的连锁机关。
一切准备就绪后,杨瑾按下圆石启动机关,不知尘封多久的石门缓缓开启。随着沉重的隆隆声响起,护在杨瑾周身的十人立刻警惕着四周是否出现异变。烟尘飞扬,蓄积在门后的浊气顺着逐渐扩大的门缝倾巢而出,虽然石门开启过程中并没有危险发生,但不知漆黑的门内隐藏着什么危险或秘密,会让诸多尸体沉尸石阶之上,也令魔物寸步不敢靠近石阶。
顾勇抽刀护在杨瑾身前,见门内没有异样,抬腿踏步就要迈进,被机警的陶素一把拉住。陶素将手中火把抛进门内,火把碰撞在一块岩石上,滚落在地。见火光依然,没有熄灭的迹象,显然洞内空气充足,也无毒雾瘴气,陶素才示意杨瑾可以放心进入。
门后也是一座天然洞窟,明显有过人类生活的痕迹,被掀翻的石桌石椅无声地倒在洞窟各处,遍地嶙峋白骨,骨头上残留着明显的,受到严重撞击后断裂的痕迹,显然都是当场惨死,很难想象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有人发现岩壁上遍布纵横交错的诡异沟壑,沟壑平直,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除沟壑之外,还有人工凿出的凹穴,凹穴内还残存灯油火绒,用火把点燃,逐一亮起的光芒洒满整个洞窟。
陶素在洞窟亮起后才发现,刚才他抛出的火把不是撞在石头上,而是撞在一条已经石化的骨骼上。顺着这条骨骼看去,发现这只是整具骨架的腿骨,但仅仅一条腿骨,便足有常人身高的长度。
这是一具巨人般的骨架,横在洞窟内,压沉了地面的石砖,显然紧闭的石门就是为了将这诡异的巨人困住,只是如今这化作白骨的巨人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
巨人?这么高大的巨人?虽然在人类传说中,曾经不乏关于巨人的传说,可从没有人真的见过巨人的存在。倒是有人曾经挖掘土地时,说是挖出过巨人骸骨,但那也是听说,他们却不曾亲眼见过。
若说见过巨人的人,在场的倒是真有一位,那人就是杨瑾,他曾在那场怪异的梦境之中,数千年前的涿鹿战场上,见识到了顶天立地的刑天。可是眼前的这副巨人骸骨,与刑天比起来,却又连孩童都称不上。
陶素顺着巨人骨骼行走,仿佛在欣赏一件给人带来极具震撼感的展示品。陶素怀着敬畏的心情一路走到巨人头骨处,空空如也的眼眶像茅屋上洞开的窗户,可以让人轻松进入。但头骨的形态,以及下颚上生长的巨型獠牙,若能将皮肉重新补回,分明就是放大数倍的魔物。陶素吃惊地顺着巨人骨骼的肩膀向下看去,果然在手臂前端硕大无比的手掌骨上,生长着粗大的利爪。
陶素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沟壑,凭借有限的想象力,脑海中依稀勾勒出曾经发生在这里的历史画面——一众南蛮道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这地下的秘密洞窟中,以惊世骇俗的秘术制造出这头巨人般的魔物。可是这头魔物却不受他们所控制,在完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疯狂屠杀这些南蛮道人。众多南蛮道人命丧当场,侥幸逃出魔爪的,也都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死在了密室门外的台阶上,仅有一人凭着临死前的最后一丝力气,将石门关闭。可怜这庞然大物纵有惊天神力,也无法从岩石构造的密室中挣脱出去,于是便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想要打通出路的沟壑。
陶素正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杨瑾,可他发现杨瑾的注意力并不在巨人骨骼上,当灯火燃起,他的精力便集中到了洞窟深处高台上立着的一尊铜鼎上。他信步走上高台,围绕着铜鼎凝神端详,鼎身朴实无华未经雕琢,边缘粗糙扎手,即便是不懂铸造的人,也能判断出这尊铜鼎是在条件不足的情况下铸造而成的。
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当中,铜鼎显然不是用来烹煮食物的,若是用来祭祀的话,又未免太过粗糙。杨瑾一时间难以参透铜鼎的用途,所以才会好奇地围绕铜鼎观察。
铜鼎正面有一处凹陷,内里遍布不规则的纵向条纹。见到凹陷和条纹,杨瑾非常吃惊,因为这些对杨瑾来说再熟悉不过。他从怀中掏出从不离身的青铜古物,终于明白了古物背面条纹的含义,那并不是某种难以解读的文字,而是类似钥匙上的齿纹。
杨瑾小心翼翼地将青铜古物向铜鼎靠近,他觉得,两者结合后,他也许会发现魔物与地宫之谜的线索,当然,也许会引发难以想象的恶果。可他实在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好奇心推动了人类的进步,可同时也是会招灾惹祸的源头。
青铜古物和铜鼎之间仿佛存在奇异的磁性,两者越是接近,青铜古物越发开始脱离杨瑾手掌的控制,似乎迫切希望回到属于它的位置。随着“铿”的一声撞击,青铜古物扣入凹槽,接缝边缘中挤压出一圈微弱的光芒。
鼎身开始出现持续不断的颤动,朴素无华的表面渐渐浮现出脉络般的纹理,只是折角清晰,线条笔直。一枚蓝色的光点亮起,沿脉络急速游走,后面拖出一条由浓渐淡的蓝色光尾,好似血液流动一般,鼎身的脉络迅速被这枚蓝光点亮。
随着鼎身上的脉络随蓝光滑过,鼎内白烟缭绕,流溢沉淀,越聚越浓。杨瑾拿出青铜古物前,查看过铜鼎内部,内壁浑然一体,既无孔洞也无缝隙,他想不明白白烟从何处冒出。白烟底部渐渐浮出五彩光华,将白烟映照出如梦似幻的流光溢彩,此时的铜鼎哪里还有刚才粗糙劣质的感觉,俨然仙界之物被无意间遗落凡间。
奇景异象将洞窟中的人聚拢到杨瑾身边,众人围着铜鼎好奇地敲敲打打,甚至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这铜鼎的用处和来历,说不出的好奇。关于铜鼎内究竟燃烧的是何物,会发出彩虹般的光芒,或鼎身明明平如纸面,蓝色的脉络是怎样出现,大家众说纷纭,却无定论。
有胆大者将手伸进铜鼎烟中,咋舌道:“好凉啊。”
“哪里是凉?”另一人伸手进去,大胆地触摸着白烟,立即反驳道,“明明是暖的。”
两人各执一词,另有一人困惑地看着二人争执不休,也试探着将手伸进铜鼎,立时将手抽出,龇牙咧嘴地原地跳脚:“疼煞我也!”
见三人把手放入烟中,反映各异,顾勇忍不住好奇也想一试,立即被杨瑾阻止:“你们别乱碰!烟雾诡异,其中恐有蹊跷,大家都不要再把手放入鼎里了。”
杨瑾不容置疑的声音喝退了几个还想尝试的好奇者。杨瑾分开围拢的人群,让大家抓紧时间寻找出路,既然洞窟内能够呼吸畅通无阻,必然有与外面连通的通风口道。虽然最终也没能弄清楚这诡异的铜鼎到底是什么用途,又和魔物之间有什么联系,杨瑾觉得还是先将青铜古物放在身边为好,于是他将青铜古物用力撬下。古物和铜鼎之间牵引着恋恋不舍的引力,发出犹如沮丧叹息的嗡嗡声。随着古铜钥匙的脱离,铜鼎上的光线脉络逐渐萎缩消退,鼎内五彩消散,唯有蒸腾的白烟还在鼎中兀自缭绕,证明铜鼎刚才有过短暂的苏醒。
众人散在洞窟各处,七手八脚地寻找除了石门以外的其他出路。自从由地面下入洞穴,已经过了约有大半天的时间,地面之上应该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杨瑾原本没有料到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更加没有想到会被困在绝境之内,所以下洞前虽然准备齐全,唯独忘记了携带干粮和水囊,比起饥肠辘辘,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干渴的喉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陶素率先发现洞窟中确实有通风口,但是悬在高不可攀的岩壁顶端,难以企及,即便垒起人梯,也无法攀入。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石门的确是洞窟唯一出入口,试想假如真的另有可以穿行的通路,巨型魔物早就用怪力尖爪突破禁锢,岩壁上的沟壑便是它失败的铁证。
想到若沿原路返回,必会与成群魔物相遇,所有人无不体乏力虚,斗志几近溃散。与魔物正面交锋,等同自寻死路,即便能够冲杀过去,肯定伤亡惨重,不禁感到萎靡丧气。
“娘的,”顾勇口吐粗言秽语,“怕什么魔物,死在俺刀下的魔物不计其数,俺这就杀将出去,先逮一头来充饥。”
仅有寥寥数人拉出战刀,跟随顾勇做出要拼命的架势,其余人等都目光暗淡,愁云满面。杨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种状态下的士兵去和魔物正面冲突,那和送死没有区别,焦急地在心中盘算计策。
“三哥!还等什么?再等就饿死在这里了!”顾勇指着洞中白骨说。
“对,三哥,杀出去可能还有活路,待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陶素权衡轻重下也觉得只能铤而走险,挥出一拳击打在摆放铜鼎的高台上。
杨瑾始终未离高台,陶素拳头击落在高台上发出的震动传到他的脚底,初时倒也没有在意。可是转念一想,别说陶素,即便是顾勇在酒足饭饱之后全力挥出一拳,也不可能震颤石台,除非这石台……是空的!
杨瑾想到此处,胸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高喝一声:“快在高台周围寻找,看是否有机关枢纽!”
高台一圈不足十丈,容不下近百人同时搜索,但大家都知道杨瑾素来足智多谋,绝不会下毫无意义的指示,听到他发出命令,立刻群情高昂,在洞窟中搜寻起来。半个时辰过后,激情再次被无情的失望浇灭。
“三哥,你到底让我们找什么啊?”顾勇暴躁地询问杨瑾。
杨瑾仍旧没有放弃,徘徊在高台前细寻端倪,喃喃说道:“高台中空,里面必定另有玄机,我要找到开启的机关。”
“空的?这还不简单,何须机关?”顾勇上下打量高台,好像在审视一名挑衅自己的对手,朝杨瑾挥手说道,“三哥让开,看我撞开这台子。”
顾勇倒吸一口气,屏息聚力,绷紧的肌肉上凸起条条青筋,突然暴喝,声如朝堂洪钟,蛮牛一般使出浑身力气,用肩膀向高台撞去。顾勇身体和高台之间发出的碰撞声更加印证了杨瑾的推测,只要不是聋子便能够听出高台内部是空的。可惜的是高台在顾勇的全力一撞之下,仍旧纹丝不动,反而将顾勇弹了回来。
高台仅有几片灰泥尘土落下,杨瑾察觉有异,困惑地招呼人将火把拿过来,凑近高台后,一起动手将裂开的灰泥剥落。泥土簌簌落下,沮丧之情也清晰地从众人的目光中淋漓尽致地显露出来:泥土之下露出与铜鼎相同质地的金属,整座高台竟然也是由青铜铸造而成,铜鼎四根鼎足牢牢铸在高台之上,高台与铜鼎实为一体。
正当所有人都感到绝望之时,一阵清晰的隆隆声从高台下传来,高台竟然自动向后缓缓退去,原本所在的地面上出现一扇暗门。谁都不明白为什么稳如山岳的高台忽然就自动移开,肯定不会是顾勇的蛮力撞击所造成的结果,众人疑问地相互对视,可是谁也给不了对方答案。
“难……难道是我?”与高台正对面,洞窟的另一端,一名坐在石椅当中的士兵缓缓举起双手,用无辜的视线看向众人。
那张石椅的扶手上左右各雕琢着一个兽首,雕工粗劣不堪,既不威风也不对称,由于洞窟内石椅石桌凌乱不堪,起初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张石椅。当杨瑾二次下令搜寻时,士兵在搜索间无意中按到兽首,惊奇地发现兽口竟然可以咬合,显然内设机关,虽然不在高台附近,他还是用力地将兽首上颚按了下去。
结果却并没有任何异状发生,士兵又好奇地按动另一边的兽首,洞内一切如常,仍旧是毫无动静,于是他又尝试两边同时按下,可还是一切如故。士兵见高台外围人头攒动,大家都在那里聚精会神,他索性坐到石椅中,胡乱按动兽首。时左时右,左左右右,或右左右右,总之全无规律可言,同时留心观察洞窟内角落暗处是否有变化发生,忽然兽口内发出一声锁死的咔嚓声,便再也按不下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正对面的高台与此同时自行活动起来。
高台之下的暗门由一枚大锁锁住,锁身年深日久已经锈死,顾勇不等杨瑾下令,几刀便将锁扣毁掉,伸手拉开门板。门板下出现的是幽深漆黑的甬道,一条向下倾斜的阶梯延伸到看不见的深处。众人见又是继续深入地下的通道,不由踌躇不前,各执一词地争论起来。
“这洞口隐藏得如此隐蔽,里面定有凶险。”有人担忧地说道。
“这分明就是用来逃生的暗道。”反驳的声音立刻响起。
“若是逃生,应在石椅近前,为何要与机关相隔甚远?”那人不甘示弱地反问。
“不管是什么用途,既然魔物不敢靠近此处,里面肯定没有魔物,不妨进去看看。”另有见解的声音也出现了。
经历与魔物遭遇、混战,又被长时间困在地下的秘密洞窟中,此时所有人都难以维持常态,或是神经敏感,或是心志不坚,终归这些遭遇不是开荒拓边和上阵杀敌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都别吵了,听三哥的!”顾勇厉声喝止众人,将目光投向杨瑾,“三哥让俺下,俺就下,让俺从魔物群中杀去,俺就杀!”
“我先下去。”杨瑾为稳定军心,决定身先士卒,于是从士兵手中拿过重新点燃的火把,一马当先下入甬道。
甬道内黑暗逼仄,两侧石壁布满水珠潮气,杨瑾谨慎地将火把探在前方,小心而行,忽然身后队伍传来一声惨叫。杨瑾不明原委,慌忙循声走去,看到数名士兵围拢在一起,人群当中一人倒地身亡,陶素正蹲在一旁查看。
“三哥,你看。”陶素将死者手掌翻开。
杨瑾看出死去的人正是手指被铜鼎彩物所伤的士兵,他手掌中出现一丛狰狞恶心的猩红色,仿佛拧结在一起的血管冒出皮肤,红色没入死者袖口。陶素用刀尖划开死者衣袖,发现红色已经沿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占满整片胸膛的肌肤。杨瑾命人传唤来另外两个将手伸进鼎中的士兵,两人见到死者的恐怖死状,也都胆战心惊,可反复仔细查看,两人的手掌仍旧如常,全无任何诡异变化。
士兵的突然死亡让人们心头蒙上一层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