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开始不动声色的啃鸡了。真是好人有好报啊,少庭啊少庭,你的苦心没有白废,转了一圈后这只鸡还是安安稳稳的放在了我的肚子里了。
我的狐狸尾巴得意的往上翘了翘,扫过桌子,也扫过少庭的手心。我抱着鸡腿,跳到少庭的腿上,舒舒服服的吃了起来。
少庭被我的样子逗得呵呵笑着,从此后,不管去哪里都抱着我到处走。
俨然,我在这个世界已经荣升成为少庭的高级宠物这一级别了。
果然,宠物是不能宠的,每当我看到少庭身边被我的尾巴横扫过去而跌落的各种瓷器时,青竹、碧痕对我咬牙切齿的痛恨时,我都更有意的往少庭怀里钻。而少庭总是温柔的安慰我道:
“不妨事,不妨事。”
我便醉死在这片温柔下,忘了修仙,忘了拜师,忘了要恢复真气,也忘了青丘山。而关于前世的种种,距离我也太过遥远了,在我刻意的逃避下也慢慢淡忘了。在现在的我看来,有少庭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少庭受了上次的教训也学了乖,不再出这个书苑了。最近几天,还准备收拾行李,打算回家了。跟他住的这几个月里,我渐渐知道了少庭原来姓李,家中几代经商,是富贵人家的独生子。
少庭对我爱不释手,我对少庭也形影不离。看得那两个小厮都嫉妒死了,说我狐媚,勾引住了他家少主人。
我听了嗤之以鼻,这算什么,我还没显露出我真正魅惑人心的容貌呢,两个不识货的小孩子,难怪是下人的命。他们不提,我还真忘了自己原是个妖精,看来我是越来越把宠物这个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了!
夜里,蜷伏在少庭的脚边,望着那睡梦中俊秀的面孔。我想,宠物就宠物吧,只要能一直陪着他就好。
怪道长与胖和尚
就在少庭决定带着我回家的那天,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要发生什么一样。
天还是一样的蓝,微风拂过,已生出一股夏日的热劲来。
这么快就换季了呢,我摇摇尾巴。少庭刚刚带着青竹和碧痕去采这山中的灵芝准备给家中老人家做寿用,怕采摘的时候顾不得我,便把我扔在家中了。我很是担心他们的安危,这山林中妖物不少,有得道不伤人的,也有专门为祸人间的,要是再碰到一两个祸害可怎么办。
我试了试体内的真气,说来也怪,前几日本来已吸满了月光,真气也已恢复了大半,但只要过一晚就又都没了,就像前世的电脑存档总是存不住一样。我又不能像电脑一样全部格机,只能每晚找个恰当的时机再出去吸取月光之气来进行采补。不过,虽然大部分存不住,但多多少少还是被我恢复了一些,至少走出这个书苑,应当不是问题。
我算了下方位,料定此书苑今日生门位于南方,于是从南侧的一条潜溪涉水而过,总算出了李家大门。这还是我被少庭带回书苑后头一回出来呢。我用狐狸鼻子嗅了嗅外面的空气,似乎没什么妖气。还好,看来少庭他们应当是安全的。
杻阳山初夏的景色还算不错,一只雪白的银狐于闲庭信步中慢慢向前溜达着。山林间万鸟争鸣,百花争艳,彩蝶环绕其间,更见一番欣欣向荣之色。
我蹦蹦跳跳的向前寻找着少庭的身影,忽然两只尖耳一耸,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
如今的我已不是当初刚苏醒时连树也爬不上去的那只吴下阿狐了,现在,无论多高的树,只要我轻轻一跃就可以钻进那枝叶繁茂的树干间牢牢站稳。俗话说,爬得高自然看得远,所以选择一棵高大的松树做为我新的视角点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远处,只见漫天青叶纷纷乱舞,卷住一粉一灰两条身影不停翻滚。那两个身影动作极快,时而交替间还能听见闷闷的打斗声。这是江湖常见的高手过招啊,我一时兴奋起来,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跑过去想要看个清楚。
想我魏紫,没有投胎到正常的人世间,偏偏穿越到个灵异世界。与前世武侠书中的所谓江湖渐行渐远,某狐总是心有不甘。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高手过招,好像只要往前再迈一步,我也就能踏入江湖了一样,一想到此,内心就兴奋不已。
我向那两个人的位置轻轻靠了过去,走到近处才赫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大错特错。那两条身影,并不是我想像中的什么大侠亦或是邪魔外道在厮杀。而是,一僧一道在为争夺旁边奄奄一息的可怜老虎在斗法。
我打了个寒噤。那个老虎,虽然已失了道法,耷拉着个脑袋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像是任人鱼肉一般。但随着我的到来,它像是闻到了什么一样,那虎目噌的一下就向我这边瞪来。我怒,狐落杻阳被虎欺,貌似还是只病虎。本狐虽然目前失了真气,但道法尚存,岂是你这只弱虎随意相瞪侮辱的。
我用爪子掐住尾巴做了个鬼脸给那只虎看,准备走狐。可谁料,那只虎竟是不堪戏弄,突然一改颓势,向我扑来。某狐顿时花容失色:
“老虎来了,救命啊!”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道法虽不高深但也不差的九尾狐。我只是做出了我身为一个普通女人遇见山中猛兽时该有的反应。
但这个反应貌似过大了。
那一僧一道已停止了打斗,全部向我看来。而那只可恶的老虑,像是嘴角隐约抽动,以不齿的眼神蔑视着我。
完了,在看到那二人惊喜的眼神后,我终于意识到,我不是人,而是一只九尾狐的身份了。
我从没见到过穿粉色衣衫的大和尚。
也没见过面目如此凶狠蛮横的怪道士。
当然,以我前世度过的有限的正常的普通劳动人民的平淡生活中,是不可能遇见这些奇人异士的。但仍旧以我有限的世界观以及欣赏美感的角度来看,这大和尚和怪道士也是不正常的。
酒色和尚我听说过,但穿成这么花俏的大和尚我却是头一次看。在我看来,他更像是某个采花贼,当然,我的想法是很纯洁的,只是字面上的那个采花贼而已。
至于这个怪道士,我受书中或是影视里那些仙风道骨的某些道家真人形象影响颇深,实在无法将这位大仙与慈眉善目的那些个老人家相比。
于是,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加上两只兽,就这么对视开了。
良久。
那两人同时大喝一声:
“是我的。”
某狐撒腿便跑,生怕晚一步便被那僧道抓住。
我什么都不敢想,只是一个劲的仓皇的向前方奔去。终于,在被我发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后,我就像见到亲人一样,什么都不顾的跃到那人身上,可怜兮兮的钻到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少庭也是吃了一惊,连同青竹和碧痕都是愣住了。
那一僧一道带着那只老虎也是来得飞快,转眼便快要来到少庭身旁了。少庭像是也看见了那二人一兽,皱了皱眉,让青竹和碧痕带着我先回书苑。而他,径直迎着那二人前去了。
我用舌尖舔了舔少庭的手掌,少庭冲我柔柔一笑,道:
“不妨事,先回去,我一会就回来。”
我依依不舍的藏进青竹的袖子里望着我与少庭越来越远,心里难过极了。魏紫啊魏紫,你老老实实在书苑里待着就好,为何偏偏又要出来找麻烦给少庭添乱呢。
少庭这边正拦着那道士与和尚,但偏偏挡不住那只老虎。那老虎像是终于能扬眉吐气般的跃过少庭,阻出青竹与碧痕的前路。
很不幸的,青竹与碧痕也与我一样,遇到这只老虎,只有哆哆嗦嗦,任虎宰割的份。
我噌的一下又窜出青竹的袖子,跑到少庭的怀里躲起来。我想,即使死,我也要死在少庭的怀里。
而少庭仍旧是皱着眉头,担心的看我一眼,冷冷地对着那一僧一道说道:
“二位仙长,不知着虎阻我家仆去路为何。”
那个怪道士也将少庭从头到脚检视了一番,才道:
“我看公子也是个好人家出身,怎可与那妖物为伍。”
我心里大骂那道人不识好狐,想我也是正经修道之士,怎可与一般妖物相提并论。还有,他竟敢在少庭面前揭发我的身份,我能觉到我混身的皮毛都愤怒的竖起来了。
少庭依旧面不敢色,冷冷对着他们道:
“如此,也是我的事情。与你们何干。”边说边对着青竹和碧痕使个眼色。
青竹和碧痕顿时醒悟过来,趁老虎不注意,一下两下便跳进了旁边的河水游到对岸去了。
老虎一愣,但苦于不会游水,只能望河兴叹。
而那大和尚也大怒起来,指着少庭骂道:
“好你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爷爷我今日便为民除害。”
说着,竟伸手向我抓来。
少庭一躲,总算免我受这一击。但少庭,也被那和尚打中一掌,吐出血来。
那怪道也伸手拦住和尚道:
“大师且慢,那狐乃是天狐,莫要伤它性命。”
就在这一击一拦之际,我因少庭的受伤而方寸大乱。不由自主的幻化为人形,扶住少庭,心疼的擦抹着少庭嘴角的鲜血,问道:
“疼吗?”
少庭却是大骇之余又禁不住被我仙姿绰约的面容迷住,愣愣的回答道:
“疼,不过要是打到小狐狸身上,我会更疼。”
我心里暗暗垂泪,狠狠看着那二人与虎,趁他们还痴迷于我的表相时,念起咒术,顿时天际失色,迷雾缭绕,我趁乱挟起少庭,转身向书苑逃去。
逃得过业障,逃不过情迷
逃回李家书苑的时候,发现青竹以及碧痕早已焦急的等在那里了。此外,随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看上去比刚刚那位着粉衫的大和尚更要像高僧的大师。
我咬咬唇,扶着依旧晕晕乎乎的少庭走向他们。青竹和碧痕早已发现了我们,看到我也是明显一呆,但很快明白过来。两人皆不语,只是默默上前一人一个从我手里架过他们家公子,并将他慢慢搀回寝房。
我知道,经过刚才那一僧一道的搅和,再不知道我是何身份的就是傻子了。
我孤零零的站在书苑的门口,对面是那位看上去很是慈眉善目的高僧。
高僧的表情很是平静,他的衣着甚是朴素。简简单单的一缕袈裟,有的地方甚至已打了补丁,一串佛珠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却显得更加肃穆。
须臾,高僧终于打破沉默,颌手施礼道:
“阿弥陀佛,贫僧智明,施主有礼。”
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良久,才道:
“我也算施主吗?”
智明淡淡一笑,再道:
“众生平等,皆为施主。”
我苦笑一下,众生平等?没有人比我再能体会这个词的意思了,如果是在现代,或许还可以打着慈悲的旗号说什么众生平等,我们要保护环境,珍惜动物,因为我们都是平等的,都是这个地球的主人。但我也知道众生从来没有真正的平等过,更何况是在这里。我是只九尾狐,料那一僧一道断不会轻易让我走脱,如果我还在此,恐怕早晚会找上门来。为了不再给少庭添惹麻烦,我准备就此离去。
但智明大师像是早已料得我的举动,又接着说道:
“施主,业障有因缘,凡事皆因果。你逃得过业障,却逃不过情迷。”
我转过身,迷蒙地问道:
“可有解?”
“世出世间法,皆在一个缘字。缘分不足具,什么事都不能成就。缘来的时候,就要珍惜,哪怕险阻重重。”
我痴痴地望着少庭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道:
“逃得过业障,逃不过情迷……”
是啊,我明知自己和他相差万远,却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哪怕是耽误了我自身的修行。我既与他相遇,就是有缘。既然有缘又有情,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为我俩的将来奋斗一下,就算明知是劫,也要应劫而去。
想至此,内心越发的坚定起来。我慢慢走向智明大师,眼神定定的望着他道:
“大师可愿相助我们?”
智明再次颌手道:
“阿弥陀佛,贫僧与少庭公子有旧,相助自是情理之中。否则,也不会在此劝解施主了。”
我这才想起,这苑内的种种布阵,似乎就是这位大师的杰作呢。我点点头,向他施了一叩拜之礼道:
“如此,魏紫先行谢过。待少庭伤势稍好,我再与大师详谈。”
智明宽袖一扬,我便觉到有种风力将我托起,身子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他让我先进去看少庭,而自己要在外面布法。我见帮不上什么忙,又心挂少庭,所以就快步进了书苑。
少庭正躺在床上歇息,两个小厮也正手忙脚乱的在为他换药包扎。我看到少庭苍白的脸色,不禁眼窝一热。强忍心痛之意,走向前去欲要帮忙。
青竹见我过来,低垂了眸子,咬了咬牙,将手中的药布递给我,冷冷道:
“轻一些,我家公子怕痛。他的胸口处被伤得很重,也不知道这个药管不管用。”
我忙受宠若惊般地接过来,走近少庭,伸手掀开刚刚被少庭拿衣物掩盖住的伤口。果然,白玉般的肌肤上此时正印着一片青黑的掌印,我的手不免颤抖起来。
少庭见我进来后,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我。看到我此时的神情,知我担心他的伤势,便依旧像以往一般柔柔地对着我道:
“不妨事,小狐狸,我不怕痛,你没事就好。”
我的眼泪顿时止不住的往下流,小心翼翼的将药给他涂上,又轻轻为他裹上一层药布,看着他连连抽动嘴角,强忍痛意的样子,禁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少庭苦笑笑,拉住我的手,逗我道:
“瞧,我的小狐狸再这么哭下去可就要淹掉这个书苑了。来,给我笑一个,我就不疼了。”
我娇憨的瞪他一眼,止住眼泪,断断续续地道:
“什么小狐狸,我有名字的,我叫魏紫。”
“魏紫,魏紫,果然艳冠群芳,国色天香。”
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娇斥道:
“穷性未尽,色心又起。都受了伤,还这么轻浮。”
而少庭只是拉起我的手握在受伤的胸口处,摇晃着脑袋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终禁不住放松了神经,笑了起来,轻轻的将头放在少庭的心口处,闭了眼睛。耳边传来少庭的阵阵心跳声,心里说不出的安稳。
少庭,只要你无事,我就开心了。
智明大师将结界铺好,便终日闭门不出了。我与青竹碧痕二人整日照顾少庭,总算使少庭的伤势有了起色。倒是我,面色一日比一日黯淡。这些日子以来,我夜夜守在少庭房间照顾他,累了也只是在他身旁小憩片刻,已好长时间没有去吸那月阴之气了。
少庭虽然嘴里不讲,但眼里却总是流露出心疼的神色。我总是靠在他的怀里与他玩笑,学着他的声音,道:
“不妨事,不妨事。”
智明大师带着青竹与碧痕出去置了农种回来,青碧二厮便于书苑的空地上自行耕种起来。一日,青竹还不知从哪弄来了几只鸡,于后院中饲养着,说是要养肥了给我补身子。我听了不免更加开心。
与少庭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的。少庭涉猎甚广,而且思想也不迂腐。有时,我会发表一些现代的观点理念,他也并不觉得我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相反,还会与我相谈甚欢。我更欣喜,感恩天公让我找到了知己。所以一分钟我都舍不得与他分开,日夜与他耳鬓厮磨,谈天说地,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但少庭还是有家人的,待少庭伤好得差不多时,我们决定启程回城里的李府。
智明大师并不与我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