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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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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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有喜娘将谢清流的轿帘放下,抬起唱诺。
  我一胳膊撞醒隔壁的姬少陌。“走了,看傻了你!”
  她吸溜着口水,喃喃道:“美人啊,真是难得的美人。”转看着我摇头,“虽说是美人,怎么我就不敢羡慕你呢!”又望向前方悠然道,“这尊佛,可不好伺候。”
  我两腿一夹马。“走!”还用你说?
  回了右相府,只见何太华、江明佐和谢公翟已经端坐在上座。我手里捏着喜娘递来的绣球,一边牵着江晋久,一边牵着谢清流,挨个跪拜行礼。
  拜完天地拜高堂,拜完高堂是互拜。
  就像木偶一样,左三圈,右三圈,机械地跟着身边礼官的指示,只盼着仪式快些结束。
  谢清流除了出场不羁外,倒没在堂上搞什么妖蛾子。江晋久自然也是配合。
  礼成后,两位新郎就在一片赞赏声中被喜娘簇拥着回了各自的新房。
  而我还得跟着何太华,逐席敬酒。
  “何公子一表人才,如今佳郎在侧,羡煞旁人啊!”
  “方才堂上珍珠双璧,熠熠生辉,得此美婿,何大人,当真可喜可贺!”
  “何公子今日小登科,来日再去朝上搞个大登科,则人生圆满,夫复何求啊!”
  夫复何求?我只求你少说两句。
  诸般阿词里,酒到杯干,渐渐醺然。
  直到被琉璃夺了酒具,拉到一边咬牙数落。“早叮嘱公子莫要喝多,只在嘴边做个样子就罢了,怎么不听?”
  我呵呵笑。“人家来喝我喜酒,讲那么漂亮话,我能不应么?”
  “这礼还没成呢!”琉璃根本不听我解释,愤愤地搅了一块热毛巾给我净面。
  我一边躲一边说:“别给我整花了,喜容嬷嬷好辛苦擦的粉。”
  琉璃又好气又好笑。“这可不是醉了!之前死不肯擦粉,这会居然不舍得卸了。”叫左右小厮捧住我脸,不由分说给我擦个干净。“好公子,你可得坚持啊,这还有两个交杯酒要喝呢!”
  净完面,端了个漂亮的水晶食盘,其上一个水晶酒樽,里面液体色妍如火。
  “这是什么?”我眼前一亮。
  “齐来二皇女今日一早差人送来的结婚贺礼,说是永宝国的珍品葡萄酿,特特拿来与你做交杯用的。”
  我一把抓过,就往嘴里灌。酒液方沾唇,立时芬芳满颊。
  “哎呀,当真好酒!”
  琉璃气得猛打我手,夺过酒壶放好。“公子别闹了,到屋里再喝!”
  我定睛望去,许是月色怡人,她清秀的小脸气鼓鼓的,竟有几分诱惑,不自禁地靠过去。“琉璃,你跟公子先喝个交杯吧!”
  “啪”的一声,一条又凉又湿的布巾甩到我脸上。一个激灵后,我站定了身子。
  “公子,”琉璃面不改色,好像刚才并没对我施暴。“夜色将沉,新郎官还等着与你交颈同杯呢,却是先去哪一屋?”
  我呆了一会。“没有规矩可循?”
  琉璃摇头。她身后站的两个喜娘跟着回了一句。“并无相应规矩。”
  我偏头想了想,对琉璃笑道:“有骰子么?”
  第三十二章
  “骰子?”琉璃瞪大眼,“公子要骰子作甚?”
  “定个单双,扔到谁就是谁。”
  “……”琉璃和两位喜娘沉默。
  “不好么?”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啊。
  “公子,这里离白露台比较近,就先去江少爷那儿吧!”琉璃说完,直接端盘子走人,好似完全没听到我说什么。两个喜娘自然也架着我跟上。
  先去江少爷那儿啊。想着一会就要对上江晋久那张小冷脸我就有些不自在。
  自上次被他打了心里难免有些阴影。不过相比另一个,恐怕他还是相对喜闻乐见一点。
  哭,我为什么要娶两位爷进来?
  白露台地处幽僻,但今日办喜事,也装饰得颇为热闹,殿前早侯了几个喜娘,还有府里拨给江晋久的两个随侍。一名瑞画,一名福书,见我与琉璃靠近,都是面有喜色,纷纷上前行礼请安,一面又冲屋里通报道:“公子来了!”
  我看着窗纸被灯烛洗得明黄亮堂,将其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浸得彤彤,心里却似喜非喜。
  这里面的人,从今而后就真是我的夫君了。
  一会门开,一个清秀的少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行礼。“江湖参见何公子。”
  “免礼。”这江湖是江晋久的书童,跟着陪嫁过来的。
  “江湖,还不快同江姑爷禀报一声,就说公子来与他喝交杯了!”琉璃脆声嘱咐,瞪着江湖的眼色却不甚友善,大概是嫌他不够恭谨。
  “这个,我家少爷说了,何公子今日双喜临门,还是先照顾好谢正君吧。”江湖鞠下…身子说道。
  “你说什么?”这话真是荒唐,连我听了都要皱眉。心知今日果然不能善罢。而琉璃那个急脾气立时就爆了。“你懂不懂规矩?大喜日子混说什么!”
  “哎呦这个小哥,这是怎么了!”周围的喜娘们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赶紧拖着江湖劝说起来。
  “姑娘别气,别气,他小孩子不懂事,喝多了几口嘴里胡沁!”又有的安抚起琉璃来。
  就没一个觉得我这正主需要安慰么?我不由苦笑。
  “公子莫急,小的这就进去劝下江少爷,怕是言传里有误会。”瑞画和福书两人脸都白了,冲我拱拱手,互相使个眼色就往里走。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站着看白戏。
  “别进去,我们少爷说了,谁也不许打搅!”江湖一下挣脱喜娘们的包围圈,一手拽住一个,又转头对我说,“何公子,**一刻值千金,想那谢公子等得你着急了,你又何必非纠缠我家少爷呢!”
  “啪!”的一声,他脸上吃了记巴掌,琉璃气得手都抖了。“你失心疯了不成!反了你了!”
  周围人都是一怔。江湖瞪了眼,腮帮子一鼓一鼓,两包泪在眼珠里打转,咬着牙不说话。
  琉璃伸手还要再打,被我抓住了腕子。“你仔细我的酒洒了。”
  琉璃气道:“公子,你看这混账奴才!”
  我淡淡道:“他都说自己是浆糊脑子了,你跟个浑人气什么?”
  江湖看我一眼,扁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过于忠心为主,一根筋地拿着他家少爷鸡毛当令箭,其实也可以理解。
  折腾了这一日,我实在有些累,回看他一眼道:“走吧。”
  才一转身,就被数个胳膊拉住。“何公子啊,可走不得!这是新婚之夜啊,礼都没齐呢!”
  琉璃撅着嘴不答,胸脯起伏。
  “你个小哥真糊涂,你家少爷说气话你也当真啦,这要传出去,说新婚之夜公子与少爷都没喝交杯酒,还把人赶走了,难做的是你家少爷啊!”
  江湖显是被喜娘们一人一句的苦口婆心说迷糊了,有些迟疑又有些愤愤地回一句。“是我家少爷叫我让她走的么!”
  “你家少爷你家少爷,你莫非不明白,打进了这府门,别说你了,就是你家少爷的主子,都换成我家公子了!晓得么!”琉璃尖刻的语音响起。
  这次我倒没栏她,总不能不许人陈述事实吧。
  而且这小子这么愣,搞得我本就很烦的程序又多些波折,说实话心下也的确不爽。
  “你最好说话小心些,要再混讲,就拖下去打板子!”看不出来,琉璃小姑奶奶还挺利害的。
  “你,你敢!”江湖急了。
  ”我怎么不敢?”琉璃冷笑一声,“你当你还在左相府呢?”
  “琉璃,”又被我打断话头,她脸上不大好看。我冲她微微一笑,“少废话,直接拖下去打板子。”
  “诶?”琉璃眼再度瞪圆,“公子?”
  “这种没王法的奴才,跟他客气什么。”我笑嘻嘻地加一句。
  琉璃满脸狐疑,喜娘们互相看看,也没理由反对,而江湖面色苍白,人都抖了。“我我我……”
  “还愣着干嘛!拖人!”我冷声道。
  “欺负一个奴才算什么?你有气冲我来!”门“乓”的打开,一袭红袍的江晋久立在门口,怒目而视。动作大了,头上的珍珠冠垂来荡去,看得人恍惚。
  “教唆一个奴才算什么?”我走过去他身边,淡淡道,“你有气冲我来。”言毕直接进了屋子。
  “琉璃,发什么呆,跟上!”
  这边琉璃和两个喜娘跟了进来,那边瑞画和福书拦住了江湖。
  我径直在桌旁坐下。琉璃在我身后站了,两个喜娘去拉兀自僵立在门边的江晋久。
  “江姑爷啊,别怄气啦,赶紧过来行礼吧。”
  “滚开!”江晋久甩袖子。
  我示意琉璃将酒壶放下。“你们都出去。”
  虽然声音不大,但她们明显察觉到我话里的不耐,利索地出了屋子,还带上了门。
  我看着江晋久,温言道:“过来。”
  我知道你要面子,把人都支开,拜托你配合点。
  他哼了一声,别开脑袋不理我。这屋子好好装饰过,满室的红绫绯缎,又燃着不少喜烛,只衬得他衣衫似火,面如珠玉,眉梢眼角沾了彤光,特别明丽。
  夫郎娶进门,修行看个人。
  到底是新婚之夜,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一起过。
  我看了半晌,心里的无名火渐渐消去。
  一手敲着脑袋,柔声道:“过来吧,嫁都嫁了,还怄什么气?”
  我是没打算跟他解释什么,其实他肯嫁我,自然也明白了赐婚非我所愿,只是这口气总是咽不下吧。但是打也打了,我也再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
  “来,乖乖喝了这酒。”我拿起酒壶,倒在桌上一早准备好的合卺杯里。“戏都唱到这里,就好好唱完它。”
  江晋久猛然回头,眼里除了怒,还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对你来说,这都是做戏是么?”
  什么逻辑啊,小江!我无语了一会,叹气。“我以前跟你说的话,句句真心。”
  只是没事总不能老诉说衷肠吧,过日子还得平实点。
  我盯着他脸上表情变幻,眼珠子转转,突然人往桌上一趴,有些委屈地说:“我乏了。”
  他哼了一声。“谁管你乏不乏!”一面说,一面到底还是过来我身边坐下,嗤笑。“看你打扮得这个傻样子!”
  我也笑,递过去一杯酒。“乖,速速喝了,也好早点歇下。”
  “噗!”的一声,江晋久打翻了那杯子。“下流!谁要陪你歇下!”
  眼看那杯子滴溜溜在桌上翻着跟斗,再看某人通红的面颊,我当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本来想哄他喝了酒,再说几句软话。甚至念着一会赶紧与谢清流喝完交杯,或者再回来陪他。
  现在全没了心情。
  这人少爷脾气上来了,脑子就不大好使。别说我刚才那话没那意思,就算真要你陪我睡觉,那正经叫洞房,怎么就下流了?
  苦笑,将杯子重新放好,又倒上酒。“江少爷误会了,就是一杯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纠缠你,还有下家要走呢!”
  江晋久的脸立时又白了,冷笑。“可不是,你不说我倒忘了何公子还有位正君要伺候!”
  我握着杯子,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落叶萧萧。江少爷,你到底是要怎样啊?
  终于不耐烦地一手抓住他下巴,一手举着酒杯就往里面倒。“少他妈废话,赶紧的!”
  “放开我!”江晋久奋力挣扎,那酒扑在他身上,色朱而浓香。
  “躲什么?这是洞房花烛夜,该做什么,你躲得了么!别动!”我又急又气,喝个交杯都这么累。
  “何其轩!你个下流胚子!”虽然挣扎,到底有些灌进了他嘴里,立时粉面含春。
  “我是你妻主,对你下流是应该的。”见那杯子空了,我笑着松手,拿起自己那杯一口闷了。“行了,你好好歇着。”
  江晋久趴在桌上喘着气,眼勾过来看我,竟然别显妩媚。
  我心头猛然一跳,突然很想走过去抱住他亲两口。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就发情了。
  定定神一转念,夜渐深沉,而革命远未成功,其实身子也一早濒临疲劳边缘,这一时冲动,除了换个巴掌,百无一利。还是算了吧。
  压抑着**转身出了门,却看到本贴着门紧紧站成一圈的众人唬了一惊,吓得跳开几步。
  琉璃傻傻地张着嘴:“公子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见我疑惑地盯着她,脸居然渐渐红了。
  “你以为什么?”我问道。
  她支吾了几句。“以为,以为——这交杯酒味道不错,要好好品味么!”说完哈哈干笑了两声。
  我回想刚才在里间的对话,两人都有些气,讲话声音也都不小,听到她们耳里,只怕是有了些正常的误会。然后脸就绿了。
  你说外头那么多人听房,还有个下家等着,我能有那兴致么?就算我有,某人能配合么?
  “走吧,走吧。”琉璃见我脸色难看,拖了我手。“公子赶紧去琼华楼,早了早歇。”
  我反手给她一暴栗。“就你爱瞎想!”
  她吐吐舌头,在前面带路。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道理,她哪儿是瞎想,不正常的是我们。
  或许是刚才喝的那两口终于激发了这一晚的酒劲,在谢清流琼花楼廊下站着,我只觉头昏目眩,胸闷脑热,而身体里有什么蠢蠢欲动。
  挥挥手赶开拥过来的喜娘随侍,解了衣襟上头的两粒领扣,喘口长气。
  没一会,就听一个半含笑的声音道:“好了,这里有我招呼,你们先下去吧。”
  这声音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然此刻凭空多了一份旖旎之意。
  我呼吸有些急促,觉得这反应实在不像普通醉酒,招手喊道:“琉璃,给我倒杯热茶来。”
  一人握住我伸出的手,掌心温热修软。“琉璃不在,我来伺候你吧。”
  谢清流一面说,一面半搀着我进屋。
  “何其轩,你来得可真慢——”他的声音紧贴着我头皮滚下,直激起我一身战栗。
  “等急了?我自己能走。”我想将他推开,这人的手半环着我身子,他的气味,体温和触感在我混沌的五识里异常鲜明地凸显出来,背脊处阵阵酥麻。
  折腾了一日,我其实只想快些行完礼回自己房里趴倒。
  “都成亲了,其轩你还这么客气。”谢清流嘴里说得亲热,两个手却好似铁箍一般,不由分说地把寒毛直竖的我架到那堆锦叠帛、富丽华贵的喜床边坐下。
  我靠着床沿吁口气,顺带瞟他一眼。
  这人此时摘了头冠,脱了喜袍,只穿一袭薄薄的绯红丝质长衫,配合他祸害的脸蛋,当真是神凝秋水,琼姿皎皎。
  呆呆看了一阵,看到眼睛发疼。
  他就站着那里任我看,嘴角渐渐勾起。
  我又觉一阵胸闷气短,扯扯衣襟。“谢美人,拿酒来。”
  谢清流抓起桌上酒壶,似笑非笑地挑着眉。“新婚之夜,喝太多了,怕是不好办事……”
  我只作没听懂,打断他话,摇头。“不是这个,”指指琉璃摆在一边的白玉酒樽,“那一壶。”
  谢清流妙目一闪,将原先的酒壶放回,依言拿起那白玉酒樽。“怎么,这酒有什么特别么?”
  我“嗯”一声,也懒得多讲这是谁送的贺礼。
  估计琉璃还在门口等我,赶紧喝完了事。
  谢清流拿着酒在我身边坐下,如水长眸流转,脉脉地看我。
  这天已是入冬时节,刚才一路走来,更深露重,北风凛凛,我踩在喜靴里的脚早就又冻又硬,此时屋里却红烛闪烁,暖意融融。靠着华丽锦帐,对着如玉美人,他巧笑倩兮,漂亮的手指拈着琼酿,含情与你对视。
  有那么一会,我想,如果眼前这人不是谢清流,为了这一刻的温暖适意,或者我都有心与他白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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