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显然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人异样的表情,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我丈夫不肯钻研肝胆外科,这也是张老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以至于到了晚年的时候,与我丈夫的关系恶化到了极点,甚至不许我丈夫再叫他作老师了,但我知道我丈夫心里还是一直很尊敬他的。张老去世之后,因为没有其他亲人,院里边让我丈夫来料理后事。”王太太停了停,仿佛理了理混乱的思绪,继续开口:“葬礼结束的那天,我丈夫心情很好。他跟我说他的老师也没有忘记他,还在遗书里边指定了东西送他。”
“是什么东西?”我跟老谢不约而同脱口问道。
“是一卷书稿。”
“书稿?”
“是啊,是一卷书稿,但是我丈夫看都没看,就把书稿封起来了。”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颗圆圆的小石头。”
(三)夺神
我跟老谢不约而同的感觉,问题出在这颗石头上。
过分的是,老谢在没有事先征求经过我意见的情况下,对王太太说:“一会让我师侄去你家看看这颗石头。”
王太太先走一步后,我质问老谢:“为什么不一起去?”
老谢摇摇头:“我另有重要事情要作。这次去只是看看虚实,不是收鬼。你的鬼眼正是人尽其才哦。”说完拍拍我的肩膀,慈祥的说:“怎么说你也是实习阴阳师了,对自己有点信心。”
“唉,主任我还没考过资格证的。”
“所以你才要加强实践啊,多在我这作几个案子,将来考阴阳师资格证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在王太太家楼下徘徊到中午12点时候才上楼,这是阳气最盛的时候。
果然如王太太所说,他丈夫每天这个时候都在单位午睡。即使是在阳气最足的此刻,屋子里那股奇怪的念力竟没觉出有削弱的迹象,令人生出丝丝寒意,只是王太太感觉不到罢了。王太太领我到卧室,从床头的柜子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床上上,然后就躲得远远的。
看到盒子就是一惊,看起来黑黝黝的像是铁的,上边的花纹竟是一个镇邪的法阵,看样子应该是佛门之物,这里边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有这法阵镇着,还能让人感觉到它的念力,一旦开启,会是什么光景?
我从怀里取一张六壬护身符,拈火烧了,把纸灰撒在铁盒上,然后搓一些朱砂在掌心,蹲下身字,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向铁盒。
触手冰冷。一阵强大的念力由铁盒传来直入肺腑,冰冷阴森,如果不是事先涂了朱砂在手,恐怕这一下就会把我弹开了。王太太拿它时候毫无异状,却对我这修道之人有这么大反映,看来这里边的东西,大不寻常。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铁盒。
一阵强大无匹的念力奔涌而出。
我收摄心神,定睛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叠厚厚的书稿,书稿旁边,放着一颗圆溜溜的紫色小珠,小指肚大小,幽幽的放着寒光。中间有一个小孔,贯穿两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横竖也看不出什么古怪,我一咬牙伸手拿起,入手颇有分量。一阵刺骨的冰冷感觉由珠子中传来,从指尖直传入心底,弥漫我的全身,让我激灵打了个冷战。
在这一刹那,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我和老谢昨天都不能分辨这念力的种类。我闭上眼仔细分辨,这根本不是鬼气!大多数的鬼气,都依附着鬼的本体,而这股念力,确切的说,是一股怨念,一股强大并且执着的怨念,我想探寻它的源头,却发现这念力竟然给我一种无比深幽的感觉,无休无止……
无尽黑暗中,耳畔忽然想起水声,是惊涛拍岸的水声,有节奏的一下接一下敲打在我心口。接着一个声音仿佛在地狱深处低声呼唤:“生又何欢,死又何苦?何不归来?”低沉而妖异,却无法分辨男女。是啊,我为何要生在此地?我在这里做什么?我的生存有什么意义?这样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生生不息,陡然间一阵彻骨的哀伤从心底升起,弥漫整个灵知。
远处忽然亮起一丝光芒,虽然微弱,却有着无比的诱惑,吸引着我如同苦海迷航的旅人,于惘然间见到指路的灯塔,一步步走过去,涉水而入,水亦冰冷刺骨。那声音再次响起:“奈何忘川,忘尽前缘,何不归来?”声音的尽头,仿佛有一扇门,内中有着无比的诱惑,伴随着耳畔低沉妖异的声音,吸引着我一步一步前行,水越漫越高,已经没过我的胸口,呼吸越来越困难……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心道不好,用力一咬舌尖,喝一声:“破!”一阵剧痛传来,神智一清,恢复过来。
王太太远远的看着我,惊魂未定的说:“刚才你在干什么,脸憋得通红,怎么跟你说话也不答应,吓死我了。”
“啊,没什么,我在做法”。我赶忙放下珠子,定了定神,心道好险,这才发觉自己背后的冷汗涔涔流下。好厉害,这股念力竟然差点令我心智不守。
我无法确定它的目的,以我的鬼眼也无法看出他的源头,但我知道我无法驱除它。到底是什么,造就了如此之深的怨念。
我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书稿上。
拿起来,只见首页上面写着:《肝病临床研究》
胡乱翻了翻,里边写的都是太专业的医学知识,根本不懂。正要放回去,背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猛然回头,王医生脸色铁青的站在我背后。我太入神,竟然没注意到他来到身后。
王太太可能太恐惧,所以也没注意到,连忙解释说,这是请来的捉鬼师傅。
王医生瞪了他妻子一眼,指着我的鼻子,吼道:“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我缓缓站起身,指着书稿说:“王医生,这书稿您还没有看过吧?”
王医生冷冷的说:“看没看过,跟你没有关系。滚!”
无奈之下,我点头离开,走到门口,很想问他些事情,却终于没有开口。
从王医生家离开的时候,心情异乎寻常的沉重,不知道该怎样向老谢解释这件事,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低着头信步走着,忽然背后一阵凉意,生出一种被偷窥的感觉,(霸气 书库 …。。)那纯粹是一种神秘的感觉,我双目聚力向四周看去,却看不到任何现实之外的东西,只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鬼气残留在周围。什么鬼魅,居然敢大白天的露面,不怕魂飞魄散么?
走回到事务所办公室。刚一进门,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四)名医身后事
本来就狭小的屋子,铺满了一地的报纸,老谢好象一个报摊老板一样,肥胖的身子扎在报纸堆上四处搜索着,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一下。我正要开口询问,老谢欢呼一声,抓着其中一张:“找到了。”不由分说,把我拉过去。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行醒目的大字标题:术后二十年,发现少器官。名医遭到质疑。副标题是:全市医生群起维护前辈名誉。扫了一眼报纸的日期,两个月前,大概内容是这样的:
患者赵某在87年时候曾经在省人民医院作了一次胆结石手术,当时的主刀医生正是张老。20年后,她因为肝硬化在同一家医院作肝脏手术的时候,检查中大夫告诉她右边少了一叶肝,这无异晴天霹雳!算上这一次,她这一辈子就进过两次手术室,问题只能出在前一次上。只恨自己住在一个小县城,平时也没有个例行体检之类,否则早就该发现这个问题。本来想起诉张老,可是咨询律师之后,一来要担心诉讼时效的问题,二来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叶肝脏是在第一次手术中被摘除的,因为人的肝脏是可以再生的,如果真的经过了二十年的漫长时间后,那么她的肝脏应该早已再生出一叶完整的肝片。更加上年深日久,所有当时的档案都已经无据可查,所以没有哪个律师愿意接这个必败的官司。无奈下,她只好找到媒体希望报道这件事,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老是国内肝胆外科的顶尖专家,虽然他一生除王医生外再不收徒,但他的理论和技术影响和指导了一大批后起之秀,他的研究也引领着国内肝胆外科的前沿方向。尤其是在法律天平也倾向于张老的时候,整个H市乃至H省的媒体和医院系统无一例外的对张老的崇高医德和专业精神投了赞成票。一场宣然大波,最后以患者的默默退出而告终,再没人关心他的去向。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的缘故吧,从那之后张老一病不起。这事情闹得很大,我也略有耳闻,不过好像当时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所以也没当回事,倒是老谢记性好,把这事翻了出来。
“我就记得对这个张老有点印象嘛,终于被我找到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猜他生前是利用手术的机会盗取病人的器官,他死后鬼魂就附在那个石头上,还想驱使王医生来继续害人,但是王医生灵知不昧,白天他没法得手,所以就趁每天夜里阳气不足的时候,妄图侵控制王医生的身体。既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待我晚上就去收了他。”老谢吐沫横飞的一口气说完,得意洋洋的看着我。
“唉,我的谢大师啊,您不知道这世界上有INTER这种东西么?还用得着这么铺天盖地的翻报纸?”
“你说的这个英乃特是啥?”
唉,让我把INTER跟他解释清楚,显然比通晓整本茅山秘法还要困难,还是先讲讲今天的事情吧。我把经过讲了一下,又说起刚才拿着石头时几乎心神失守的遭遇,老谢显是一惊,追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
我简单说了一下,纳罕的说:“奇怪,为何王太太拿起来那盒子好像没什么事,那盒子辗转到王医生家也应该是数易其手了,为何没听说其他人被迷惑心智?”老谢没有回答,陷入了沉思,在屋里来回踱步,并且喃喃自语的嘀咕着什么。
过了半晌,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主任,这石头上的怨念如此厉害么?”
“啊!”他从沉思中惊醒:“是很厉害,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再去一趟王医生家。”奇怪,此刻的老谢忽然给我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我起床,王太太就找上门来,告诉我们一个坏消息:“盒子丢了!”
原来昨天王医生撞到我之后,大发雷霆,王太太无奈下说出了我们的身份,王医生更是愤怒,抱着那铁盒子怒气冲冲的回了办公室锁起来。结果第二天一上班就发现东西丢了。他以为是我们做的手脚,马上给王太太打电话质问是不是那个小江湖骗子搞的鬼,王太太虽然知道不会是我们干的,但也想知道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和线索,所里立刻赶来。
“大师,您看要不要报警?”王太太忧心忡忡。
老谢回头看了看我,我知道他在征询我的专业意见,清了清嗓子说:“以目前失窃的物品来看,恐怕很难立案,因为没有达到盗窃案件的立案标准,价值太少的东西,即使报案也意义不大,公安局才没空管这小事呢。”老谢报以赞许的目光,呵,怎么说我也是法律系大二的学生,这点基本知识还是有的。
“那该怎么办?这可是张老的遗物,对丈夫很重要的。”王太太失了方寸。
“不要紧,我和李师侄帮你会想办法的。”老谢拿出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伟大精神,大包大揽下来。
王太太走后,我忍不住跟老谢抱怨:“主任,咱们是阴阳师,由不是刑侦队派出所,这不是咱的专业范畴啊。”
老谢神秘的一笑,“你可听说过‘方仙派,西王母。降闷宫,授汉武。上清经,十二事。’这几句话。”
这我当然听说过,说的乃是道教一大分支方仙派的来历,除了这一段,后边还有“葛仙翁,左氏传。流珠歌,记生前。晋抱朴,得郑书。述丹道,千有余。”至于我们茅山上清派,则有“茅山派,师鬼谷。授初成,隐华岳”的口诀。道教派别大小二十余门,不独有一炁化三清的老子一脉阴阳正统,更有各样的分支流派,所以这样的口诀是我小时候便耳熟能详的,为的是天下道友一家,见面三分亲,别误伤了同道的和气。我们茅山是师承鬼谷一脉,方仙派则是传自西王母,历史比鬼谷一脉还要悠久,写《抱朴子》的葛洪是最著名的代表人物,还有寿长八百年的彭祖。据说方仙派择徒十分严格,讲究机缘与定数,天分更是不可或缺。不似其他门派,即使没有天份,至不济也能学点画符驱邪的本事糊口,但若是没有天份的人入了方仙派,恐怕刻苦十年出来,到最后仍是一无是处。所以方仙派历代人丁单薄,自明清以后,更是越发沉寂。到了我们这一代,除了这口诀还有人说起外,方仙一派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仿佛已经消亡。现在老谢忽然说出这一段,我不由惊讶,到了他的所之后一直没见他施展什么术法,又常以师伯自居,我一直以来以为他也是我们茅山派的呢,难道他竟是沉寂已久的方仙派传人?
老谢脸上涌现出一种无比自豪的神情,“老夫正是方仙派第二百零八代传人并掌教。”
我大吃一惊:“您是掌教?那您手下有多少弟子?”
“就我一个。”
“难怪您是掌教了。”
“唉,我们这一脉择徒十分严格,百年间能选出一两个合适的就不错了。想当年我……”
“打住吧您,”我赶紧拦住,看他的样子是要通说革命家史啊,我可没心情听,“您还是说说看这方仙派跟寻找失物有啥关系吧。”
“呵,你可听说过我派有一门秘法——七钱之卜。”
七钱之卜?啊,我想起来了,以前闲聊时候还真听老爸提起过,这世间占卜多源自周易,用三钱五钱十三钱的都有,但皆为人卜,唯独方仙派有一门卜法,用的乃是七钱,借天地五行阴阳二气,驱役鬼力卜问吉凶,所以又有个别号叫“鬼卜”。没想到老谢还有这等法术,真令人刮目相看,有机会一定让他教给我。
看着老谢一本正经的焚香净手,又祷告一番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脏了吧唧的黄色小布袋,也不知道多久没拿出来了,上面布满了灰尘。老谢解开系口的朱红绳,从里边掏出一枚枚的铜钱来,乍一看钱面色泽暗淡,再看时却隐约有水云样的金光在上面流动。宝贝啊!看上边的文字式样,这东西肯定在唐宋之前,搞不好是秦汉时候的古物。
我打消了学鬼卜的念头,转而开始想如何把它弄来赚发上一大笔。
这时老谢已经开始占卜,他将七枚铜钱握在虚拳的手中,以一种奇妙而又规律的手法摇动,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哗啦一声抛在桌上,我凑过去看,只见七枚铜钱不规则的散落在桌面,有阴有阳,甚至有三两交叠的,不知道所寓何义。
老谢沉吟一番,开口道:“照这卦象显示,虽吉凶未卜,但水逼火退,火迫金生,其利在东。”
(五)引路蚕
刚过中午,在楼下的张记面馆胡乱吞了两碗牛肉面后,我们以H大东门为起点,开始向东。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吧,已经被毒剌剌的太阳晒的头昏眼花,汗流浃背,就差吐舌头了,我问老谢:“主任,还有多远啊?”
老谢一愣:“什么还有多远?”
“不是去找失窃的铁盒么?”
“对啊,没错啊。”他一脸茫然。
“我是问还有多远才能到您算出的地点啊,我怕没等到呢,我就给晒死了。”
“应该不远了吧。”
“什么叫应该?!”我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您不会是光算出在东边了吧?”
“呵呵,七钱之卜也只是卜算,怎么可能精确到坐标啊。”
我靠!正准备发飙的当口,猛然间浑身剧震,不能自控的向医院门口望去。一个窈窕多姿的女子撑把绿伞从医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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