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清一边把缰绳递给另一个小厮,一边问道:“你们小姐如何了?”
“自从那日受惊之后,小姐一直闭门不出。”小厮将张泽清迎了进去,笑着答:“小姐日日夜夜都在思盼张将军,正巧今日将军便来了。”
张泽清皱眉:“我问的是沈君溪,你们国公府何时多了另一个小姐出来?”
守门的小厮愣了一下,饶是没想到这前几日还和徐如玉闹绯闻,来信要娶她的张将军怎么今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他很快就转了心思,继续笑着说:“老爷请了太医过来把脉,说没甚大事。大小姐晚膳的时候还用了两碗饭呢。”
张泽清又皱了皱眉,恰好这时徐鸣远从里面迎了出来满面含笑:“贤婿来的好巧,我正和贱内提到你和如玉的婚约呢。”
“如玉?徐大人我记得和我将军府定亲的是沈大小姐,何时我与如玉姑娘有婚约在身?”张泽清脸上挂着淡漠,说的徐鸣远又是一愣:“这,这……”徐鸣远连忙笑了起来,赔笑:“将军莫不是忘了那日书信于我提及的愿意负责之事?”说着,他语气又是一变,带着些许身为人父尊严道:“张将军与小女如玉已有肌肤之亲,将军莫不是想反悔?让天下人耻笑不成!”
张泽清目光一扫,那带着肃杀之意的眼神让徐鸣远心里一突。也不敢再拿言语激他,忙移开了目光。张泽清淡淡一笑:“徐大人,在下说负责自然负责,只不过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只能留给沈大小姐。”
徐鸣远只觉心底一口老血涌了上来,心头火气横生。偏不能发作,只好忍道:“张将军莫不是想享齐人之福!”
张泽清还未答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他回头望去,只见地上杯盏狼藉,徐如玉脸色惨白,一手捂着心口,哭的梨花带雨的望着自己。那精致美艳的面容写满了不敢置信,她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欲语还休地吐出两个字:“将军……”那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的紧。
张泽清性子清冷,却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一见徐如玉眼角挂着晶莹的泪花,心里便想着:“纵然白日应了沈君溪的话,可这样娇弱的姑娘哭起来倒也惹人心疼。”
徐如玉见他神色怔松,似乎有些心软的痕迹。心里得意,面上却缓缓绽开一个凄凉的笑容:“是了,如玉身为庶女,身份卑贱,又失了清白,自然配不上将军这般的好男儿。”
徐如玉自小便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懂得什么样的表情最能惹男人怜爱。而张泽清此人说来也是个奇葩,智商很高,情商低下。明知道徐如玉此番哭诉有八/九分都是在博同情,但他一见娇弱的少女就心里发软。
闻言哽在喉咙那句‘自是如此’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就连先前冷清睿智的性子也端不起来。
徐如玉一脸伤心欲绝,尚未走到张泽清身旁便嘤咛一声,身子一软朝他倒去。张泽清下意识张开双臂将她接住,低头一瞧,怀里的姑娘长相娇柔,精致秀气的五官恰似莲花一般羸羸弱弱。嗡地一声,张泽清只觉脑袋一片空白,只有怀里那玲珑有致的柔脆身躯在荡漾。
两人一晕一抱,甚是圆满!
徐鸣远惊愕,实在没想到先前还一脸死相说将军夫人的位置只能留给沈君溪的张泽清,怎么一秒变呆滞面瘫?但他懂春花秋月何时了,一枝红杏出墙来!于是徐鸣远悄声无息的匿了,心里还在感叹如玉这个女儿蔡氏教得好啊,玩的一手美人心计!
事后君溪听珠儿说起这事,心里简直了。
其实张泽清只能一句现代流行词来形容——柔弱控!
甭管什么白莲花、绿茶婊,只要一见到柔弱女就走不动道,大脑秀逗的汉纸真是伤不起!
她犹记得,女主给徐如玉下泻药那日。徐如玉不也如风中杨柳,柔弱一倒张泽清就直矗矗地立在那里,仍由徐如玉解衣衫,褪钗环么。
珠儿见她笑的根本停不下来,简直愁出了几道皱纹:“昨日见小姐和张将军相谈甚欢,还说了‘如你所愿’这种诚恳话。”她气鼓鼓的道:“原以为这是个大智若愚的,没想到是个真脑残!”
君溪揩掉眼角笑出的泪,说了句公道话:”张泽清也不是脑残,就是控的太厉害。”
珠儿觉得自家小姐有种幸灾乐祸地节奏!
当天晚上,君溪就手写了一封退婚信,末了还用老护国公沈勇的私印戳了一个章让人送去给张泽清。很快张泽清就一本正经的回信,上面一片之乎者也的文言文。
君溪抽抽眼角,这篇文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如下:
“姻缘乃结两姓之好,长辈定下的她自己退婚不算。还义正言辞的让君溪不要拿着老护国公的私印胡乱戳章,就算老人家归西了也要尊重老人家云云。还有,当初的定情信物一人一半,让君溪收好不要乱扔,这可是非常贵重的东西!”
这日中午,君溪午睡刚起。
珠儿就从袖中摸出一封信交给君溪,上面是她哥哥刘双瑞打探回来的消息。君溪看过之后冷笑,难怪蔡氏这几日像是见了鬼似的躲在屋里闭门不出。原来是闹了这么一出,她将信拢进袖中。让珠儿研铺纸,拿起羊毫笔便开始书写。堪堪到日落西山之时才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了眼写好的字迹,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许久不曾写过毛笔字,倒也没完全还给老师。
待墨迹都干透之后,她将信纸收好交给珠儿:“让你兄长去找几个说书先生,把这上面的故事传出去。”
珠儿将信纸仔细收好,压低了声音:“小姐,那我要做什么?”
君溪冲她眨眨眼睛:“你就跟在小姐身后看戏。”
数日之后,京城的戏折子全部翻新,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朝廷命官以妾为妻,联手谋害嫡女性命的戏码。
说书人将这故事说的惊心动魄,有心人一想前阵子护国公府嫡女沈君溪险些被南秦刺客刺杀和姐妹代嫁传言的事情,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皇宫内,承德帝病歪歪地躺在床上。闭目听着太子李晏将御史弹劾徐鸣远的奏折一一读来,李晏话落,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等候承德帝发话。
这时内监魏公公双臂托着一碗黑色汤药过来,李晏连忙上前接过托盘里的药碗,跪在床边服侍承德帝服药。
承德帝睁开眼睛,悠悠问道:“太子有何看法?”
李晏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吹凉,喂到承德帝嘴边:“按照法律以妾为妻、以婢为妻者,徒三年。徐大人府中虽私自称妾为夫人,却并未扶正。儿臣以为,徐大人罪不致罢官徒刑!”
承德帝眯眼看了他一会儿,呵呵笑道:“我儿就是太过心软,这徐鸣远当年乃朕赐婚于护国公府沈瑛为夫。沈瑛去世这些年,护国公府又只有沈君溪这条血脉。此事说来说去,不过侯门权利之争!”承德帝叹道:“这沈君溪倒也有几分机灵……”顿了顿,承德才下了注意:“既然如此,那就下旨让沈君溪承袭护国公的爵位。至于徐鸣远,就依照太子的意见罚俸禄三年,闭门思过吧。”
李晏恭谦称是,承德帝似无意说道:“你母妃三年守孝的期限也到了,朕也是时候为你选个妃子!”话刚落,李晏手一抖,手里的汤药险些洒了出去。
承德帝见状,慢悠悠道:“激动什么?”
李晏压下心里的烦乱,勉强笑道:“儿臣只是想起了母妃,一时难以自持情绪。”
太子李晏历来是个孝子,这番说话承德帝也相信。他点了点头,怀着回忆道:“转眼三年已过,朕也老了。想当初,朕还是太子的时候第一眼在御花园中就看到了你母妃……”
太子低着头,聆听着承德帝的往事回忆。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一片,唯有一抹清浅似雪的身影能舒缓心里的急躁。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张泽清前面正经形象就是那么回事?哈哈哈,这就是一个正经不过三秒的逗逼~
星期六有事不更新哈。
☆、第七章
当圣旨下到护国公府,徐鸣远和蔡氏呆住了。
徐鸣远没想到自己‘忍辱负重’地谋划这么久,被一道天降圣旨劈的一败涂地。他满脸阴鸷地看着君溪:“你这个不孝女!”
君溪捧着圣旨,眨眼:“父亲,女儿袭了国公府的爵位父亲难道不高兴么?父亲为什么要骂我是不孝女,为什么呀?”
见她装乖卖傻,徐鸣远心中的怨愤、不满越发汹涌。奈何宣旨的太监还站在一旁笑看着他,徐鸣远生生压下心里的怒气,从管家手里接过装银子的荷包塞进太监手里,挤出一丝笑意:“有劳公公了。”
“为皇上办事,是咱们奴才的荣幸!”公公不动声色将荷包收进袖中,转头朝君溪贺喜道:“恭喜沈侯爷,你可是咱盛周开朝以来第一位女侯爷呀。”
君溪掏出一颗夜明珠递给公公,笑的很开心:“那也是皇上开恩,君溪才能获得这份殊荣。”说着,她偏头又对徐鸣远道:“如今女儿承袭了爵位,父亲就再也不用担心御史们弹劾您家风不严的事情。护国公府一直是父亲和芸姨的家,你们就大大方方的住下,不碍事儿!”
徐鸣远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指着君溪连说了几个“好”字。一甩衣袖,火冒三丈地离开。
蔡氏见他如此,眼中闪过一丝厌弃和狠厉。待徐鸣远的背影消失在院子中,她才抬起头来,饶是心中的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明媚如花的人儿撕成碎片。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慈善的笑,她上前几步握起君溪的手一脸欣慰:“君溪好样的,芸姨没白疼你。”
对于蔡氏的忍功,君溪也不得不佩服。
明明所有事情都撕破了脸,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场,连尸体都腐烂发臭了。可蔡氏偏能言词带笑,那一张‘望女成凤’的慈爱脸简直快闪瞎君溪的双眼。
君溪含笑:“亏得芸姨这些年的照顾,才有君溪这一日。”
一语双关的话堵的蔡氏哑口无言,不过片刻,她便应对自如。只见她美眸一红,连忙拿手帕按住眼角望着君溪道:“大小姐快别这样说,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可当初奴婢能进府为妾也是托了大小姐的福,如今虽然流言四起,可在府中大小姐也是知道的,那夫人之称最开始,最开始也是……”蔡氏红着眼,极委屈的扫了一眼君溪。然后叹了一口气,伸手抚着君溪的发鬓自豪关切:“如今你承袭了爵位,做事自当明理谨慎,你好好的芸姨便放心了。你也好好敲打一下下人,让他们别再称我为夫人了……”
望着蔡氏娇美如花的面庞,君溪弯唇笑了一下:“是君溪的错,君溪原想着芸姨对我这般好,在府里称一声夫人并不为过。却没想当初年幼的想法,如今却害的父亲被皇上禁足。”心里暗骂这蔡氏真能装,这一番话直接将徐鸣远当着太监发火骂她不孝女的话给对上了。她洋装懊悔,对蔡氏嘟囔:“还是芸姨想的通透,君溪这才懂了父亲为何生气。芸姨放心,我定会按照芸姨的意思好好敲打下人。至于外面的流言蜚语,君溪从来不信的。”
蔡氏扯开一抹笑,袖中的双手早已握紧成全,指甲刺近肉中方能保持一点理智。君溪余光瞥见她全身颤抖,险些就要爆发出来。忙找了个借口离开,至于龟缩在一旁装树的徐如玉,君溪如她所愿从头到尾都忽视她的存在。
“娘,莫急,总有一日她欠我们的都会还回来。”徐如玉掰开蔡氏的手指头,见她掌心已经血肉淋漓,美眸闪过一丝阴历宽慰道。
蔡氏用手帕缓慢细致地擦拭手上的血迹,徐徐道:“如今我只盼着你能顺当平安的嫁入将军府,其他的事情,你莫要担心。”
徐如玉唇角勾出一丝妩媚的笑意:“将军夫人女儿当定了。”顿了顿,她轻哼道:“那个杀手真没用,一个小丫头也……”
“如玉!”蔡氏出声呵斥,徐如玉立马反应过来噤声,一脸后怕地望着蔡氏。
蔡氏叹了口气,看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柔声道:“你记住,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温柔和善解人意……把握住男人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想着当初徐鸣远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自己,如今还不是被她玩弄在手掌心里。至于沈瑛那贱人生的贱种,承袭了护国公的爵位,也要有命来享!
想到这里,蔡氏心里终于平顺下来。
望着君溪离开的方向,她冷冷地勾起唇角。且看着吧,那些亏欠过她们母女的人,通通都要变本加厉的还回来!
君溪把圣旨读了一遍又遍,皇帝让她承爵在她意料之外。
心想事成这种事情太过美好,她不免要仔细思考皇帝的用心。
珠儿见她随意地将圣旨拿在手里,连忙心疼地上前:“小姐,这圣旨是不是该供奉在祠堂里。让祖宗高兴高兴!”
君溪点头:“对,你去召集府里的下人,咱们这就开祠堂祭拜祖宗!”
徐鸣远一听君溪要开祠堂祭祖,手里的杯子立马重重摔在地上:“哼,她竟然敢!”
蔡氏伸手替他揉着太阳穴,柔声宽慰道:“老爷莫气,圣旨传下来本就要供奉在祠堂里。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徐鸣远怒道:“这国公府十几年来都是咱们在打理,她沈君溪也算我的种。凭什么她就能承袭爵位,而我们却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凭你是个上门女婿’
‘凭你的种姓沈不姓徐’
蔡氏心中讽刺想道,面上却恭恭谨谨地说:“老爷,你消消气。护国公府的家业都捏在咱们手上,你若与她起了争执。恐怕御史又要在圣上面前参一本……”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徐鸣远的怒气已经被钱财转移,如今再想自己还被圣上罚闭门思过,可不敢再整出什么幺蛾子。立马熄了心里的火气,在蔡氏脸上掐了一把,呵呵笑了起来:“还是芸娘知我的心,这件事儿你就看着办吧。”
蔡氏掩嘴媚笑,一番柔情蜜意终是把徐鸣远哄的贴贴实实。在开祠祭祖的时候,居然面带笑意和蔼可亲的不像话。
反常必做妖,君溪又留个心眼儿。
后来得知蔡氏居然将府中的财产暗地里转移的时候,不免冷笑。既然他们打着这个主意,她不免又要将计就计!
第二日,将军府就送来一张贺礼,说是恭贺承爵。
管家又递上一张请帖,君溪打开一看。原来是张泽清说将军府的桂花开了,明日在府中备了酒席想请君溪去赏花。
君溪合上帖子,笑的和颜悦色:“请回去转告张将军,在下定然如约而至。”
管家躬身退开,走到朱红色的大门前,忽然侧过身子回头望了一眼。屋檐下,一抹红色人影傲然而立,阳光璀璨晃花了人眼,只有她唇角勾出的笑意越发深刻。
他默然地想,将军府的庙终归是小了些!
第二日傍晚,君溪带着珠儿如约赴宴。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车帘便从外面被掀起,张泽清伸出右手:“下车吧。”
君溪冲他笑了一下,直接掠过他从另一旁跳下马车:“不用不用,这点高度还不跟玩儿似的。”言笑间,见他换上了一身宝蓝华服,一头乌发用玉簪束在脑后。看起来竟是芝兰玉树,风雅至极:“张将军,你若是再笑一下,容貌便有八分。”
张泽清黑了脸色:“沈君溪,女儿家当温婉些。”他素来喜欢柔脆的少女,见她一举一动丝毫没有半分矜持,心中酝起的柔情蜜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君溪扯扯嘴角:“张将军咱两一言不合,你就直说吧,请我来有何事?”
张泽清微微怔忡,令他原本冷峻的面庞柔和了许多。他看着君溪,正色道:“外间的传言你不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