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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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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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气说到这儿,沈一一已不是骇异而是一脑门儿冷汗+黑线。多难以置信,这么无耻的话这个男人说起来却一派端肃,而他说这些无耻的话的此刻,客厅柔暖灯光笼着他的脸,他凛冽眉宇在光影中愈分明,峭拔鼻梁因为薄而显出酷冷,眼窝很深,眸色亦深,黑长睫毛覆盖眼睑成一弯阴郁的暗影……这一刻的他,一如罗塞利诺刻刀下的古战神,征服了城邦的同时顺带也征服了女奴。
  而你可曾听说过布里塞伊斯?那个古希腊神话中最终爱上阿喀琉斯的女奴——她为什么会爱上毁了她家园杀了她父亲的仇人?是因为他强悍么?还是他强悍中被冷硬遮覆起来的柔情?又抑或是,他先占有了她的身,并在占有她的身的同时,向她展露了那极硬朗极富震撼力且只专属于男性的、美?
  望着这一刻这个样子的纪小鄢,沈一一忽然就有点儿理解了布里塞伊斯,亦无从否认她有瞬时动心。真是不可理喻啊!他对她说这么无耻的话,她竟然会对他动心!莫非她脑子吃太多左洛复吃到秀逗了?莫非她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前兆?如此想着沈一一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而那瞬时动心亦令她嫣红了面颊。这丝毫没逃过纪小鄢鹰一般锐利的眼神,轻轻叹口气,他凛冽眉宇柔和许多,“小丫头,其实我多希望,这果真是个纯粹的交易。那样,我就不会这么辛苦地克制我自己——妳不会明白,那比制服妳还要难。”
  鼻端缭绕着他身上澈冷清醒的味道,沈一一心里愈乱愈惊惶,视线向下她不看他脸却一眼看到了他突起的喉结。要命啊!此刻便连他突起喉结都无端变得性感亦令她脸红。向旁移开视线她彻底不看他,用极细小的声音嘀咕道,“照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是么?”
  “的确是。”某大叔严肃给出肯定答案。
  沈一一疯了。他他他、他能不能不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么无耻的话?又难道,她真要对他说“谢谢”?
  揣在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沈一一正欲就势挣脱纪小鄢束缚翻手机,纪小鄢却毫不放松手劲地对她道,“不许走。就在这里接。”啊咧,他还真是霸道啊,还真拿她当已入手的项目啦?心里腹诽着,沈一一翻出手机,来电显示的号码她没储存,却只看一眼就知道,来电者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开始填坑,期待大家冒泡!
让我看到你还在,让我知道我并不孤单……
PS:强迫症,木办法,看到有口就忍不住要改……大家原谅我!

☆、这说法我喜欢

  滨城宾馆偌大院门举目在望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整。比预约的时间晚了整整一小时,沈一一却一点也不急。岂止不急,她简直就是故意哒。她就是故意要那个人等,故意消磨那个人繁忙而宝贵的时间。这令她心里隐隐有快意。尽管快意之下,是荒凉。
  拉开背袋,沈一一摸出她的化妆包,所有彩妆里她唯爱口红,多贵都舍得买,买再多也不嫌多,按陆沛涵的说法儿是口红控,因而化妆包里各色唇脂唇蜜润唇膏密密匝匝很是琳琅满目。在化妆包里翻拣一番,沈一一选了一管樱红色唇膏,配她白色收腰小棉服里头那件樱红V领针织衫。天气其实已经很暖了。一路行来大街上已见很多似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只穿单衫配风衣,她却任性不得,羽绒马甲或棉服,毛毛卫衣或披肩,至少要武装到三月末。轻轻叹口气,沈一一对着化妆包上的小镜子,仔细均匀地涂抹好唇膏,尔后又捻出一管同色系唇蜜,薄薄刷上了一层。
  做这些时,她能感知到纪小鄢的目光,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瞥向她,却像毫无所觉般地,由他去看。直到道奇 Ram驶进滨城宾馆院门,她方收好化妆包淡淡道,“去三号楼。”
  纪小鄢没说话,从昨晚沈一一接过那通电话后他一直没有问过她——电话那边的人是谁?跟妳是什么关系?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妳又为什么要进市区来见他?他不可能不好奇,沈一一想,醋劲儿这么大又这么霸道的男人、她未来有可能的丈夫呢,他怎么可能不好奇?可他就是不问她。她便也不告诉他。小心眼儿里有一个冷冷的打算: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生一个反应?他的好奇心,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滨城宾馆院子很大,假山流泉景致疏阔,错落掩映五幢小楼,这里是建国初期所建,每一幢楼都曾接待过中央首长,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才对外开放,虽不及后起的星级酒店豪华,却一向是政府部门开会或宴请的首选。这里沈一一来过、且不止一次。这里她每一次来时,都会到三号楼。对这里她可谓熟门熟路,却就是缄口不言三号楼在院子向南最里处,任纪小鄢减缓车速巡指示牌默默寻找。
  可这毕竟只是一处宾馆,不是亚马逊纵深幽邃的雨林,绕了一会儿,车停时眼前已是三号楼。沈一一放下遮阳板,对着遮阳板上的小镜子又端详了一下自己,一番捯饬后她的双唇既丰盈又润泽,衬得面色亦好很多,然而,终究不复五年前那个十七岁少女全无心事白里透红的鲜妍。黑眼睛黯了黯,沈一一心里忽生出畏葸和忧伤。整整五年了呵,整整五年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其间也没有一通电话和短信,仿佛他们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如今五年时间过,他突然提出要见面,是听说什么了还是想她了?而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默默历经了生死与劫难后,她真的很怕再见他……
  这神情落在纪小鄢眼里,抬起手他抚了抚她一脊乌亮的发,“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沈一一推上遮阳板,静默片刻道,“你先回吧。等下我自己坐公车回镇里。”
  纪小鄢答得干脆,“我等妳。”
  沈一一也不坚持,转身推车门,却在车门将开未开之际,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纪小鄢一眼。视线对接瞬间,她看到他绿眸深深只是静,瞳仁似山野春花烂漫时分的幽潭,倒映两个小小人影。对着这样一双眼眸,沈一一凝止了推车门的手,犹豫再犹豫后,小声问,“为什么你不问,我要去见的是谁?”为什么你不问,我要去见的人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不易察觉纪小鄢笑了笑:到底是年轻呵,还是个孩子呢,沉不住气;却没有答,只是反问她,“总之是对妳很重要的人,是吧?”
  轻轻咬住下嘴唇,沈一一不言。纪小鄢这次笑得分明些,倾身凑近她,“这么漂亮的口红,别咬呵。咬坏就不漂亮了。吃到肚子里也不健康。”沈一一听话地不再咬嘴唇,继续望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一时她望住他的目光有多软弱,仿似一头惶惶无依的小兽物,冀望自他那里得到信望与力量。
  “去吧。”被她这样望着的纪小鄢再次道,心亦随之柔软得一蹋糊涂,还好想抱抱她给她点安慰,又想亲亲她予她点鼓励。而他也真的抱了且亲了。双唇触上她脸蛋儿那一刹,沈一一没有躲,不仅没有躲,还微仰起下巴,让他像亲小宠似的亲了又再亲。车厢封闭空间,他身上澈冷清醒味道淡淡氤氲,他宽厚坚实臂膀如是温暖,一如他自相识即给予她的慰藉:毫无道理,莫名彪悍,无孔不入,毋庸置疑。
  置身这样的怀抱,沈一一忽平生出许多勇气,似乎前路任多坎坷,只要有他即可信赖依靠。亦别去管他今时如此细密关爱他日可会疏减,这世间能为我们掌控的本就不多,有就比没有好,有一刻是一刻……
  展开双臂,沈一一用力回抱了抱纪小鄢,并在这个抱抱后,决定对他坦承一切。这秘密她背负得实在太久太久了,是时候卸下来或找个人倾诉一下了。至于地点……从滨城宾馆出来后,沈一一并未跟纪小鄢回天籁谷,而是将他带到了她外公家。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卸掉所有武装,对着一室老旧家具,向他话说从头。
  她说,瓦洛佳,别多想,我去见的不是别人,是我生父。
  她说,瓦洛佳,我并非人们嘴里轻蔑谩骂的私生子、野孩子。我有出处。并且我的出处合理合法、正大光明。
  故事说起来很简单:一段长不过一场花事的暂短婚姻,一枚分手后方发现已孕育母体的受|精|卵,一颗凉如残烬的女人心,一对骄傲倔强的父与女,于是自幼婴出生之日起,提供精|子的那个人便被三缄其口地隐匿。上户口时幼婴理所当然地被贯以母姓。幼婴的世界亦理所当然地只有母系没有父系。
  这是沈沁柔的报复,比希腊神话中伊阿宋的妻子更决绝更狠烈。这亦是她外公的报复,既辜负,就要付出代价。他们是连有这么一个孩子,都不让那个男人知悉。报复何等快乐,让人欲罢不能!
  却在沈一一外公病重那一年,老人终是忍不住,于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背着沈沁柔,将沈一一父亲的名字告诉了她。那人叫濮长安。时任滨城∣市∣委∣书∣记。家世背景雄厚。再婚的妻家门当户对。电视里经常会看到他的身影。滨城日报亦随时头条报道他又出访了哪里——
  然而,在她心里,她对她父的凭空出现并无好奇和亲近欲望。又有什么好好奇、又有什么好亲近的呢?她的生于她父而言无非是不知情下的意外与偶然。她外公给她的爱又太过细密与丰隆。至于她母勇于生下她已是予她的最大肯定与馈赠。是以那时的她认为,父亲一角的始终空位,构不成她人生的匮乏。何况在此之前她既已被轻蔑谩骂了十七年,在此之后无论她问或不问,向外人说与不说,烙印即成,就难磨灭。因而她知道也不过就是知道,她既没有在接下来的日子、在新闻里,关注过这个人,也没有问过沈沁柔,他们当年分手是因何故。
  事情的转折是从红叶旧址拆迁而始。红叶旧址原设在毗邻市中心的河东区。随着城市改造建设的拓展,被拆迁是一早即知的结果。但令沈沁柔没想到的是,新厂址的请批过程艰难无比,先是申请去民企聚集地的海河区被驳回,继而申请去另一民企聚集地的和平区也被驳回,辗转奔波到后来,沈沁柔得到的批复是不准红叶在市区内任何一处建厂,没奈何,沈沁柔只好去郊区寻找落脚点,却依然重重被卡。
  那时,沈一一外公刚过世不久,几名在红叶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接连被别家单位挖走,拆迁办迟迟不付拆迁补偿款,又有长期合作的厂家因红叶不能及时供货纷纷提出解约。内忧外困下沈沁柔愁得险险一夜白头,沈一一方想起,她或者可以去求她父。权当死马当活马医。成,固然红叶可以度过难关。不成,无论红叶就此宣告破产还是沈氏自此沦落,无论接下来沈沁柔是去打工还是讨饭,她跟着就是!
  决心既定,怀揣满腔悲壮与忐忑她去找了她父,却没想到,她根本连市委大院的门都没得进。戒备森严的门卫甚至连登记表都不给她填,只疏淡有礼地问——你是濮书记什么人?她哑然。是啊,她是濮书记什么人?她自己知道她是他女可是他不知道。情急下她只好胡诌:我是濮书记的表侄女,姓沈,叫沈沁柔,麻烦叔叔您给濮书记通报一下。
  所幸这个谎诌得总算见效,门卫尽管一脸狐疑,到底不敢轻慢这个自称是濮书记表侄女的女孩儿。电话抄起,门卫却没拨给濮长安,而是拨给其秘书。其后静待过程中,沈一一满心惙惙手足冰冷,真怕、那时她真怕,那个人对“沈沁柔”这仨字已无记忆与敏感,连好奇都没有。然而故事若那样发展,便没有了转折,故事若那样发展,也便没有了后来的曲折。很快,门卫室的电话响起,门卫接起不过听了一句,就将听筒转给沈一一,里头一把沉沉男声尚未待她开口,已矜淡命令她道:出门、左转、再向东,到市委大院停车场,找一辆车牌号尾数是001的黑色奥迪;车门锁已开,她直接坐进去即可。
  再后来的情节,就是红叶终于得以在落英镇建厂,又因为落英镇彼时正招商引资建经济技术开发区,镇政府为鼓励来镇建厂的民营企业,先是给了红叶很大的优惠政策,继而主动提出如果沈沁柔想,他们可以以极廉的价钱将红叶所选厂址的地皮卖给她。这提议当然好,沈沁柔亦当然想,可是拆迁补偿款一直没有到位,红叶账面上的款额连建新厂都不太够,又哪里有钱买地皮?没奈何,沈一一只好再次去求濮长安,于是很快,不仅拆迁办突然很利索地付了补偿款,与红叶长期合作的银行亦允诺给红叶贷款……
  叙述到这里,沈一一咽口唾沫,脸上神情介于梦的倾诉与现实恍惚。这些陈年往事一经提起,这些压抑许久的秘密一经吐露,胸腔里似有焚心之火,烧得她口燥唇干。纪小鄢见了,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沈一一也真是渴了,水杯在握她连“谢谢”都不及说,已咕嘟咕嘟一气儿喝尽,尔后双手捧着水杯发起了呆。
  对面沙发纪小鄢自她叙述流年里那暗转的曲折起,一直没有说话;现在,也没有。他只是用清碧目光温存将她打望,耐心等待她说,或不说。而这一个安恬倦怠的午后时光,她想她说完一定要去睡一睡,好好睡一睡。这样,发了一会儿呆,她再一次开口——
  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权力的万能与可怕。亦是在那个时候,她与裴炯走到了尽头。
  误会,当然是误会。且那误会还很是狗血。
  沈一一最后一次见濮长安,是在红叶新厂落成后,依她本意只想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再道一声谢。濮长安却在电话里头说,他要见她。老实讲,那会儿他说他要见她她并不情愿。红叶难关已过,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要再见他。她对他亦没有一点出于舐犊情深的依恋。又有高考前一周分秒必争的紧张。加之裴炯一向看得她紧,她单独活动一次并不容易。可他既然提出要见面,她就绕不过,只好再次去了滨城宾馆。那是她自找到他后,他们每次见面都约定的地点。因那里相对封闭,闲杂人少。
  “你能相信么?瓦洛佳,”微微挑了挑眉,沈一一笑得好讥讽,“我第一次去时,进门他连水都没让我喝一口,他带去的私人医生已做好准备要给我抽血。然后抽完血,他告诉我,让我先回去,有什么事,等DNA鉴定结果出来再谈。”
  声音低下去,似她渐缓湮没笑意,“他竟要抽我的血,瓦洛佳。后来我去了解过,做DNA不一定要抽血,毛发、口腔粘膜也可以,可为了追求最稳妥的结果,他竟然还是要抽我的血……尽管我不是不理解,可那是何其折堕的一件事,因他质疑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妈妈……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所谓无欲则刚,我既做不到,就只能忍受。所幸……呵,这个词用得多么不恰当——DNA报告结果出来,我的确是他女儿。他这才答应帮忙。”
  喃喃说完这些话,沈一一咬唇陷入静默,其实,她怎么可能对那人一点没有过幻想与眷念?毕竟,那是与她母共同创造了她的生的父。然而何其残酷又何其露骨,他于初见即用他的方式斩绝了她为人女的情与念。令她知道,她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再有血缘也亲近不起来。
  静默中,她似不能够承担肉身的沉重,蜷起身子将自己缩靠进沙发一角。对面纪小鄢见状,毫不迟疑地坐过来、坐到她身边,又毫不迟疑地扳转她、搂住她。“瓦洛佳,你相信人真的有所谓命中注定么?”将头依在他肩上,沈一一似小猫般乖顺,“以前我不信,后来我信了。就像命中注定我要有一个刚强激烈的母亲,她像割盲肠一样割断她与前夫的所有联系。然后命中注定我要有一个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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