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大楼地处汉江市市中心，占地广阔，其中不乏一些幽静之所，比如两人现在所处的一小片树林，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搞出这么一小片森林，大概也只有政府大楼办得到了。
他知道邢军最近非常失落，想想也是，最近的组织架构调整让他彻底明白了搞半天督查室里人人都有后台，先是张劲松有市委秘书长后台居然与姚媛的竞争中还落了下风，张金平不声不响也不知道走通了什么路子，居然就副主任了，还有那个刘思远，后台更是强硬，愣是把他放到这么好的位置上，明摆着准备冲正科级。
“今年春节啥时候走？”点了支烟，邢军随口问道。
“嘿嘿，本来想请几天假早点走，现在看来难了，老板刚下了任务，你也知道的。”
“思远，我很羡慕你。”用力吐出一个烟圈后，邢军淡淡道。
“我也就是运气好点而已。”
“还不够吗？你才二十一岁已经是副科了，而且现在坐实了二科科长的位置，只要不犯错误，估计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正科是跑不掉了。官场里就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的，你二十三岁前拿到正科，又有欧阳部长这座大山当后台，如果自己再努力下，前途无可限量啊。”邢军感慨道。
“邢哥，这些都是假设，万一我犯个错误呢？嘿嘿。”刘思远笑道。
邢军看了他一会，拍拍他肩膀道：“思远，你能这么想更说明你政治上的成熟，其实错误谁都会犯，犯错误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得罪了领导，而得罪个别领导其实也没关系，比如欧阳倩就不怕得罪张金平，但是如果你没有靠山，那么得罪了领导就是死路一条了，比如说我。”
“邢哥，我觉得你没必要灰心，张哥也不会一直兼着一科科长。”刘思远话说一半就够了。一科现在最有资历升任科长的自然就是邢军。
“世事难预料，万一空降呢？”邢军一脸苦笑道。“何况我连个副主任科员都没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解决呢。”
刘思远也一时无语，的确如他所说，官场的事情不确定因素太多。
“思远，你和欧阳倩真的没有什么？你是不是另外有女朋友？”犹豫了会，邢军才问道。估计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嘿，我和她还真没啥关系，信不信由你。我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刘思远老实回答道。
“你对娶一个组织部长千金没有兴趣？”邢军有些惊讶的反问道。
“我还小，没想那么多呢，再说我这人有自知之明，组织部长千金嘛，高攀不上。”刘思远无所谓的耸耸肩。正如所说，倒也不是他对组织部长千金完全没兴趣，只是他可不指望欧阳倩真的会看上自己。
“太谦虚了，我看欧阳倩对你挺有意思，不是我说，整个督查室，大概也只有你管得住她。”邢军想了想道。
“那是欧阳同志的组织意识强，尊重我这小小的领导。”刘思远不以为意道。
“省省吧。”邢军笑骂道，过了会道：“那思远你能帮我个忙吗？”
“尽管说，只要办得到。”
“你说我去追欧阳倩成不？”邢军一脸期待地问道。
刘思远一愣，犹豫了半响，才道：“这事成不成你得问她本人啊，我虽是她领导，但也不能干涉她私事。”
“我明白，我只要你答应尽量帮我。”
刘思远想了想，觉得不能把话说死，道：“行，能帮我一定帮，只是邢哥，恕我直言，有点难度啊。”
“我还是想试一试。”邢军用力掐灭了烟头。
圆缘茶坊离汉江大学不远，环境也一般，但是胜在性价比高，十八块钱畅饮实在是对学生朋友们很有吸引力。
刘思远进去的时候，方心怡已经等在里面了，他注意到她选了一个最深处最不显眼的位置。她身上有种很难用语言说情的气质，坐在那里，却如一朵来自高山的花朵，俏然孤立，顾盼生香。
“晚饭吃了没？”他坐下来故作轻松问道。
“还没，有点没胃口。”方心怡淡淡道，喝了口她最喜欢的茉莉茶。
“怎么了？生病了？”他连忙关切地问道。
“没啥，你吃了吗？”方心怡摇摇头，反问道。
“我也没，刚才加了会班就直接过来了。”刘思远连忙道。
“嗯，那你点些吃的吧。”说完，她就选择了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刘思远只能选择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道：“心怡，这次我们督查室组织架构有了重大调整。”
方心怡点点头道：“我知道，听小慧说了，恭喜哦，你现在也算实职副科，而且正科指日可待。”
“这个，正科还早呢。”刘思远摇摇头道。
“我看半年差不多了。”方心怡突然道。邢军的判断是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其实已经是比较激进的判断了，一般组织原则是至少三年才升一级。而方心怡居然说半年，那绝对是破格提拔了，自己刚刚被破格提拔了一次，很难想象再次被破格提拔，他笑着说：“这个就破格的太厉害了，不能服众了。”
“只要有成绩，而且陈市长，欧阳部长挺你，谁敢不服？”方心怡说的声音并不响，只是听在他耳朵里却颇有一点气势。
“嘿，我的成绩说来说去就是你们那汉江大学的事情，而且提副科时候就用掉了。”刘思远自嘲道。
方心怡立刻道：“谁说的？这不还有北虹区闲置土地的事？腾飞不是开工了？这怎么不是成绩？而且听说胡天放正在和腾飞谈判，准备转让他手上那片土地呢。”
刘思远大吃一惊，“啊？！真的？胡天放真的想转让了？哎，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有些说漏嘴的方心怡尴尬的笑笑，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道“嗯，不正是思远哥说服他的？怎么不是成绩？”方心怡喝了口饮料，认真道。
“哎，就算如此，也就让开发商提前开发几片土地而已，这点小成绩离破格提拔标准差远了。”
“成绩的确一般，但是别忘了，你可是救了胡大公子。”方心怡意味深长道。
“怎么说？”刘思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万一中央国土资源部和住建部的联合调查组下来了，你就是真的救了他，还有他老爸了。”方心怡想了想道。
“八字都没一撇呢。”刘思远哑然道。过了会忍不住道：“心怡好像对我的事很了解嘛。”
方心怡难得的愣了愣，随即道：“还不是你和小慧两个人不停在我耳边说，想不知道都难吧。”
刘思元尴尬笑笑，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他经常有啥事不太清楚，尤其是那笔记本不理睬他的时候，都会去听听她的意见。
方心怡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低着头继续喝她的饮料，想心事。
刘思远没她的定力好，过了会又实在忍不住道：“心怡今天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方心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啊。”他催促道。
“你和小慧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呢？”方心怡顿了顿后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刘思远犹犹豫豫道，接着又挺没把握的样子道：“算是好朋友？”
“好朋友？都同居了，还……”方心怡瞪了他一眼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思远觉得她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味道。
“哪有，哪有……”
“小慧什么都告诉我了，连东西都搬你那了，还不承认。”方心怡的口气中隐隐有些不快。
刘思远一阵沉默，算是默认了。
“你真的喜欢她吗？”方心怡晃了几下手中的杯子，接着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当然喜欢啦，小慧挺好一个姑娘。”刘思远心中奇怪，反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确认下。”方心怡笑了笑，不过有些勉强。
“有些事我也不太明白，总之和她在一起挺轻松的。心怡，你今天怎么了？”
方心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淡淡道：“没什么，我约你出来就是想提醒你，小慧是个好女孩，你千万别负了人家。”
刘思远隐隐约约感觉到些什么，果然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方心怡又继续道：“你和欧阳部长的千金到底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可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敢对不起小慧，我可不轻饶你！”
第十九章 美少女就是有用
刘思远有些无可奈何，他双手一摊道：“心怡，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人家千金大小姐，哪会看得上我，我就是个来自小县城的穷光蛋。”
方心怡眨巴了下眼镜，轻叹了口气道：“希望吧，对了，你春节都在家过？”
刘思远一愣道：“是啊，不然还去哪里？”
方心怡哭笑不得道：“你都不去给领导拜年？”
“你说两个主任？”
“不止，还有欧阳部长和章秘书长，你都得去拜年啊。”
刘思远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这种级别，哪能进的了两个大领导的家门……再说人家来拜年的人多了去了，哪会缺我一个，去了也未必记得我。”
“你错了，领导的确记不清谁来拜过年，但是谁没有拜过年则一定会记得。”
“……我只是个小人物……”
“你虽然只是个小人物没错，但是却是那两位重点培养的，你不觉得这次年前提拔你的干部就你一个吗？明显是特事特办，可见欧阳部长和章秘书长是非常用了心的，你过年不去拜个年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刘思远愣了愣，好像这次提拔还真是就他一个，而不是和其他人一起，一批人一块提拔，的确有些特别。反正官场的沟沟堑堑听方心怡的肯定没错，于是他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新源化工建于九十年代初，选址在当时看来算是市郊，但是这些年来经济发展的结果，城市规模迅速扩大，如今这里已经算是真正的市区范围，从布局上来说就变得很不合理，不但影响附近空气质量，由于大量排放污水，对地下水源也有重大影响。当初市政规划显然是缺少了一些前瞻性。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随着大家的环保意识不断提高，新建的工厂就布局合理了很多，基本都远离市区和水源，而且增加了污水处理系统，很多早期建设的污染工厂都被转移甚至直接拆除。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新源化工厂一直在汉江岸边屹立不倒，成为了汉江市的一朵奇葩。几乎每年省市两级人大都会将它列入议题，每年省市两级政府都拍着胸脯说要解决，可是直到今天它依然在那边顽强的生存着。不得不说，章正栋的确给了刘思远一个巨大的挑战。
了解清楚了背景后，就连一向眼高过天的欧阳倩也忍不住嘟着嘴抱怨了几句，反正意思就是省委省政府督查室都解决不了的破事，我们有什么好办法。
刘思远其实心里也同意她的说法，只是嘴里还得鼓励鼓励她，说是事在人为，组织这是考验我们呢。欧阳倩也被他逗乐了，说现在就我们俩，你别打官腔行不行？这事省政府都一直解决不了，我看就算我爸亲自出马也一样没辙。
刘思远笑道先了解下再说，省政府解决不了也许是方法不对，我们也许可以试试其他办法。对了，你查过这厂的背景吗？
欧阳倩说背景没查到，只有一丝线索，就是那厂的厂长以前是部队退下来的，听说是受了重伤，不得不复员。刘思远想了想，看来是军方背景了，难怪省政府也是投鼠忌器。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新源化工厂门口，大门还是上世纪的样子，锈迹斑斑，厂房依山而建，远远望去竟也看不到边，可见规模之大。只是偌大的厂区很少看到有人走动，所有物品也堆放的整整齐齐，显然管理水平不低。
大门关着，只在边上开了扇小门，供人进出，旁边是保安室。
“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欧阳倩问道。
“我看难，那几个门卫挺认真地样子。”
“嘿嘿，看我的。”欧阳倩神秘一笑，带着刘思远就直接闯了进去。
“哎，这两位同志找谁啊？”门卫果然很敬业，不过看到欧阳倩这样的美女，口气倒还挺客气地。
“哦，我找你们厂务处处长。”欧阳倩信口瞎掰道。
“哦？找高处长？”
“对，对。”
“有预约吗？”
“当然。”欧阳倩一脸认真地道。“师傅，我们可以进了吗？”
那门卫犹豫了会，似乎觉得这样的美少女实在不像坏人，便点点头道：“登记下吧。”
欧阳倩一边登记，一边还笑嘻嘻地问他们厂务处怎么走，那门卫果然热情地给两人指路，让刘思远感慨万千，美人计果然好用。
还好有门卫的指路，因为厂务处的入口不是正门，而是位于主厂房后面的一间规模较小的建筑物里。两人七拐八弯地绕过满地杂物的过道，在一间斑驳不堪地房间里总算找到了传说中的高处长，四五十岁的样子，头上已经地中海了，穿了件还算整洁的工作服，和几个同样穿着工作服的员工在一个机器前摆弄着什么。
刘思远招呼了声，他不耐烦地回头一看，随即眼前一亮，美女果然无敌。高处长搓了搓手还算客气的问道：“两位找我？”
“噢，高处长啊，我们是市府督查室的。我叫欧阳倩，这是我们刘科长。”欧阳倩毫不犹豫回答道，以至于刘思远都没来得及阻止她。
“市府督查室？有什么事？”果然，高处长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还好刘思远脑子转得也快，连忙道：“高处长别多心，我们受市府领导委托，来新源化工厂了解下情况而已。”
“了解什么？有厂领导的批示吗？”高处长满脸警惕样。
欧阳倩当作没听到，自顾自道：“这个嘛，我看了下去年我们市府的督察报告，说是贵工厂会加强污水处理，不知道一年过去了情况如何？”
高处长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冷冷道：“这事我不知道，你们找领导去。”
“高处长，你也是我们汉江市人吧？”刘思远突然问道。
“是，怎么？”
“新源化工厂位于东山脚下，正是我们汉江市地势最高的地方，所有污染物渗入地下后，会流经整个汉江市，影响全市的水源。我相信高处长你和你家人也一样在饮用这些地下水。”刘思远义正言辞道。
高处长脸色又变了变，道：“我很忙，你们走吧。”
刘思远想了想，放了张名片在他桌上，随即带着欧阳倩走了出去。
“思远哥，你想动之以情？”欧阳倩出来后问道。
“恐怕是动不了，毕竟他得靠这厂养家糊口，肯定……”刘思远无奈道。
“哼，我看不如我们这里转几圈，多拍几张照片，然后传到网上去！我看他们再牛，汉江市人民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们！”
刘思远看着一脸愤慨的欧阳倩，突然眼睛一亮，也许这倒是个好办法，利用舆论来制造压力。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真这么做，事态就进一步恶化，如果对方顶住了压力，而自己却没拿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只会给自己造成更大的麻烦。
不过好不容易混进来了，不拍几张照片太可惜了。两人一路上鬼鬼祟祟的，总算运气不错，抓拍到了好几张不经任何处理的废水直接排放进小河的照片。场面确实有些触目惊心，两人自己也是生活在这座城市，更是感同身受。
“一定要网上曝光！”欧阳倩恶狠狠道，情绪不太稳定。
刘思远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安抚了下来，让她别冲动，要谋定而动。
最后欧阳倩一脸愤慨样说怎么咱们督办搞得像做贼一样，还被人撵走，太憋屈了，以前还以为多威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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