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朵儿朵牧场的牧民们都知道了这个难过的消息——额尔德木图的双胞胎女儿只剩下了一个。
提及这段二十多年前的伤心往事,额尔德木图的声音微微发抖着。
卓力格图的手轻轻地搭在老父亲的背上,射向于少卿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没有愿意被人揭开疮疤,于少卿终于明白卓力格图的敌意来自哪里。
“刚才说,她是您的妻子。你,你能告诉我,那个孩子,她,她叫什么名字么?”
额尔德木图挽着妻子的肩头,目光悲伤中有带着想念地望着于少卿,仿佛能够透过他,见到他那个自出生后就无缘见过的妻子。
“宝贝,他叫宝贝。”
于少卿声音沙哑。
这些日子所有的奢望跟期待都落了空。
“宝贝?她叫宝贝么?我想,她的养父母一定非常疼爱她。”
“是。”
“那么,她现在……”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额尔德木图的心里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他的另外一个孩子还活着,那么这位于先生恐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把他的吉雅认错了他的妻子。
“失踪了。四年前,失踪于一场蓄意的爆炸案。”
于少卿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还能够回想起当天的场景。
漫天的火光,滚滚的浓烟,焦黑的土地……
额尔德木图跟娜仁托雅又问了许多关于宝贝的问题。
于少卿一一耐着性子答了。
哪怕,每一句对过往的回忆,都像是在一把刀子,在他的胸口割出一道道血痕。
于少卿几乎用平静的语言,叙说着四年前他人生最大的浩劫。
吉雅紧紧地咬住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哭出声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难过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她人生第一次心动,将注定以没有结果而悲惨收尾。
当天晚上,于少卿没有在额尔德木图家过夜。
一来是,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睡床上,卓力格图睡支起来的小床,一直鸠占鹊巢,实在不太好意思。
二来,他先前还抱着那样微小的希望,如今,这希望破了,于少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跟宝贝长得一模一样的吉雅,索性就搬了出来。
明天就是“燃灯节”,这几天朵儿朵来了许多外来的游客。
有许多牧民都把毡房空出来,专门租给外来的游客。
额尔德木图已经替他们联系了一家牧民,住宿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
“亲子鉴定,你还做吗?”
孟云泽帮着于少卿收拾行李,趁着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凑到于少卿得耳畔,小声地问道。
“不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没有撒谎。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于少卿露出一抹苦笑。
谁能想到,不过几天,事情就急转直下呢?
宝贝竟然不是袁也跟熊茴亲生的!
于少卿想起自己在墓碑上见到的袁也跟熊茴的照片,明明宝贝长得那么像他们,谁能想到,竟然不是他们的孩子。
大概是因为袁也的五官本来就英朗,而宝贝眉宇又偏英气,于是像极了袁也吧。
于少卿没有打电话向熊家树求证。
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存在一模一样的人,除非是双胞胎。
吉雅从小到大的照片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于少卿的东西很少,没几分钟就收拾好了。
外面的风雪渐渐转小,额尔德木图跟娜仁托雅都送他们到了门口,就连卓力格图去了。
吉雅没有出现。
一时之间,于少卿也说不出心底那份惆怅是因何而来。
三人回到牧民的毡房。
床跟被褥都已经准备好了,屋内烧着暖暖的炭火,到底是为游客准备的毡房,可能是还有政府资金的支持,住宿条件很是不错。
因为吉雅的事情,三人的情绪并不高涨。
来时抱着希望而来,结果现在却是注定失望而归。
于少卿自从出了吉雅家的毡房之后就没说过话,于少北跟孟云泽也就各自在房间里休息,没有去打扰他。
窗外的风雪已经渐渐地停了下来。
草原上升起一轮又大又亮的圆月。
吉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从来沾床就睡的她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睡不着,吉雅索性把羽绒服都给裹上。
习惯性地走到她阿哥卓力格图的房间,想要去看看那人晚上睡觉有没有不小心压到伤口。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那人已经不住在她家了。
吉雅生气地停住了脚步,转身出了毡房。
今晚的草原非常热闹。
风雪已经停了。
牧民们都说明天一定会是个大晴天。
“燃灯节”明天才正是开始,但是也有游客晚上就出来看热闹的。
政府为了增加可看性,晚上就组织了篝火舞会。
人语的嘈杂声跟歌舞生交织在一起。
吉雅没有参加晚上的篝火舞会,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吉雅避开热闹的人群,往偏远的地方走去。
草原的夜晚很冷。
吉雅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似乎想要借由外面的冷风能够让自己发热的脑子清醒一些。
脑海里闪过的全是那天晚上阿拉坦仓吉扶着昏迷的男人进来,她给他包扎了伤口,用温水,一点一点地把他的脸擦干净,露出他原本的模样,那一瞬间带给她的震撼。
以及那天夜里,他发着高热,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宝贝。
还有那天在毡房里,他不由分说地亲了她,今天白天,在巴巴图的车上,他抱了她……
不行……越想脑子越热……
吉雅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画面给驱逐出去。
一抬头,刚好对上于少卿惊讶的目光。
那一瞬间,吉雅是窘迫的。
她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无意间听阿布跟额吉说起过,于先生他们就住在利塔大叔的家里,她竟然会无意识地就来到了这里!
真是见鬼了!
“要一起走走么?”
于少卿笑着问道。
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吉雅傻傻地盯着于少卿的笑容看了好几秒。
她知道自己理智上应该拒绝的,但是她心底实在不想拒绝
为了掩饰自己的发烫的脸,吉雅用手把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于少卿注视着吉雅冻得发红的手,在心底浅浅地叹了口气。
于少卿摘下自己手上的那双白天在商场上买的皮质手套,递给吉雅,“戴上吧。天冷。”
吉雅歪着头,看了那双送手套看了许久,也没伸手去接,闷闷地道,“我是吉雅。不是宝贝。”
所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于少卿笑了,“我知道。你们,其实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只不过,之前的他一直不肯面对这个问题而已。
吉雅眨了眨眼,似乎在问,她们有哪些不同。
“先把手套戴上,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这一次,吉雅很是干脆地把手套给戴上了。
手套的内里还有于少卿残留的温度,暖暖的。
吉雅红了脸,就仿佛双手都被他握在手心里似的。
吉雅的脸颊发烫,她不由地庆幸,还好自己出门的时候戴了围巾了,不然现在可就丢人了。
“晚上有活动么?”
于少卿没有注意到吉雅的反常,他望着不远处莹亮的灯火,好奇地问道。
吉雅顺着于少卿视线的方向望去,替他解答道,“噢。明天就是燃灯节了嘛,政府为了增加可看性,今天也组织了活动。
于先生知道燃灯节么?
燃灯节可是我们草原的盛世,不亚于春节。
点天灯,摔跤、骑马、射箭,跳舞……可热闹了!
于先生想去看看么?
虽然今天晚上肯定没有明天白天热闹,但是今天晚上有篝火舞会,会有人表演马头琴跟歌舞,也很有看头的。”
于少卿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是望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于少卿笑着道,“嗯。好啊。”
吉雅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她兴奋地拉着于少卿的手臂,“走,我带你去!可好玩了!”
吉雅拽着于少卿挤进篝火晚会现场的时候,篝火晚会已经开始了。
人们围成一圈,篝火噼里啪啦地作响,琴声奔腾寥阔,如同这苍茫夜色下的草原。
琴声间歇,在浑厚、苍茫的音乐声中,舞者盛装出席,跳起了雄壮、健美的蒙古舞。
蒙古的琴声跟蒙古舞一样,都有着深深的蒙古草原的烙印,苍茫、壮阔。
一舞毕,周围的游客跟牧民大声地鼓掌。
于少卿也沉浸在这欢乐的气氛当中。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少卿转过头,吉雅做了个跟她走的手势。
接下来还是歌舞,于少卿刚才已经看过了一遍,再看自然会没有方才那么震撼。
于少卿没有做过多的犹豫,就跟着吉雅一起站起了身。
于少卿就那样,跟在吉雅的身后,绕过热闹的热情,跑到了一个毡房里头。
一杯热腾腾的奶递到了于少卿的面前。
“在外面坐了那么久,不冷呐你?哝,喝了它,顺便暖暖手。”
吉雅脸上的围巾已经拿下,她的手里也端着一杯奶茶,正喝着呢。
吉雅也不知道吉雅从哪里端来的奶茶。
想着她可能是到毡房的主人那里讨要过来的,没有多想。
在手里暖了暖手,举杯刚要喝,一道暴怒声响起。
“几位客人。
你们的奶茶我已经准备好……
奶奶个腿!
老子的奶茶呢!
哪个偷了老子辛辛苦苦煮好的奶茶?!
给老子出来!滚出来!”
吉雅飞快地把杯子里的奶茶给喝了,同时用眼神示意于少卿赶紧把奶茶也给喝了。
“你们是谁?
小偷,不要跑!
给老子站住!”
于少卿被吉雅拽着飞快跑出毡房的时候,身后还能听见巴巴图骂骂咧咧的声音。
“哈哈哈哈!
笑,笑死我了!
巴巴图也太蠢啦!
哈哈哈!
出门连毡房的帘子都没放下,哈哈哈!”
一直跑到安全的地方,吉雅这才放声大笑。
“你呀。”
于少卿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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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你,刚刚叫我什么?
于少卿亲昵地捏了下吉雅的鼻尖。
做完这个动作。
两人俱是一愣。
彼此心知肚明,于少卿亲密的动作因何而来。
胸口有点闷。
“抱歉。”
于少卿低声道歉,并且往后退了一步,跟吉雅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吉雅的胸更闷了。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于少卿送吉雅回毡房。
毡房门口,吉雅把手中的手套脱下,递给于少卿。
在于少卿伸手去接的时候,吉雅握住了,没给他。
于少卿困惑地低下头,吉雅踢了踢地上的积雪,这才抬头,拿眼看她,“你刚才说,我跟她有很大的不同。能说说,具体有哪些不同么?
我很好奇,
你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我想知道一些她的事情。
你不说也行,你要是不回答,这手套我可就不还了!”
吉雅把双手藏到了背后。
天知道,她这么做的时候万分心虚。
就懒连眼都神都不敢乱飘,生怕会露馅。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妹夫”的兴趣,远远大过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妹。
对此,吉雅有些罪恶感。
但是,她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与其说她想要知道“宝贝”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不如说,她更想知道,在于先生的眼里的“宝贝”是什么样子的。
于少卿没有想到吉雅还惦记着刚才的那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也许是得知吉雅是宝贝“姐姐”的缘故,心理上便亲近了几分,于少卿没有拒绝回答,只是提议能不能换个地方。
毕竟,天寒地冻的,太冷了。
吉雅噗嗤笑出了声,唯一露在围巾外头的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眼神里透着幸灾乐祸,像是在笑她,你还知道冷呢,知道冷的还大晚上的出来瞎转悠。
于少卿看着吉雅的笑容,恍了恍神。
别说长在南方的于少卿不习惯蒙古冬天的严寒,吉雅也觉得挺冷的。
吉雅找了个背风的山坡,也不知道她又跑到哪家牧民那里,偷了些柴火,就那样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生了火,山脚下,两个人围坐在火推边上烤着火。
“现在可以说了吧?”
吉雅藏不住心事,手心稍微暖和点,就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催促于少卿快点说。
于少卿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要说吉雅跟宝贝之间的不同,那还是有相当明显的不同的。
最为明显的就是在对待异性的态度上。
即使是四年前的宝贝,依然没有办法接受除了他以外的其他异性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但是吉雅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大概谁因为成长环境不同的缘故,吉雅比宝贝要更加率真一些,整个人也更加阳光一点,是一种从未沾染过世俗的阳光。
而宝贝的乐观跟阳光则更像是乌云破晓的明媚,令他心悸的同时也令他心疼。
凡是只要开了头,接下去则容易许多。
于少卿跟吉雅说了很多他跟宝贝之间的事情。
从他们最初的那阴差阳错的那晚,到宝贝因为父母的遗嘱而跟他“求婚”,他“将计就计”地答应了她的求婚,开始名正言顺的婚后同居生活,再到后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这些年来。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天,我坚持她跟我一起去马路上拦车,又或者我中途折返,那该有多好。
那样,我们就不会被迫分离。
宝贝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
当然,或许,她会继续考研。
又或现在的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于少卿声音低沉。
这些年,他很少主动会去跟人提及有关于宝贝的事情。
然而,那些过往仍旧像是就发生在昨天,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光映在于少卿清隽的面容上。
吉雅的眼泪来得毫无征兆。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眼泪怎么收也收不住了。
“对,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里疼得厉害。”
吉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她这眼泪来得太过突然,并且太莫名其妙。
“还好么?”
于少卿也没想到吉雅会忽然就哭了,吓了一跳。
还以为她是因为距离太近,被火给烫伤了。
后来发现对方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又见听了她这句话,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据说,双胞胎之间都是有心电感应的。
吉雅,也是在因为宝贝难过吧。
吉雅就那样曲着双腿,那脸埋在双膝之间,哭得不能自己。
吉雅的双肩抽动,哭声就跟小动物似的。
于少卿试着把手搭在吉雅的肩膀,手悬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于少卿狠狠地闭了比眼,不断在心里告诫,她不是宝贝,你不可以再越界了!
“别哭了,好么?”
除了哄过宝贝,于少卿哄女人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