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前天的事。”男人简略回复她的问题,语气还是正经从容的样子。
病房里安静得异常,他走到床头柜前,将粥盛到小碗里,淡声交代:“起来把这个喝了。”
昏睡了好几天,背都快睡瘫了,简兮试了几次,才勉强坐起身。
易哲慎伸过手,托住她的后背,拿了个枕头塞到她背后垫着。
靠近时,简兮闻到他的胸膛和手臂上散发着淡淡的烟味。
她耳根忽然发热,不自然地闪躲,谁知额头蹭到他下巴。
有点硬,胡茬扎到她。
男人的脸僵了一下。
两人距离很近,他眼神无声。
她埋下头,装作若无其事。
静默一刻后,他松开她,端起粥碗递到她手里。
她比较识相,立刻感激地接过,想了想,还是开口:“……易哲慎。”
“嗯。”那人停住脚步。
她轻轻加了一句:“谢谢你,医药费去了加德满都我会还给你的……”
有借有还,这样是不是显得她不那么无耻了?
几步之外,易哲慎没搭理她,直接砰的关上门就走了。
他为她赶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那么多麻烦,到头来她却这么说。
他暂时不想再跟这个女人说话了,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再听到!
*
翌日早上,简兮出院。
易哲慎的时间很紧迫,国内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回去处理。
从医院出来,就有一辆SUV停在外面接他们走。
开车的是那天电话里告诉她的那个朋友劳伦斯,以及劳伦斯新认识的女朋友,一个身材火。辣的尼泊尔女孩,叫Re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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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很酷很冷,好像不怎么喜欢简兮,眼神冷漠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简兮友好地同他打招呼,他撂了撂眼皮,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反倒Rena十分热情。
Rena正巧要回在加德满都的家,于是一行四人出发。
劳伦斯开车,Rena坐副驾。
简兮和易哲慎坐后座。车厢位置有限,她稍稍一动,两人的腿就碰到一起。
直到Rena打开车载音响,一首摇滚风的歌曲在车里流淌开来,总算消除某些尴尬气氛。
音乐声中,简兮扭头望窗外飞驰的风景。
几百公里,不见人烟。
风在吹,碧空晴朗,天高云淡。
很好的天气。
一路上,Rena话最多,劳伦斯一边开车一边抽烟,偶尔和她调笑几句。
易哲慎几乎不和简兮说话,看都不朝她看一眼。
他和劳伦斯用英语聊天,聊的都是在美国读中学时的一些事情,偶尔还会提及粱令楷。
简兮坐在旁边闭眼装睡,默默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心里只想,身旁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少种面貌?
工作时的严肃认真,摆着臭脸她不想搭理她时的倨傲冷漠,对她耍无赖时一本正经的无耻,对朋友时的真诚……每次总会让她有不同感觉。
他就像是一个藏在胡桃壳里人,看似完美,实则有着某种难以触及的谨慎冷漠,令人捉摸不透。
她相信他是喜欢她的,但有多少,她不知道。
她唯一清楚的是,这个人对她始终保留着某一部分,不愿意让她了解。
她想要敲开那层硬壳,窥探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却又不敢。
或者她自己也有一些害怕,只因为不知道敲开后,会看到些什么。
*
去往加德满都的道路在地震中损害严重,车程比平时要慢上一倍多。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黄昏时,雨又下起来,大有不可停歇的架势。
他们暂时在中途一个小镇停歇。
镇上只有一家旅店在招揽生意,老板看了看他们四人,用当地话跟劳伦斯交流。
劳伦斯转过头,很酷地简单一句概括:“老板说只有一个标间,今晚我们四个人要挤一点了。”
说完,瞟了眼易哲慎和简兮:“你们没问题吧?”
易哲慎眼神清淡,抿着唇微抬起下巴,没说话。
旁边简兮一愣。
劳伦斯以为她没听明白,又冷冷重复了一遍。
“……没……没问题。”简兮只得硬着头皮扯出个笑,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又轻松。
可是,她觉得自己快哭了。
*
地震后这个地区电力供应还没恢复。
旅馆柴油发电机功率不够,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日光灯。
天气闷热,空调用不了,热水器也用不了,只有天花板上一盏老吊扇吱吱呀呀转着。
劳伦斯和Rena先一起去浴室洗澡,剩下简兮和某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气氛太僵,直到某人淡淡问她需不需要向家里人和朋友报个平安。
她先是下意识说不用,过了片刻,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于是他把自己的手机给她,她接过去,先拨了家里的号码,跟秦舜英简单交待几句自己的去向后,然后又打给柴凌。
电话接通,柴凌在那边急得要死,一连问她有没有事,病好了没有,又说:“肖程知道尼泊尔地震了,又联系不上你,他打我电话问过几次。”
简兮暗恼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想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含糊嗯嗯两声示意她知道了。
谁知道柴凌继续强调:“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话说,我这两天仔细考察过他,这回你可以放心,他绝对是直的!你不用再担心碰到个GAY!”
房间里太安静,手机漏音,柴凌又是大嗓门,简兮敢肯定,旁边易哲慎绝对听到了。
果然,挂断电话,那人瞥了一眼,不冷不热来一句:“不要那么相信有的男人,人家对你好,是有企图的。”
简兮没敢还嘴,只低头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不也是这样的男人?
*
劳伦斯和Rena从浴室出来,易哲慎也去洗了澡。
他洗得很快,十分钟就出来了。
前额发梢没吹干,被水浸得湿亮,面孔染上水汽,更显清俊,身上衬衫也被浴室的水气浸润得微湿。
简兮这才留意到他左臂上有一大块淤青。
尼泊尔现在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易哲慎是怎么从国内来到这里找到她的,她不知道,也没问,当然更不知道这伤的来由。
直到劳伦斯在旁边冷冷丢来一句:“不用怀疑,是为了找你,遇上了抢劫。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应该已经做寡妇了。”
简兮低下头,眨眨眼,没说话。
沉默半天,到底忍不住小声问:“你的伤还痛不痛?”
“没事,你别听劳伦斯胡说。”易哲慎的表情这才像是略微缓和些,却不太想多谈这个话题。
话音刚落,他手机响了。
他直接去了外面阳台接听。
剩下简兮自己傻坐半天,才磨磨蹭蹭去浴室,最后一个洗澡。
浴室里还留着沐浴乳淡淡的味道,她心不在焉地收拾自己,一边想:今晚怎么睡,是个问题。
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劳伦斯和Rena打得那么火热,这两人肯定要睡在一起的。
只剩下一张床。
怎么办?
摸了摸烧起来的脸,她宁愿打地铺的好不好……
等她纠结万分地走出浴室,才发现问题已经解决了。
房间里的灯已经关掉,只剩床头一盏小灯。
劳伦斯跟Rena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右边那张床,光线昏暗,那两人正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热吻。
简兮担心长针眼,赶紧将视线别开。
夜已深,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雨点嗒嗒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噼啪有声,叶尖滑落的水珠,打湿了阳台一小块地面。
易哲慎仍在那里讲电话。
说的是英语,语速很快。
那边似乎在汇报工作,但他语气似乎很不高兴。低声交待几句,就挂断。
他走回来,关上阳台的玻璃门。
然后径直去唯一剩下的一张床边坐下,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才好整以暇地扫了她一眼。
简兮被他看得不自在,木着脑袋站在原地负隅顽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解决此刻尴尬的局面。
时间一分分过去。
那人瞅着她的窘迫,最后摆着一张臭脸凉凉开口:“放心,我这两天很累,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语气十分生硬。
简兮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眶,犹豫数番,到底把心一横,仿佛壮士扼腕一样走过去,占据了床的一边,咬着牙关背对着他躺下。
天知道舟车劳顿一整天,她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现在看到床她就想躺上去,躺上去后就想闭上眼,然后闭上眼就不想睁眼了。
昏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啪嗒一声。
是旁边的男人关掉了床头灯,然后笔直地在她身边躺下。
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也铺天盖地袭来。
简兮用力闭紧眼,催眠自己:睡吧,睡吧!就当他是空气!
*
半夜停了电,简兮被热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冷不丁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喘息和低吟——
是对面床上劳伦斯跟Rena传来的动静。
身体厮磨的声音,床垫的摇晃吱呀声,压抑但在静谧中清晰可闻的喘息……
虽然只吃过一次稀里糊涂的猪肉,简兮也慢慢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了。
一瞬间,睡意全无,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震惊得整张脸在黑暗中涨得通红。
她滴亲娘啊!
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听一次现场版!
一开始,顾忌房间里还有其他人,那两人不敢太放肆。
可慢慢的,咫尺之外的动静越发激烈,最后干脆彻底肆无忌惮起来。
简兮忽然觉得口渴,使劲呼呼气。
还听啥啊!
她慌忙想要拿手捂住耳朵,不该听的不要听!
偏偏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跟着稀里哗啦纷纷涌上来。
鼻腔也跟着一热,温热粘稠的液体涌出。
她抬手擦了擦,竟是鼻血。
心情复杂成一锅粥,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止血,一边暗恼那两人怎么还不结束。
直到感觉旁边的人动了一下。
她吓得半天没敢动弹。
良久过后,小心翼翼往旁边瞟了一眼。
借着外面朦胧的光线,发现身旁的易哲慎也醒了。
昏暗中,男人一双深邃的黑眸和她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一瞬间,她吓得心脏都跳疯了,赶紧闭上眼装睡。
要不要这样……现在她该怎么办?
继续装睡,还是怎样?
难道要跟易哲慎说一句:嗨,真巧,原来你也在偷听吗?!
☆、082章:他的眼睛比月色温柔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月亮从云间探出头,阳台玻璃门洒进来一片光。
那边两人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床垫晃动声越来越大,夹杂着男女遏制不住的喘息屋。
总之画面太美,不太敢看…添…
简兮缩在枕头上,纠结地闭紧眼,心跳都快要超出负荷。
鼻血还在一直往外涌,她只得偷偷拿手捂住。
热的血从指缝里往外涌,剩下的回流进咽喉,不消一刻,她喉咙里已经全是血腥味儿。
这回是真的要吐血了。
血液往喉咙里越积越多,她拼命吞咽,仍无济于事。
怎么办?她快被呛死了!
她难受,不敢咳嗽,更不敢起来拿纸巾。
既担心惊动那边的鸳鸯,更怕被身后的易哲慎发现她在装睡。
心里面懊恼地想,估计自己现在满脸是血的样子,等明天天一亮要吓死人。
长久的煎熬后,身后突然传来轻微动静。
背脊一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枕边的男人已经伸过手,把她脑袋扳过去。
人在着急的时候,脑筋就特别不能转弯。霎时间,心虚,惊恐,羞涩……种种情绪在心底上窜下跳。
好丢脸……被易哲慎发现了……
这个时候要是再装睡怎么也说不过去。
简兮窘迫地睁开眼睛,手心开始冒汗,双腿也不争气地哆嗦。
昏暗中,易哲慎没好气地看着她,大手已经从她后脑勺上移到前面,果断捏住她鼻翼,另一手接着用他T恤下摆给她擦去脸上的血。
白色的衣摆上绽开一抹鲜红。
这是她的印记。
出血现象总算渐渐止住,喉咙里血腥味没那么浓了。简兮吞了吞口水,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任由男人在她脸上一点一点善后。
他十分专注地做这件事,仿佛一点也不受旁边环境的影响。
朦胧的月光横亘在他们之间,他的眼睛深邃而安静。
比月色还要温柔。
霎那间,她心下微怔,只听见脑海里轰然一声。
但凡女人都有一定的英雄情节,这个英雄可以是在她遭遇危难时,脚踏七彩祥云般出现。还可以像现在,在她快被鼻血呛死的时候,明明洁癖得要死,却一点也不嫌她脏,过来帮她。
要命!都什么时候了,她满脑子都在乌七八糟地想什么!
男人一动不动躺着,略带薄茧的手指仍停留在她脸上。
他久久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好像换了一个人。
简兮紧张地抬眼,看着他眼睛。才见他转脸又看向那边,“嘘”一声,示意她别出声。
她立刻涨红了脸,用口型说:“流。氓……”
那边似乎已经到了紧要关头。Rena的低哼声越来越长,快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享受还是在受虐。
趁那两人做得正投入,简兮小心动了动快要僵麻的腿。
天晓得刚才全身绷着不敢动弹,她有多难受。
动了动左腿,再动动右腿……等等,身体怎么忽然悬空了?
扑通一声。
她掉下了床,脑袋碰在床头柜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下一秒,那边天摇地动的动静瞬间停住,房间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易哲慎:“……”
*
翌日清早,四人在旅店吃了早餐。
餐桌上,气氛诡异。
易哲慎仍是四平八稳的姿态,不说话。
劳伦斯低头喝咖啡,沉默。
连话最多的Rena也低头安份地吃东西。
简兮偷偷打了个哈欠,飞快打量一圈,心里只想:原
tang来昨晚大家都没睡好啊……
一顿早餐风平浪静吃饭。
要出发时,Rena一张脸有点儿红,羞涩地试探问简兮和易哲慎:“昨晚你们休息得好吗?”
简兮眨眨眼睛,赶紧点头,“很好,睡得很好!”
易哲慎神色平淡,“很抱歉,她睡着了喜欢乱动,还说梦话。”
简兮赶紧配合地露出笑容,“对啊,他说得很对。”
易哲慎没好气瞥了身旁女人一眼:马后炮!
*
车子一路往加德满都的方向走。
中午11点,在途中一个服务区停车加油。
简兮早就想去厕所,下车时,问Rena去不,Rena身体不舒服,摇了摇头。
于是简兮一个人去。
解决了三急,她甩着手上的水,心情不错地从洗手间出来。
一抬眼,忽然发现那辆SUV停的位置上,已经空空如也。
车没了,易哲慎没了,劳伦斯没了,Rena也没了。
“易哲慎……”简兮愣了愣,试着叫了下。
没有人应她。
“易哲慎!”简兮有点慌了。
四下张望,简陋的服务区已经彻底没有那人的影子。
手脚开始发抖,下意识想拿手机给他打电话,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手机,甚至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简兮彻底慌了神,匆匆跑去问服务区的工作人员,“刚才停在这里加油的SUV呢?他们人去哪儿了?”
对方一脸茫然地听完她的英语,叽里咕噜答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语言。
搞半天是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