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人已经面色淡淡的离开桌子，高大的身形径自越过她，朝着门外走去。
显然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
呼吸有些急促，手中的钞票被攥得发皱犹不自知，老板娘再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就是因为我被困了许多年，才会让你们向前看。”
画地为牢，困住的终究只是自己。
年深月久，想要挣脱早就已经深陷其中。
无力的闭上眼，老板娘拢紧了披肩不再言语。
贺君舟轻笑一声，手掌终于落在了微凉的木门上。
用力推开，白灿灿的阳光迎面扑了过来，带着这个世界的喧嚣和嘈杂。
顾阮阮到楼下的时候，陆昱瑾正靠在车门上抽着雪茄。
白色的烟雾从他薄削的唇里飘散出来，洋洋洒洒的，让平日严谨的男人多了几分落拓和随意。
“你怎么来了？”顾阮阮愣愣的看他。
男人循声看了过来，犀利的眉眼里还带着几分尚未散去的犹豫，惹得那双黑眸都多出了几分柔和。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素来果决的人徘徊着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去找她。
没想到她恰恰从外面回来。
黑眸很快转为坚定，他大步踏过来，修长风衣的衣摆微微扬起：“我来带你去买衣服。”
顾阮阮一愣。
因为两个人之间距离的缩短，她只能仰起头，看着他在深邃的轮廓：“买什么衣服？”
他抬手将雪茄捻灭在路旁的垃圾桶上，“上班你就穿这些去？”
顾阮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过去。
初冬的天气已经开始泛着冷意，她穿着宽松的阔袖深色毛衣，脖颈上围着宽大的围巾。
下身是一条棉质的格子百褶裙，配着一双松糕鞋，显得她娇小而又青春，文艺气息浓厚。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上班族的打扮，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有些赧然地捏了一下衣角，顾阮阮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脚尖：“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他不是应该很忙吗？不过是买衣服的小事，哪里就需要他亲自过来了？
是……温青霞逼他的吧？
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否则的话，一个男人哪里会注意到她根本就没有合适上班的衣服。
眼中满是了然，顾阮阮撩了一下长发：“没关系的，等妈问起来，我会帮你打圆场的。”
所以就不必勉强跟她一起去逛街了。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胡话？
他要陪她去买衣服，关温青霞什么事儿？
冷冷的皱起眉，他不耐烦地瞪她：“你身上有钱？”
顾阮阮一梗，说不出话来。
她有钱吗？
当然没有。
当初顾家出事，她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带，就趁着顾明翰来不及掌控她的时候逃了出来。
她的卡顾明翰并没有动手，可是那点点积蓄，给顾长兴办完丧事之后，就全部用到了阮舒雅的医药费上。
就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医院医药费的账单险些让她崩溃。
被温青霞带走的时候，她身上也不过只剩下几百块用以维生。
陆家替她交了一大笔医药费，将阮舒雅转进了更好的医院特护病房，她哪好意思再去伸手要钱。
所幸吃住都在陆家，温青霞更是体贴的备好了各个季节的衣物。
也正是因为这样，顾阮阮才越发感激和惶恐。
连恨都不敢。
她这些时日的花销，也不过是靠着在苏嵘生那里赚到的一点点钱。
第九十二章 购物
去陆氏这样的公司工作，就算不必穿的多么奢华，也势必不能够穿的太过寒酸。
在这个世界上，看人的第一印象始终是外表和衣着。
有的时候，衣服的档次就决定了别人对你的定位和看你的眼光。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忙碌，有谁有时间停下来关注你的内在呢？
顾阮阮咬紧了唇，感觉到几分难堪，扭头不去看他：“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选美的。”
况且以陆昱瑾的阶层，只怕所谓的合适的衣服，是许多小白领好几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
与其穿成那样，还不如穿些便宜货。
以后慢慢用工资买合适的，总好过用一身昂贵的行头跟同事们拉开距离。
陆昱瑾看着面前明明看起来娇弱得禁不住他一个手指头，却依旧倔强地仿佛无所畏惧的小女人，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人靠衣装，合适的着装是你进职场的第一步。”他淡淡地拉开车门，口吻平静：“上车。”
“我不去。”
知道他说的有道理，顾阮阮还是死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自己有钱，我会自己去买的。”
“穿的破破烂烂的，丢谁的人呢？”陆昱瑾嗤笑一声，冷冷的看她：“顾阮阮，你是我陆昱瑾的妻子，不只代表着你自己，还代表着我的脸面。”
顾阮阮咬牙：“你不是答应我在公司不会公开我的身份了吗？我穿什么碍不到你的身上。”
“你真以为没人认识你？”陆昱瑾居高临下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含着无尽的嘲讽：“当别人都是瞎子？”
顾阮阮的脸色有些发白。
也对，当初他们的婚礼并不算低调。
就算普通人不会关注报纸上，有些失真的新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去参加婚礼的人却不至于完全忘了她的模样。
陆昱瑾的合作伙伴，当时可是去了不少。
这些人都是人精，即使是一面之缘，也会牢牢记住她。
从她答应进入陆氏那一刻起，就注定她不可能会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员工一样。
或者说，从她嫁给陆昱瑾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真的去过普通平凡的生活。
“没有人是傻瓜，顾阮阮，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眸子眯了起来，带着探究浅淡地看她：“你以为不承认，就不存在吗？”
不管是两个人的婚姻，还是他的身份，她永远都不可能否定。
脸上没有多少血色，顾阮阮咬住嘴唇：“我没那个意思。”
她只是还存有几分妄想，妄想能够将两个人之间的牵扯撇清。
妄想能够有朝一日恩怨尽断，无爱无恨。
直到这一刻，顾阮阮才真切的明白。
她跟陆昱瑾之间早就已经千丝万缕，纠缠不清。注定不可能一刀两断。
“没有最好。”陆昱瑾却仿佛没了耐心，冰冷的应了一声，抬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上车。”
他并没有用力，指尖的薄茧带着他的体温，轻易就让人感受到了他的不容置疑。
顾阮阮没有挣扎，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上了车。
陆昱瑾显然早就胸有成竹，车子很快就在一座商场门前停下来。
一路直上三楼女装店，才刚一进门，就有导购带着甜美的笑靠过来：“陆总您过来了。今天还是给您的女伴挑礼服吗？”
一边说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顾阮阮，神色里多少带上了几分惊讶。
顾阮阮耳尖地捕捉到那个“还”字，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冷嘲。
已经到了跟导购都熟悉的地步，陆昱瑾应该经常带着方婉茜光顾这里吧？
没什么笑意的勾勾嘴角，干脆垂下头不言语。
人家恩恩爱爱的一对，哪里都是两个人留下的痕迹也并不奇怪。
倒是陆昱瑾皱了眉，冷淡的目光刺过去：“这是我太太。”
导购一愣，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更热情了几分：“原来是陆太太，果然端庄美丽，跟陆总简直是天作之合。不知道陆太太想要挑什么类型的衣服？您身材这么好，肯定穿什么都好看。”
这座商场本就主营奢侈品，即使是最普通的导购也经过了严密的培训。
不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对待不同身份的人时候，态度都有着相应的变化。
如果陆昱瑾没说这句话，这场购物的主导就是他，导购服务的主要对象也是他。
在知道顾阮阮的身份之后，她就很快地将重心调整到了顾阮阮的身上。
“给她挑两件职场装，去公司穿。”
不知道导购哪一句话顺了男人的心，陆昱瑾破天荒地主动接过话，连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导购的眼里惊讶更浓。
这位陆总之前也曾带另一位女伴来过这里，每次都是冷冰冰沉默寡言，挑了礼服付钱就走，鲜少有这样充满人气的时候。
两相比较，她对顾阮阮的态度不禁更为恭敬：“陆太太对颜色有什么偏好吗？在这边区域有我们今年新上的职场装，不知道陆太太喜不喜欢……”
顾阮阮的神情始终淡淡的，闻言看过去，随手指了两件：“就这两套吧，我试试。”
欠陆家的太多，到了麻木的地步。
她也不去矫情计较所谓的价钱，总归陆家的恩情，她怕是还不清了。
导购笑着去给她取了合适的号，陆昱瑾在一旁却又伸手指了另外几套：“这些，也全部都给她试一下。”
顾阮阮皱眉：“不需要那么多。”
“你不换衣服吗？”
纵使不在意，他听苏嵘生感慨过，公司里的那些女职员，一周从不会穿同一件衣服。
甚至夸张的，一个月都不带重样。
虽然并不觉得有这样的必要——
可他陆昱瑾的妻子，怎么能比不上别的女人？
不愿意跟他在这样的场合争执，顾阮阮顿了下，还是选择了让步。
她进试衣间换衣服，陆昱瑾索性打量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女装，时不时让导购给顾阮阮送过去。
导购看他的表现，眼里惊诧更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声突然带着惊喜和不敢置信，响了起来：“昱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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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工作
舒展的眉眼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染上了厉色，陆昱瑾转身看过，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严寒：“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他多疑，说是巧合，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陪顾阮阮出来，十次有七次都能撞到方婉茜，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的眼神犀利，刺得方婉茜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我……我凑巧……”
借口明明早就已经找好，在他的目光下却颇有些无所遁形，狼狈地捏了捏指尖，终究说不下去。
陆昱瑾冰冷的看着她，眼神里的不耐烦越发的明显。
从前因为感激，将她放在一旁，虽然多有谦让却也懒得理会，她知情识趣小心翼翼地讨好，倒也让人舒心。
可是真正想要看清楚她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伪装和小心机竟然拙劣到了不堪考究的地步。
他的气势极盛，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气场全开，让人喘不过气来。
方婉茜的脸色青白，几乎觉得自己就要在他这没有温度的目光下窒息。
直到一边试衣间的门被人推开，有人踩着店里提供的简便拖鞋，步履轻松地走出来。
“我换好了。”
凝固沉重的氛围在一瞬间，被这清亮的女声打破，光明重新回到了这片空间。
陆昱瑾看过去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软了几分，继而是一片惊艳。
从来都着装随意的女孩子，将长发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美的五官。
星眸点漆，琼鼻挺翘，樱唇朱红。
一身剪裁合适的职业装，将她的线条完美的勾勒包裹，禁－ｙｕ的美感几乎能把人给折磨疯。
他的目光直白又火辣，让顾阮阮忍不住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不，不好看吗？”
“不，非常棒。”陆昱瑾毫不吝惜赞美，又对导购毫不犹豫道：“这件包起来。”
“好的陆总。”
被遗忘在一旁的方婉茜，终于得以从那强大的威压中获得喘息，却没有丝毫的兴奋。
妒恨地看着她插不进去的世界，仿佛有毒蛇在她的心口吐出粘稠的毒液。
好不容易压下扭曲的脸，她楚楚可怜地抬头：“原来顾小姐也在……”
泪光盈盈，瘦削的手掌捂住胸口，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顾阮阮这才察觉到她的存在，不自觉得皱了眉，冷冷的瞧了陆昱瑾一眼：“怎么回事儿？”
就那么迫不及待，买个衣服的时间还要见一面？
察觉到她的不悦，陆昱瑾不满更多了几分，对着方婉茜的眉眼更冷：“还有事吗？”
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眼神都支离破碎。
方婉茜勉强撑起笑：“我，我就是……顾小姐……”
“我想，你该称呼我陆太太更恰当一些。”
看不惯她一副风吹就折的作态，顾阮阮似笑非笑：“毕竟我都已经结婚了。”
顾阮阮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却并不介意拿来膈应一下方婉茜。
果然，她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泪盈于眶的样子仿佛被人无故伤害。
然而她无助中望向的那个男人，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冷情的眸子里迸发出细微却又灼热的喜悦。
方婉茜心底暗恨，脸上却不露分毫。
“陆，陆太太……”仿佛字字艰难，伴随着称呼出口，她的泪也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偏偏现场没人怜惜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就连导购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人家才是正牌夫妻，她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人家妻子面前露出这副欲语还休的样子，给谁看？
察觉到这样的窘境，方婉茜眼里闪过一丝怨怒。
做出慌乱擦干眼泪的样子，她才哽咽着继续道：“你……你是要去工作了吗？”
“方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顾阮阮冰冷一笑，意有所指。
不等陆昱瑾开口解释，方婉茜先手忙脚乱地惶然道：“不，不是我，我只是看顾、看陆太太挑的衣服……我……”
“好了，我不需要解释。”
对这样的戏码感到作呕，顾阮阮冷漠地打断她的表演：“我要去陆氏上班，还有事吗？”
“陆、陆氏？”喃喃的念了一遍，方婉茜怔怔的抬头看着陆昱瑾，才擦干的眼泪又直直的掉落下来。
顾阮阮心里的烦躁更甚。
她最烦这样的女孩子。
一副柔弱的菟丝花模样，将恶意隐藏在脆弱娇嫩的外表下，打不得骂不得的模样。
她宁愿去跟几个大汉打一架，也不愿意跟方婉茜这种人勾心斗角。
厌烦地捏了捏眉心，顾阮阮索性转身就走：“我继续去试衣服了，你们慢慢聊。我希望——”
停了停，她转身警告地看了方婉茜一眼：“我换好之后，不要再有不相干的人在。否则别怪我脾气不好。”
说着，暗示性的捏了捏手指。
看方婉茜几乎条件反射地在她的动作下摸了摸脸，才终于满意地重新进了试衣间。
“昱瑾……”被这样威胁，方婉茜压下愤怒，委屈地去看身旁高大的男人，声音千回百转。
陆昱瑾这才收回眼里那星星点点的笑意，恢复平日里淡漠的模样：“说。”
方婉茜绞住手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绝情和冷酷。
他对她的容忍度似乎越发的低了，竟像是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不耐烦似的。
不敢再拖延，她做出鼓起勇气的样子，“昱瑾，我……我想回去工作。”
“你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轻飘飘的冷意。
听到顾阮阮要去陆氏上班，就要回去工作。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方婉茜哪会猜不到他的疑心，忙加快了语速匆忙道：“昱瑾，我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