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不动声色地坐在远处,与他人传杯弄盏之际,却仍是留心着凌鸽这处的动静。
反被摆了一道的林无双从小便被娇生惯养,因生得好,处处被人追捧,算起来,也就是在秦泽遇这处栽过跟头。如今奚落凌鸽不成,反被她将了一军,她怎会乐意?
但见她轻巧地往边上无人的座位上一坐,哼笑一声,借着酒劲向凌鸽抛出第二个难堪。“朝堂之事自是不容无双置喙,可是堂而皇之上了朝堂的人,可不就是公主您吗?”
凌鸽脸上的笑不减反增,悠悠道:“本公主不才,在燕周担了个长公主的虚名。可正是因了这个虚名,天下人皆知,卫凌鸽是燕周王上的长女。父王初本公主之外,并无其他子嗣。本公主原本也不想掺和朝堂的这些事,可无奈却是因得这个独女的身份,不得不代替父王入了祁越的朝堂,向皇上呈现书信一封,以全他们好友多年未见之谊。”
一番话说完,非但将自己身为女子上朝堂之事撇了个一干二净,还平白拉近了两国的距离,强调自己的身份,提醒林无双,你父亲再是重臣,到底,我才是燕周长公主。
林无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默了许久,勉强挤出个笑容,站起身来,道:“不知公主入宫之后得没得闲转转这御花园,殿下最爱的梨花满树,夜里看上去,别有一番滋味呢。”
将秦泽遇的心头好摆到台面上来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凌鸽站起身来,“那无双姑娘便随本公主前去瞧瞧,这梨花,开得究竟有多好吧。”
二人一路抛下跟着她们的宫女太监,独自行走在弯弯绕绕的小道上。
凌鸽平日里便不怎么识路,如今被林无双一带,已然晕头转向,不知自己行在何处。须臾,她轻咳一声,示意林无双停下来,漫不经心道:“这大概不是梨花林的方向吧,无双姑娘是要带我去哪儿?”
林无双妩媚一笑,道:“马上就到了,公主随我来便是。皇宫那么大,我总不至于要将公主卖了不是。还是说,公主是怕了?”
已经走到了这份上,凌鸽自是不能回头。示意林无双继续走,她心里暗自盘算起林无双方才说的话,觉得这大概是一个错付了真情的痴情种,如今是想在她这儿讨些口舌之快罢了。
边想着,边暗自懊恼。
以自己的身份,同她斗气,着实也有失体面了。
可她堂堂燕周长公主,又怎么能忍气吞声,让别人欺负了去。
想着想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凌鸽亦是跟着停下脚步,环顾一周,只见眼前池塘波光粼粼,树影婆娑,如众星拱月一般讲池塘围绕在其间。
“这是哪里?”凌鸽四处踱了几步,四处张望,不动声色地离池塘远了些。
林无双哼笑一声,道:“公主不必怕,虽然此处偏僻,毕竟也是在皇宫之中,我不至于傻到将公主推下去,给全家惹来杀身之祸。”
凌鸽丝毫不理会她的讥讽,微微一笑,道:“无双姑娘特地把本公主带到此处,想必此处是有什么玄妙之处吧?无双姑娘先不要说,让本公主猜一猜。”
她在原地微微思索,轻笑一声,道:“想必在此处,姑娘曾失足落水,而泽遇恰巧经过,将姑娘救了上来?”
偏僻的池塘边如果发生过故事,也不外如是了。类似的故事,凌鸽还从林唯安那里听说过,同样是关于救命之恩和倾慕之情。
原本林无双想用来刺激凌鸽的故事竟然被她轻巧地说了出来,林无双愣了半晌,反问道:“泽遇?殿下吗?他将这个故事告诉过你?”
“泽遇这个名字岂是你能叫的。”冰冷的声音传来,秦泽遇从树后踱步而出。他双眉似箭,眸子若冰,看得林无双一僵。一瞬之后,他转过身,立在凌鸽身旁,将她轻轻一拦,垂眸低声询问道:“没事吧?”
林无双看不到他看向凌鸽的神情,却能听到,在望向凌鸽之时,他声音多了无限的柔情。那是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声音和语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正红身
“泽遇这个名字岂是你能叫的。”冰冷的声音传来,秦泽遇从树后踱步而出。他双眉似箭,眸子若冰,看得林无双一僵。一瞬之后,他转过身,立在凌鸽身旁,将她轻轻一拦,垂眸低声询问道:“没事吧?”
林无双看不到他看向凌鸽的神情,却能听到,在望向凌鸽之时,他声音多了无限的柔情。那是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声音和语调。
凌鸽冲秦泽遇淡淡一笑,月光之下,倾国倾城。她淡淡出声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出来走走罢了。”
边上林无双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凌鸽对她招了招手,见她没什么反应,轻咳一声,道:“夜里风凉,回去吧。”话说完,同秦泽遇手挽手走在前面,也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是否跟了上来。
想到昨夜的情形,凌鸽轻叹一口气,懊恼地冲白彩撒娇道:“白菜爷爷,我昨夜得罪了个人,今日,想必她还会入宫,怎么办?”
“得罪人?”许久未说话的白彩声音微微发颤,轻咳一声,重复道:“得罪的谁?”
凌鸽将昨夜的事细致地描述一番,惹得夏荷风荷连连愤慨,她挥挥手,示意她们安静一些,偏过头看向白彩,只见他沉吟片刻,严肃道:“吏部尚书之女林无双,原本是皇后娘娘看上的未来太子妃人选,也难怪她处处与你为难了。”
“我们家小姐可是燕周长公主,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之女能比的!”风荷气愤地出声,见凌鸽委屈的模样,更是愤慨。
其实当时面对林无双的时候,凌鸽很是冷静。私下里对着自己亲近的人,却忍不住觉得委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无端遭受人的指责,这让她心情有些低落。
偏偏这些话还都不能对秦泽遇说,因此面对这时下最能亲近的人,她便觉得更委屈了。
以前卫临之曾经说,凌鸽是典型的欺硬怕软,面对强权的时候能淡然处之,身边一旦有了亲近的人,倒是容易起依赖之心。
这话说得极对,但是要当凌鸽的亲近之人也没那么容易。细细算起来,也就那么几个,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日头高挂在天际,印得凌鸽的脸庞微微泛红。发上别着的白玉鸽簪隐隐透着光,温温润润的,衬得整个人都淡雅清新。
白彩绕着凌鸽转了一圈,沉思道:“其实小鸽子你装扮起来真的是比其他人都好看,可是你偏偏又极爱素净的装扮。”他轻叹一口气,旋即将灼灼的目光转向夏荷风荷,“就这一次,拿那件正红色的衣裳出来。”
完全没有要同凌鸽商量的意思,已然做好了决定。
一炷香之后,凌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她头上绾着金丝五凤挂珠钗,脖颈上挂着与发钗珠子同样大小的海珠链,身着正红色宫装,裙边上金丝绣成的牡丹盛放,似将她整个人笼罩在牡丹花海中。金色的腰带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出形状,身段虽娇小却比例极好。
白彩拉着她的手让她站起身来,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道:“殿下果然好眼光。”
却见风荷撇撇嘴,嘟囔道:“我们小姐身段好样貌好,倒成了殿下的功劳了。”
凌鸽不自在地转了一圈,自言自语般地问道:“真的好看吗?”
“哎呦我的姑奶奶!”白彩扶住她的肩,将她掰到铜镜跟前,指着镜中人继续道:“你是没照过镜子吗?看这鹅蛋脸、桃花眼,单单这两样,就让那些个千金小姐自惭形愧了。再看看这身段,啧啧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凌鸽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又低头审视一番,想起在忠良将军府的时候,自己也曾穿过一件类似的衣裳。那时候自己装扮完毕,林唯安便说很好看,还炫耀一般地将她和风为锦做比较,说林唯念的眼光果然同她一样。彼时她处处避着林唯念,自然没将她那句话听进心里去。如今想想,想来林唯念也是喜欢自己如此装扮的吧。那样的话,秦泽遇应该也喜欢吧。她心里默默地盘算着,看向白彩,低声道:“白菜爷爷,我还是挺紧张的。”
“紧张什么?你且放宽心,今日百花大会,我随你一道去!”他把头一抬,随即看向自己的衣裳,挥了挥手,对门口的小太监道:“走,先随我回去换身衣裳。”
百花大会自然是百花齐放,各路臣女都花枝招展地进了宫。虽然她们早已得知太子殿下向燕周长公主下聘之事,可太子的东宫那么大,除了正妃,还有那么多侧妃不是。
凌鸽身后跟着白彩、夏荷、风荷,面带微笑地走在前往百花大会的小路上,除去往日的俏皮,雍容华贵自是不必多说。
为了凸显凌鸽,白彩特地换上了白色的衣裳,夏荷风荷也是一身的水红色,衬得凌鸽格外光彩夺目。
凌鸽到场之时,场内嬉笑声已经不绝于耳。
她寻了个阴凉处乖巧地立着,从风荷手中接过一本册子,在喧闹的御花园中独自读了起来,且读得十分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凌鸽处事很有大将风范。关起门来有多紧张暂且不提,人前却总是能淡然处之。
苏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一眼便看到角落处的那一抹嫣红。她轻笑出声,唤来随行的宫女,轻声道:“你瞧那丫头,闹中取静,倒是像思瀚。”
宫女顺着苏皇后指向的方向瞧了一眼,亦是笑着回道:“可不是,殿下眼光当真极好,也难怪之前一直看不上那些个花红柳绿。”
“苏嬷嬷在说什么?”秦泽遇慢悠悠地从后面追上来,手中折扇轻摇,言笑晏晏。
苏皇后笑着走上前去,将他额上的汗珠擦干,道:“怎得这般着急,即便是迟上一会儿,不也是因为政务繁忙,谁会真的在意。”
秦泽遇正要开口,苏嬷嬷便掩唇轻笑,覆在苏皇后的耳边耳语道:“可不就是担心他的心头肉被别人欺负去了吗?”
苏皇后亦是跟着笑出声,却见秦泽遇轻咳一声,面色微红地说道:“母后,凌鸽确是儿臣心之所系。今日百花大会,还请母后行个方便,儿臣……儿臣一生得一凌鸽足矣。”
这倒是苏皇后没想到的,她愣了须臾,方才开口道:“你倒是跟你父皇一样,果真是痴情的主儿。”边说,边转身往前走,眸中闪过一丝伤感。
他自然晓得,自己的母后被自己戳中了伤心事。苏含笑他是见过的,也完全能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终其一生对其念念不忘。
只是这百花大会原本便是选妃大会,若是不提前说好,恐怕会造成皇家和重臣之间的嫌隙。
只是扫了一眼,秦泽遇便看到了凌鸽的所在。
他微微一笑,将折扇收起来,轻巧地从树林后方绕了个圈,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凌鸽乘凉那棵树的另一面。
许久,凌鸽也没觉察到他的靠近。
只听他轻叹一口气,捋了捋衣袖,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用力地咳了一声,成功地吸引了凌鸽的注意力。
光影穿过树叶洒在凌鸽的身上,零零星星,若仙似梦。
秦泽遇微微地恍惚,冲白彩等人摆了摆手,凑到凌鸽跟前,耳语道:“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你这样装扮……”
凌鸽紧张地抬起头,一双眼眸忽闪忽闪,生怕他觉得不好看。
“老是让我心猿意马。”微微的挑逗之意,说得凌鸽脸色泛红。
她将秦泽遇一推,道:“这么多人呢,也没个正行。”
按照规定,苏皇后同秦泽遇理应坐在正座之上,凌鸽还未同秦泽遇成亲,则应坐在苏皇后右手下侧。
太监将将宣布让众人落座,秦泽遇便施施然唤来个太监,搬来一把椅子,与正座的两个椅子并排放好。
苏皇后无奈地看他一眼,在他的搀扶下坐于正中间,抬手对凌鸽招了个手,道:“凌鸽,你便随我坐在这边了。”说着,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位子。
这样的安排,无异于已经将凌鸽迎娶进东宫。
眼见着秦泽遇拉着凌鸽的手安排她落座,下面众人纷纷红了眼。
众人行完礼,纷纷低声交谈之际,林无双清了清嗓子,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不才,觉得允鸽公主虽然位份尊贵,可她毕竟还未真的嫁入东宫。如今这样安排,恐无益于她的名节,于礼不和吧。”
苏皇后微微蹙眉,她平日里向来都是和颜悦色,可这也并不代表,她可以接收任何人的挑衅。“这位是?”她指着林无双微微眯眼,做出一副想不起来她是谁的表情。
但见林无双脸色白了白,四周的姑娘皆看向她,掩面嗤笑。
“回皇后娘娘的话,家父吏部尚书林源,臣女名唤无双,为皇上亲封的三品孝仪。
当年秦泽遇从不正眼看哪家的姑娘,秦容筠委实为了他将来的婚事惆怅过一阵子,见林无双才貌双全,遂封了她个三品孝仪,预备在合适的时机将她封为太子妃,一来笼络林源,二来也算是为秦泽遇觅得良配。
这林无双原本也是祁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从来没被谁比下去过,自然也从来没因为谁,像今日这般失了气度。
如今被众人嗤笑,她当众下不来台,自然更是记恨凌鸽。
却见苏皇后轻笑一声,道:“老了老了,皇上封过那么多的官,我一介后宫之主,又怎么可能都记在脑里。三品孝仪?倒是符合你们林家的身份地位,希望林尚书感念皇恩,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
一语道破天机。
你们林家如今的权势地位,也不过是皇上想给。你也不过是沾了你父亲的光,被封了这么个三品孝仪。当众质疑皇后的决策?你还不够格。
虽然轻描淡写,可皇后的立场已然表达清楚。
白彩立在凌鸽身后,趾高气昂,一派唯我家小鸽子独尊的模样。
苏皇后一席话之后,林无双除了乖乖地行礼称是之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只能强忍着羞耻之心坐在远处。
林无双双唇咬得已然没了血色,秦泽遇眸光自她脸上扫过,轻描淡写道:“今日各位聚集至此,实乃皇家荣幸。此次百花大会,一来皇上体恤令尊在朝堂之上的卓越功绩,二来嘛,本太子代表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为各位姑娘做主,但凡看上哪家皇亲国戚,尽管说,皇后娘娘定可担保你们的相中的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掌中刺
林无双双唇咬得已然没了血色,秦泽遇眸光自她脸上扫过,轻描淡写道:“今日各位聚集至此,实乃皇家荣幸。此次百花大会,一来皇上体恤令尊在朝堂之上的卓越功绩,二来嘛,本太子代表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为各位姑娘做主,但凡看上哪家皇亲国戚,尽管说,皇后娘娘定可担保你们的相中的亲事。”
言下之意,东宫的位置,你们就别想了。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妍丽者有之,清新者亦有之。
百花大会正式开始,丞相之嫡女李文清手持一把琵琶,步调缓缓地走到正中间。她的长相算是清秀,身着浅黄色衣衫,步履轻盈,在一众繁花之中显得略微单调了些。
自进入御花园之后,她便没同任何人有所交谈。白彩附到凌鸽耳边轻声道:“这个李文清如今正值二八年华,据传对户部沈尚书之子一见倾心。”
“那她为何还要入宫?”凌鸽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白彩,轻声问道。
白彩还未来得及回答,苏皇后便拉过凌鸽的手,道:“事关皇家体面,百花自然不能以少充多。但凡适龄女子,出身好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