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云凯气的就是这年轻人丝毫不把技术当回事儿……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一辞职那些家伙就那么热情地想要让我到他那里去上班了。至少，我还不会满嘴跑火车……”
044 摆地摊的大师傅（一）
云凯到航院实习厂的时候，师傅正在给几个主动问一些技术问题的学生讲解加工误差是怎么产生的。
一直等到他给几个年轻的学生说完之后，云凯才给他打招呼。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你那边不是很忙吗？电动磨具还没有做好，你电机跟砂轮片买回来没有？”见到云凯这个时候跑到的实习厂里面来，郭贵川有点惊讶。
“把电机跟砂轮片送过来，师傅，你能不能帮我给推荐几个有潜力，值得培养的学徒？”云凯一脸无奈地说道。
现在自己的设备才刚刚回来，仅仅是特姆奥公司的业务，就够得忙，现在的他，人手不足。
原本不想要学徒工的想法，不得不因为实际情况而改变。
“毕业的那批，好的去年就被用人单位给挑走了，新一届的，现在大二的考试都还没有完成，应该办不了离校手续……”郭贵川皱着眉头。
往往，那些肯吃苦学习技术的学生，第一就业意向一般就是大型国营军工单位，其次就是国企跟外资，很少有人选择云凯这种规模的小厂。
“这几天一直没有招到合适的人，您知道，我干的那些活精度要求都比较高，没有受过系统基础理论的学徒我不要，刚才我来您这边之前，有个估计刚刚从学校毕业没有三两年的家伙，居然张口就问我要八千块钱的工资……”现在机械行业的技术工人招人有多难，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
云凯把那个除了口才不错，估计也就仅仅会简单操机，编程都不一定会，一来就要八千块钱工资的应聘者当成笑话给师傅讲了一遍，让师傅那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瞪成了一个标准圆。
“唉，现在的年轻人，眼光越来越高了……”郭贵川听了云凯的话，没有笑，反而是长叹了一声。
这是整个行业的悲哀。
用人单位个的待遇越好，越找不到适合自己企业的人才。不断提高的工资水平，让并没有表现出自身价值的技术工人总觉得自己能够拿得更高。
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
尤其是前几年，每年上百万大学生找不到工作，而专业技术学院毕业的毕业生供不应求，造就了各种职业院校的火爆，结果大规模扩招之后，师资力量储备不足，外加上大部分的学生认为拿了专业技能的毕业证就工作无忧，不求上进，在学校混了几年，毕业生的质量整体下降，把用人单位很少坑了一把。
逐渐的，就没有多少单位愿意使用应届毕业生了。
好不容培养几个毕业生，很快就会被别的单位给挖走。
这个年头，年轻人，都是浮躁的。
频繁跳槽想象，很是普遍。
“熟练工我一直在招，但是学徒工，真不愿意从外面地人才市场招聘！”云凯也很是无奈。
人才市场的那些人，很多人为自己有个大专文凭，盯着的都是技术以及管理岗位，没有多少人愿意在车间一线去当最为普通的技术工人。
“要不你在等几天，这几天正在考试，有一些肯学的学生想要找兼职……”
“师傅，我要的是专职的。来干两三个月就走，我还不如不要呢！”一听到师傅建议，云凯就直接摇头。
“那我帮你留意一下吧，这事情，也不能太急了。你那边学徒给多少？”
“有理论知识，会操机的，两千底薪，每个月根据个人完成的产量以及表现有奖金，能够独立编程操机的，底薪三千往上走……”云凯给出的条件待遇，在同行，算不上太高，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主要是这个不确定的奖金有多少没有定数。
“五险一金？你疯了？”听到云凯说他们厂居然给工人开出跟国营单位一样的待遇，基本工资什么的比国营企业还高，郭贵川顿时就震惊了。
整个蓉城地区，这么多的小单位，大多数都没有保险，很多大型的私人单位，都是没有个人住房公积金的。
“没办法，自己少赚点吧，这年头，要买设备容易，不过要想找到合适的技术工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云凯也很无奈。
他也不想开这么搞的发展。
邓大爷就说了，二十一世纪人才最重要。
只要有了人才，公司要发展，在这个年代，这个行业，都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很多厂的设备都因为没有人而大量闲置，这才是造成机械加工行业外协业务火爆的根本原因。
唐辉的厂里面，十二台数控车，基本上都是干一些简单的批量零件跟粗加工业务，大量使用学徒，一个人开两台机，两个班的人都没有招够，更加不要说三班倒了。
很多厂里面，基本上除了三两个骨干，最少一个季度，最多半年，就得全部换一批。
“周末，你可以去市人才中心举办的综合招聘会上去看看。只要工资高，那边能够招到一些技术比较好的熟练工……”
对于师傅的建议，云凯点了点头。
自己厂里面还需要一个懂设计、编程、工艺的技术员，还得有懂体系认证，有内审员资格的质量管理，还得有检验员……
大师傅，云凯的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他自己倒是一个不错的大师傅，但是经常在外面跑，根本就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呆在车间的生产一线。
外协这事情，有着很大的利益关系，他不准备交给其他不了解的人干，不然以后坑死自己。
“你今天怎么有空，要陪我逛夜市？”对于云凯邀请自己逛夜市，赵玲很是惊讶。
虽然她在经开区这么长的时间，却从来没有逛过夜市。
航天夜市，是当初航天为了解决一些生活困难的下岗职工而专门开始的，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在整个蓉城，都有着很大的名气。
这里，有着整个经开区最廉价的各种商品（有着九龙商城、荷花池批发集散中心等的蓉城，一个夜市上面卖的东西，肯定不可能比批发价还便宜），当然，也少不了一些闲着无聊的白领或者闲自己收入太低要扩大自己收入范围的练摊者。
“无聊呗……”晚上八点，天尚未黑，正是夜市上最为热闹的时候。
赵玲虽然做什么都不挑剔，但是对于夜市上的商品没有丝毫的购买**，廉价，往往意味着质量的不可靠。虽然这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在航天夜市上面，确实找不到质量多好的商品。
毕竟，这些商品，都只是针对那些收入不高的普通人群。
“老板，你这发卡能不能再便宜点？”一个只有不到四平米卖小饰品的摊位上，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对着有点胖，皮肤比女人还白，大约二十七八的老板说道。
“姐姐，这都已经是最低价了，你在这夜市上面都转了好几圈儿了……”白胖的摊主直翻白眼儿……
“哎呀，干脆就四块钱一个，我买两个，不卖我就去别家了……”女孩说完之后，就作势欲走。
“姐姐，你总得让我赚点吧，这样，两个八块五，我两个赚你五毛钱，行了吧……”摊主做出一脸肉痛的表情。
“就八块，爱卖不卖！”女孩说完之后就放下发卡转身走了。
“哎，美女，回来，回来，卖给你了。看你这么可爱，我就当做好事帮你带回来了……”女孩走出了好几步，摊主才急切地对着女孩喊道。
“美女，你砍价这样厉害，你爸妈造吗？”摊主接过满脸笑容的女孩递过来的十块钱，一边找钱，一边问道。
“老板，你这么黑心，你爸妈造么？进价三块五的发夹，居然喊价八块，还说亏本……”买东西的女孩一脸得意，自己可是行家！
这对话，听得云凯满脑袋的黑线。
“走吧，这讨价还价，有什么好看的……”对于摊位上面琳琅满目的小饰品，赵玲丝毫都不感兴趣。
这夜市上，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这有什么好看的！
“赵玲，难道你不觉得那女孩很适合当采购？”云凯对着赵玲说道，不过话刚说出来，就感觉到腰上的软肉传来了一阵剧痛。
“你是觉得那女孩的胸挺大的吧！”赵玲的眼睛里面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天地良心……”云凯蛋痛了。
好像女人掐男人腰上的肥头，这是一种天赋技能？看来，有时间得好好地研究一下。
“少来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我的胸难道比那个女人的胸小？”赵玲很强大，一直都是的。
“老板，所有东西全部打包，大爷扫货！”云凯没有再去跟赵玲纠缠，直接对着那个在嘀咕抱怨已经离开的那个女孩杀价太厉害了的白胖老板说道。
“哟喂，这不是云大师傅？你怎么有空来逛这夜市？”听到云凯的话，白胖老板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后，顿时笑着对云凯打起了招呼。
“杨大师，天天在这夜市上面摆地摊，勾搭妹纸，你爹妈造不？”云凯一脸玩味地看着眼前这年轻的摊主。
045 摆地摊的大师傅（二）
“赵玲，这个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过的我的同班同学，兼同门师弟，上学跟还有另外一个货两百块钱熬了一个月的杨代伟，杨大师。代伟，这是我朋友，赵玲……”
听到云凯的介绍，赵玲疑惑了，这货什么时候经常跟自己提前过他有个在夜市上面摆地摊的同门师弟，而且还是同学？
难道以前云凯跟胡成他们讲过？
顿时，赵玲就想起自己刚来没有多久胡成给她讲了一个让人心酸的笑话，难道这货就是……
“你就是那个放着六千块钱一个月的大师傅不干，跑来摆地摊的杨代伟？”世界上奇人异事不少。
杨代伟干的，也不是什么太过奇葩的事情。
如果不是讲故事的胡成告诉赵玲，这个货在辞职摆地摊之后，连房租都交不起，差点饿死，即使到了这样的情况，也依然还在坚持着摆地摊，不愿意再干原来的机械加工行业的工作。
具体为什么，胡成也不知道。
赵玲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亲眼见到这个家伙。
而且还是跟云凯关系很好的同学。
“还没有吃饭吧，走，我请你吃饭。”云凯拉了拉赵玲，阻止了她那能够害死猫的好奇心。
“这会儿生意正好呢！”杨代伟看了看云凯跟赵玲两人，尴尬地笑了笑。
“好不好，我不知道？走吧，收摊，我有事情找你！”云凯的话，虽然不是命令，不过却不容拒绝。
赵玲很是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在云凯跟赵玲两人的帮助下，很快就收了摊。
航天夜市，不仅仅只是廉价服装饰品以及日用品什么的，还有着两百多米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廉价的小吃。
尤其是几家烧烤店，每天基本上都是通宵营业，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一上桌子，烧烤什么的都没有点，云凯先叫来了五扎啤酒，直接端起一扎，对着杨代伟示意了一下，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就开始端着装啤酒的玻璃罐子碰了一下，然后喝了起来。
这把一边的赵玲给弄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男人之间，难道有什么基情？
云凯喝酒的速度显然比杨代伟快多了，端起罐子连嘴都没有松开，很快就全部下了肚，而那时候，杨代伟罐子的酒，还有三分之一……
赵玲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这两个有着她无法理解的关系的男人在这里沉默地拼酒，根本就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她很迷惑。
所以，她就准备耐心地看下去，看这两个男人究竟是在闹哪样。
“咯……”一扎酒全部下肚，杨代伟看了看云凯，就又提起一扎，示意了一下，依然没有说话，就继续端着罐子往口里倒去。
云凯同样不甘示弱地端起了剩下的那一扎。
赵玲也很想要学着他们那样直接端起玻璃罐子往嘴里倒，不过那显得太粗犷了，明显不是淑女所谓，想了一想，自己连这两个男人闹那般还没有搞清楚，还是算了。
她是女汉子不假，但是那只是在特殊的场合。
“喝不了就别死撑着了！”第二扎，云凯也没有喝第一扎那样快了，而杨代伟更慢。
云凯喝完之后，杨代伟罐子里面，还有一半。
当杨代伟喝到罐子里面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时候，赵玲明显看到他的喉咙上下翻动得很厉害，但是这货就是不愿意松开嘴。
他在死撑着不让自己那已经装满了的胃里面地啤酒不喷出来！
在一边脸色同样不好看的云凯死死地盯着闭着眼睛的对手，低沉着声音说道。
在云凯说完之后，赵玲分明看到对面的杨代伟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把剩下的酒全部灌了下去，才松开嘴把手中的玻璃罐子放在小条桌上面。
不过他的喉结上下移动得更快了。
“有必要？”云凯再次开口？
正在压制心中翻涌的杨代伟好一会儿才放翻江倒海的胃平息了下来，低沉着声音落寞的说道：“没有必要么？”
杨代伟说完之后，转过头，对着一边正忙得脚不沾地的服务员喊道：“老板，再来四扎酒！”
“即使你撑下去了，还有意义？”云凯伸手阻止了准备说话的赵玲，如同跟得到高僧打机锋一般说出让赵玲根本就摸不到头脑的话。
“即使没有意义，也总得撑下去，人活着，就是为一口气而已。”杨代伟的话让赵玲郁闷得想要揍人。
满以为云凯是看到自己这几天辛苦的不行，带着自己出来逛夜市放松一下，哪里知道他是来找人。
你找人也就找人吧，居然学着那些和尚打机锋，让自己只能在一边像根木头一般矗立在那里。
“你这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折磨你自己。我原来以为，半年时间，你应该能够想通，现在看来，我倒是错了，还是错的很离谱……”云凯叹息了一口气。
“你应该想想你爹，你这样，对得起他？你老娘一个月一千块钱，可够他的药钱？别特么的说有你姐撑着！她自己工资不高，还得养着两个小孩，你当她日子好过么？她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让我劝劝你，我就想要让你自己想明白。”
云凯越说声音越大。
这倒不是因为酒喝多了。
而是因为愤怒。
杨代伟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本来，现在不准备来找你的。但是我现在需要人，你是我兄弟，我明知道你不愿意再干这行，我还是来找你了……”服务员把酒端上来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拼酒的趋势。
这让赵玲松了一口气，云凯喝醉，她照顾，那是让她觉得身心愉悦的事情，可照顾一个连话都没有跟自己说几句的陌生人，她就不乐意了。
“你还是在给人打工？”一直低着头的杨代伟总算抬起了头，一边的赵玲看得很是清楚，他的眼角居然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我自己的厂，不想再受人气了。五千底薪，百分之十分红干股，明天早上八点，我希望在我的车间里面看到你……”云凯说完之后，就让赵玲去结账走人了。
就留下坐在那里发愣的杨代伟。
“你都没有给他说我们厂在什么地方，他怎么能够找到？”今天晚上太让人郁闷了。
云凯离开之后，就低着脑袋在思索，也不跟自己说说话。
“如果他要来，他会知道的。如果他不来，他永远都不想知道在哪里……”云凯叹息一口气，对着赵玲解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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