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梦帝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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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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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们刚刚起身时,原本负责内殿安全的禁军突然快速冲上前,将殿内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邝!你这是做什么?!”
  其中有人怒嚷道。
  魏邝却不疾不徐地从旁走出,向神情已呈怔滞的轩帝奏道:“请皇上少安毋躁,方才得来消息,此番攻入皇城的人马乃是朔王麾下的纪延军,他们对宫城内外已经了如指掌,想必攻破城门便会直冲内宫,所以皇上以及各位……不如留此让我等保护地好!”
  他讲到最后,已无往日的恭敬态度,眉色间全是冷蔑与漠然,众人听说这些叛军竟是朔王麾下的兵马,先是一阵心惊肉跳,之后又马上琢磨过他话中深意。
  这分明……
  就是要将他们全全围困在这里!
  “你……”
  远处依稀传来厮杀惨叫之声,像翻滚的骇浪愈发逼近,就在刚刚慌忙起身时,轩帝一头乌发在冠冕下已有细微散乱,他瞪向台下已经叛变的魏邝,内心愤怒至极,然下刻忽听“哐”一声巨响,大殿中门被一群身着玄色铠甲的纪延军迅速冲破涌入。
  轩帝一扫下方的甲胄寒光,只觉刺目生痛,仿佛坠下绝望深渊,无力地跌坐在龙椅上。
  ********
  随那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桌上的绿釉花瓶被不小心撞翻,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响,在这场风雪涌动的夜晚,仍能激起令人心惊的颤栗,那不久前新折下的梅枝,在破碎残片里泛着幽冷华晕。
  奚勍倒退一步,怔怔看向地上掩面啜泣的莹怜,窗外银雪一闪,令那张皎丽玉容看去已是青白到毫无血色,整个头脑如被惊雷破天竖劈之后,变得茫茫无措。
  下刻手腕一紧,奚勍被聂玉凡硬拉着走出屋外。
  “你做什么?!”
  奚勍被他这番举动一惊回神,抽手挣脱开。
  “带你离开这里!”
  聂玉凡语意坚决道,回身扳住她的肩膀:“小勍,莹怜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你难道还不相信吗!!!”
  奚勍双眸睁大,里面却是一片空濛怔然,好像被叠叠云雾覆绕,难见光华。
  她只觉身置在万劫不复的噩梦中,无法摆脱地直坠下降,身体因承受不住这股压力而开始逐步碎裂。
  “不会的……”半晌,她喃喃逸出声,精神略显恍惚地道,“不会是他……”
  “小勍!”
  聂玉凡见奚勍不再理会自己地走进屋,内心瞬化成一股悲绞、痛烈到极点的颤抖,可仍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拦住她。
  “你放开我!”
  当聂玉凡再次拉紧她的手腕,奚勍竟如惊弓之鸟一般,怒喊出声。
  “我不放!你跟我走,我今夜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聂玉凡盯紧了她的眼,一时间目光耀亮宛若炽阳,灼融了周身漫漫天雪,带着不可挽转的坚决。
  奚勍似被那目光惊得一震,动作有些无力地缓慢下来,可仍坚持道:“我不会走,我一定要等他回来!”
  “你怎么还不明白!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
  “小姐……”
  莹怜听到此,跑到奚勍裙裾下哭跪道:“莹怜刚才所言千真万确,绝无半分虚假!小姐你一定要相信啊,不可再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活像抽筋剥骨一般,那是,不带一丝模糊的疼痛!
  不会回来了……
  耳边依稀回响起那夜,他温旎柔情的话语,轻轻拥着她——
  勍儿,等新年一过,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但实际上,那背后所隐藏的,究竟是怎样一颗心?怎样一双手?
  眼前仿佛被一片黑浓与血红覆盖,奚勍只觉得自己头骨欲碎,脚下一阵虚浮,身体如棉松软地跌在聂玉凡怀中。
  “小勍!”
  聂玉凡早觉出奚勍精神不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颗提神丸喂入她口中,几乎是痛心疾首地道:“小勍,你醒醒吧!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今夜叛军已经攻入皇城,我跟秋莲在碧云楼追查到消息,才知叛军里竟然掺杂有夜殇门的人……”
  说到此,聂玉凡嗓音微微嘶哑,狠劲摇晃着她的身体道:“小勍,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纪琴她已经叛变,夜殇门的势力已经掌控在兰玖容手中了!你若继续留下来,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你啊!!!”
  纪琴,叛变……
  脑海轰鸣一响。
  “小勍,你醒一醒吧——”
  聂玉凡动作一顿,望向奚勍完全僵滞毫无反应的表情,突然决心一下,取出两枚暗夜令牌挂在彼此腰间,并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好,我带你进皇宫,我让你亲眼看清楚!”聂玉凡扳过她的脸,目光如炬道,“他现在一定就在皇宫里,我让你看清楚,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从留守的一名夜殇门成员口中得知,只要佩戴这种暗夜令牌,则能从皇宫西面的一道侧门进入。
  聂玉凡将莹怜交給守在府外的秋莲,之后抱起好似失去知觉的奚勍,转身飞掠向那火光冲天,黑夜里一片艳红的宫阙方向。
  ********
  身穿甲胄的悍将静静排列在两旁,整齐肃然,而那些刀枪剑戟上的血迹斑斑,却是格外触目惊心,令人心头产生极度恐怕。
  不久,一名身穿华贵王袍的男子出现在大殿门前,他面容虽是清致秀逸,却又显出不太正常的苍白,但这一切似乎都被此时那湛然有神的双目所盖过,令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英伟不凡的气质。
  紧紧跟在朔王身后的,是一名面如冷霜般的男子,夜枭一般的眼慢慢扫过周围,竟仿佛锋芒四射,让人觫然胆寒。
  池晔与池染分别站在他们左右,二人目光却很快往殿内一角扫去。
  风季黧这才注意到,禤环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名黑衣挽发的女子,凑近对方耳边小声说些什么,虽是听不清,但从那充满担忧的眼神里便可猜出问话内容。
  风季黧燕眉微讶一挑,随即凝望他平静无波的眉宇间,视线不禁又转向那名女子,嘴角衔起一丝讥诮冷笑。
  魏邝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朔王跟前躬身行礼,站在一旁。
  之后那些属于朔王的亲信朝臣也跟着站到身后,态度不言而喻,而这一番举动下来,令那些并不知情,却是老谋深算者很快反应过来,如今轩帝大势已去,与其孤注一掷,不如现在另择高枝,毕竟能够保住性命,保住那一身荣华,对他们来讲才最为重要。
  因此不少人,都开始不动声色地移动步子。
  “竟然是你……”
  轩帝简直难以相信地瞪大眼,万万没有想到,这位远离帝都数年,素来不闻朝廷政事的皇叔,竟然会有举兵谋反的一日。
  朔王望向那高座上的明黄玉瘦身影,曾经的万人之上,如今却是孤影无依,想他终究不过是一场宫廷政局下的牺牲品,一时竟有些悲生怜悯。
  朔王长长一叹道:“你终日沉迷美色脂粉之中,饮酒作乐,即便不是我,他日也会有人在帝都另掀波澜。”
  他盯向满脸恐慌的轩帝,低轻的声音里隐隐含带一股说不出的威严,道:“你若自愿服降于我,我可保你今后,生命无忧。”
  轩帝默默扫过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甲胄森光,周围的刀枪剑戟,那些方才还对自己堆笑讨好的臣子,那些曾在自己怀中柔媚醉笑的嫔妃,如今不是倒向一方,便是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起。
  明白到自己眼下已无路可走,轩帝双目一黯,失魂落魄地被两名兵卫押下一旁。
  此时,朔王的目光仍停留在轩帝身上,忽然道:“有一个人,你应该要见上一面。”
  轩帝无彩的眼底透出一丝疑惑,顺他视线望去。
  朔王抬起头,此刻被他目光扫视到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最后一道清长玉立的白色身影从中脱颖而出。
  “……”祁容压紧眉梢,眸光幽邃地落在朔王身上,只因现在这一幕,完全不在当初的计划中。
  而朔王面容无比肃穆,眼神更如铁一般沉重而灼实地似要铸在他脸上,又好像严密铁笼,将他牢牢套住,无法隐匿无法逃脱。
  祁容在这种目光的压制下,终于缓步走出来,他站在金阶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慢慢把裹在脸上的布条拆去,随后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是张如斯美丽的容颜,刹时,带来一股触目摄心的寂灭。
  殿内一片哗然,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被那美而震撼,有的忆起那家势庞大的兰家公子,有的暗暗猜测这个禤环究竟是何身份。
  轩帝更是一脸惊愕,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布纱之下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张脸容,精致的五官轮廓,让他有着别样熟悉,而对上那双深沉如夜如玉的瞳眸,忽然之间,他恍似看到了一缕金色华灿正在耀眼闪烁……
  金色的……
  他一下如被那光芒夺取魂魄,神情怔怔,再难移眼。
  同时猛然忆起,那个在皇宫里一直叫人避讳的话题……
  “你……你是……”
  祁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再去看这个人,但当抬起眼帘,他在那张脸上看到的却不是厌恶不是恐惧,反而是种从寂寞阴影中挣脱出来的明悦,对他慢慢溢出两个字……
  不是妖瞳……
  也不是叛贼……
  而是轻不可闻,却深入肺腑的……皇兄。
  祁容转瞬一惊,只听另一道庄重浑厚的嗓音由下方猛然响起——
  “天子归位,新朝开盛,吾等臣子,拜见新皇——”
  此刻金钟巨响,悠远高亢,仿佛震摇大地,在一片苍茫天宇下回响,终于将那肃穆宁静许久的宫阙唤醒。
  祁容难掩震惊的转身而望,只见下方众人随着朔王郑重行礼,全部双膝跪地,朝他伏身大礼。
  竟然……
  竟然会是如此!!!
  祁容双手不可抑制地握紧颤抖,那体内神经简直要一根根寸断崩裂,怎料到对方竟然早已谋划好,硬要逼他登上这至尊宝座,要他此时此刻,根本无从选择!
  他清瘦身影在金灿大殿的光芒下,即使一身白衣,也依然透露出凡人无可比拟的尊贵高华。
  众人俯首跪地,他已立于万人之上,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至高权利,金銮宝座,从此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
  是啊……
  夺得帝位……
  坐拥天下……
  这世间,有谁不想呢?
  如被那金彩流光耀迷了眼,祁容眼神微微有些恍惚朦胧,只因这一切,本该就属于他啊。
  仿若迷陷在一片华美云雾之中,但是为何,却又在拼力挣扎,想要尽快清醒过来呢?
  祁容迷离的目光穿过俯拜众人,遥望向前方敞开的鎏金刻花殿门,外面银雪飞扬,形成一片晶亮的莹莹融白,明暗之间,竟恍似有一道裹衣纤丽的身影正渐近渐晰,披垂青丝被风打散在空中,凌乱而张扬地飞舞,却是一股说不出的傲然风华,在那银白闪闪的雪景之下,她宛若天人降临一般,静静停立在门槛前方。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盯住那道光影,祁容的目光逐渐凝结住,瞳孔忽然开始一点点紧缩震荡,所有的光彩皆在这一刻沉淀、弭散,慢慢地,化成了黯然死灰,尽处一缕震动与惊惧,仿佛还在垂死之间抽跳挣扎。
  对面,那一双眼瞳,比银峰之雪还要清冽,比天端之湖还要灵寒,恍若风雪初霁,天明镜开,让人一望,几乎忽略掉周旁所有光芒,轻而易举就被夺取了心魄神智,带来的,竟是一股无法言喻的震慑!
  怎么……可能……
  祁容怔怔、呆呆地望过去,浑身血液好似被瞬间抽了个干净,没有表情,没有思绪,只余颤抖。
  银雪,钟声,在无边天宇之下飞舞回响,两道身影,如同伫立天地一端,遥遥相望。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只叹世间繁花美景,都抵不过曾经那一颦一笑。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一句珍贵誓言,正若久逢千年甘霖。
  盼情恒爱铸,但又可曾看清、看透,这万事轮变,怎经得住人生的百转千回……
  祁容只觉周身一切都变成了漫天飘飞的灰砾,自己也化散在其中。
  烟尘往事,美好岁月,皆化飘渺虚无,即使现在回首,也再难挽回了……
  第三卷《镜花水月泪涟漪》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分终于写完,小休一段时间会尽快开末卷,爱爱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喜欢就请收藏下吧O(∩_∩)O





☆、情灭

  万缕青丝在鎏金宫灯下,亦如黑檀绢丝一般闪耀纷舞。
  一缕一缕,划过眼前,即使缭乱视线,也难掩细睫下那道摄人心魄的光辉。
  奚勍茕立在大殿门前,裹身披风飒然而扬,显得纤肢盈盈不堪一握,仿佛暗夜一展翩蝶,随时都会被风卷入飘雪之中,杳渺无踪。
  银白背景下,她的脸容宛若烟霞朦胧不清,但唯有那一双眼瞳,在映入某个身影时,好似坠洒进碎碎冰屑,晶澈而莹亮。
  众人皆跪地俯拜,而她仰起头,目光穿云破雾一般,扫过万人万物,直直望定那处于至高权位之上的人影。
  只因她要看清,要看得清清楚楚。
  周围景物幻灭成漆黑,她由阶梯徐徐而下,就像整个世界只余前方一抹白光。
  一步一迈间,忽如金石压下,万般沉重。
  这个人……
  ——小姐,莹怜真的没有说谎!那日老爷离京,我躲在岩后亲眼看到他与那群强匪勾结,杀了……杀了老爷跟夫人!
  这个人……
  ——因为小姐不在府里,我又害怕不敢回去,后来落在一群商贩手上,他们将我带到明城准备卖到那见不得光的地方,我拼了命的才逃出来,结果撞到聂公子!
  目光自始至终凝视前方,尽管还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清长的身形却早已经刻入眼中。
  ——没想到这帮强匪不但拦路劫财,更是伤夺人命……最后,竟没一个人能够逃出……
  ——就在靳恒一家离京途中,属下……进行了攻袭。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纪琴她已经叛变,夜殇门的势力已经掌控在兰玖容手中了!
  为何会越望越痛,眼眶里几乎要流淌出朱红的泪珠。
  为何明明很短一段距离,却好像走过一个漫长光度。
  那逐渐清晰的五官轮廓,似被用石蜡一点点在眸底搅固成形。
  是不是看清看楚了,也意味着从此看到尽头。
  “哐——”
  左右两柄银枪突然架拦眼前,不容再跨前一步,就像代表着二人至此,天涯各一方。
  碎影惊澜,奚勍头脑霎时清醒。
  六年多来的种种过往,开始如同泡沫虚幻蒸发,伸手也触不到。
  这个人……
  曾经对他盼月生念,隽永心底,曾经为他劳途奔走,出生入死。
  可现在却在转眼之间——
  由深深的挚爱,变为深深的背叛!
  原来,原来啊……
  他杀父杀母,他夺门夺势。
  一切,全都是眼前这个人,一手所为!
  “真的是你……”
  四个字,含有一丝梦醒的恍然,含有一丝深刻的明了,以及太多太多,断都断不完的情,碎都碎不完的念。
  那刻印在骨子里的深浓情爱,如今仿若正在被刀狠狠地剜,被刃狠狠地刮,即使弄得遍体鲜血淋淋,也要坚决地抹去掉。
  “你是什么人?!”
  魏邝见她言行异常,正要下令捉拿,可被朔王一手横拦,这才转为安静。
  祁容独身站在高高金阶上,被绚丽光辉照耀的他,此刻却好像失了心魄神智,呆呆望着奚勍,僵直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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