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一来二去的,后宫的事哪有隔夜的,没几天的功夫,那小花园便成了众妃茶会联谊的好去处,只是这烈日炎炎的,真是相当的折磨人……
想起此事,千依不免问道:“你最近没有去花园走走?”
伸出手在雕花盆中净了把手,云靖这才道:“天热得很,去那里做什么?”淡淡看她一眼,交代道:“你这些天本就食欲不好,不要去那里了,若要出去走走,还是去御花园吧,那里也阴凉些。”
两人正说着话,扬佘已经从外头进来,回报道:“陛下,已经着人传下去了。”
云靖眼神动了动,点点头。
显然,他这是要有所动作了,千依略有所思,他这皇位来得不易,守得更是不易,千依想着,眉间不免垂了下去,略带隐忧。
云靖挥挥手,扬佘再次退下,云靖起身绕着桌案渡了几步,再次回到千依身边,低沉的话语传入千依耳中:“城外驻扎的五万大军随同司马继业一路北上,直到缅南再北上,一路开拨至琼关。”
千依登时一惊,脱口道:“大军不是去疏通河道的吗?”问出口了才觉不对,两眼一直,见他微微点头,心跳也加快了几分,大军那是去北境的!是去抗击蛮奴的!实为治理河道,其实是打仗去了!
“那河道……?不是着方靳去了吗?”
云靖略微沉吟,低声道:“之所以用方靳,并不只是在于他治河的才能,水患虽大,北境的问题也不小,西北一带人心不稳,朝廷若是还不出面,难免人心涣散。方靳只能在当地招募民工,自食其力了,朕能给他的只是拨付银两。”云靖的面色微沉,望着殿门的方向,低声轻道:“方靳,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千依滞了滞,这番举动不得不说是大乾元年极大的一件事了,不免也提起了心,却仍有疑惑,遂问道:“那五万大军怎么够?……”
云靖回过头来,淡淡道:“五万大军只是去牵制住蛮奴的,司马继业并非要和他们战,只需守成就好,若是守好了便是我大乾的一大功臣。”光靠五万大军想要战胜,是人都知道是痴心妄想,但若是说守成,靠着城池的稳固,司马继业长久以来的威望,守上一阵还是把握甚大的。
她这个皇后委实也做得不易,不仅要掌管后宫一应痴怨女,还得操心国家天下事,当真是吃多了撑的,千依想了想,便开口提道:“后宫不能干政,阿靖,你以后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云靖笑了笑,只道:“我是你的夫,我的便是你的,你需替我好好守着我的江山、我的百姓”……
千依傻了傻,似乎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只是,似乎不是这么引用的……只觉肩上一重,略一抬头,正对上了云靖黑沉的眼,他的手落于她的肩上,眼中有她,只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28
28、赏花赏鸟 。。。
大乾元年,选科举贤能,广开言路;重工商,开通商贸,降低税赋允私人船只来往各省商贸。
平静的朝堂下,微波频频。
千依方从太医院回来,便有宫女上前来低声禀报道:“娘娘,已经未时了,娘娘可还要去御花园?”
是了,经她提醒,千依方才想起今天约了后宫的众“姐妹”来赏花赏鸟呢,可不正到时刻了么,忙换了衣裳,匆匆而去。
御花园中,众妃嫔早已来了个七七八八,还有那未到的二二三三估摸着也是不会来了,早先便听说后宫好些嫔妃中了署,告假的不是一个两个,可见天行宫前那小花园中阳光的毒辣……
走进了凉亭,早有宫人在外围布了透风的帘帐,虽是大热的天倒也受得住,众人一见她来,俱收了手里不停浮躁地扇着的蒲扇,伏身见礼,各各姿态雍容,婀娜万千,语声轻细、温柔婉约,显见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练就的功夫。
千依热情地抬抬手:“大家都起身吧,以后都是这后宫的人,本宫也是随性的人,大家不用多礼。”
“是,皇后娘娘。”众人起身。
千依咳了咳嗓子,阡陌在她身后打着蒲扇,千依挥手示意众人落座,这才道:“这天热难耐的,大家有什么困难的事便和本宫说,诸位来宫里也有些日子了,想来还不是特别适应宫里头的生活,前些天,还听到说有两位妹妹中了署,大家可都要保重身体,陛下都还需要诸位妹妹的伺候呢。”
见众人神情各异的面孔,千依顿了顿,洋溢出笑容,续道:“本来呢,这当口该好好照顾诸位妹妹呢,大家这才一进宫就要裁剪大家的开支,怎么说也是说不过去的。”
扫了眼围成圈的众人,没人有话,千依只能自己接下去道:“但是么,大家也知道,如今淮河水患,饥民遍地,疱泽绵延,陛下心思忧虑,需俊河筑堤、河工建防,所用纤夫船只、军饷民粮,所费盛巨,且北境又在打仗,军费每年都是朝廷的一大为难之处。”
千依抬了抬眼,露了个笑容,总结道:“所以,这个,朝廷要节省开支,咱们后宫的妃嫔身为陛下最亲近的人,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即使只能作出绵薄之力,也该当尽一尽这个力的。”
众人都有些恹恹的,这一番饱学大义显然没有触动这些无事不关己、翘腿高高挂、维想攀枝头的“鸟雀们”,千依滞了滞,这准备了许久的大义凛然一番话,显见是白说了。
她这话已经说了一大堆,却连个应和的人都没有,再这么自说自话她就算是百灵鸟也说不下去,这空气当真是有些闷热。
千依遂站了起来,绕着帘幕走了一圈,众人仍是不开口,千依笑了笑,冲着天行宫的方向一抬首,嫣然道:“当然了,这个诸位妹妹们作出的牺牲陛下也是心知肚明的,本宫已经拟好了一份捐献折子要呈御览,罗列了诸位妹妹深明大义的义举……”
果见,那些低垂的头瞬间抬了起来,昏昏欲睡瞬时便成了眉目含春。
千依瞥了眼,望了一眼天,便不再说辞,只淡然笑笑。
阡陌端起茶盏递给她,千依回她一个甚得我心的眼神,说了那么多话,天又热,端起茶盏几口下了肚,人说一杯是品,两杯既是解渴的蠢物,阡陌欲要再给她满上,千依忙拦住了,这大庭广众的,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品”吧。
“皇后娘娘。”终于有人启口了,女子二八,黄花烂漫,青葱而立,端的喜人。
她说:“皇后娘娘,事有轻重缓急,朝堂的事自然是重中之重,后宫开支减半娘娘做得有礼。”
千依笑着迎上去,赞道:“妹妹懂礼!”
且听她又道:“皇后娘娘,月儿还愿奉上半年的分属银子,以显月儿一点点心意。”
在这谁都不出头的年月,突然来上这么一个仗义而出的,即使只是小小一份份额,也该当以大力褒奖,千依自然不吝于夸奖,接着赞道:“妹妹真是菩萨心肠!”
佳人笑笑,眉间似有水色,眼中氤氲,她细声说:“月儿也不求其他,就问,陛下他这些天会来看望月儿吗?月儿这些天身子都有些不适。”
大热的天竟奇异似得冷了冷,众人端坐的身不禁俱抖了抖。
千依默了默,撇着碗中碧绿的手滞了滞,那茶水便这么险而又险的愣是在茶碗边缘晃荡了一圈,再次回归碗中,千依望她半晌,犹豫道:“这个……”
“皇后娘娘,”她打断了千依,一急才发觉犯了规矩,不由诺诺道:“皇后娘娘恕罪,月儿只是十分思念陛下。”
千依“哦”了声,十分谅解地点点头,且听她又道:“陛下虽然国事忙乱,但陛下贵为天子,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国事再重要,也需好好休息,精神头好了处理国事也就更顺畅了。”
她这话着实是说得不错的,不过么……
千依再次“哦”一声,只是略带怀疑地看她一眼,莫非去了你那儿他身子就好了?……不得不说,这还是个两说的问题……
月贵妃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思绪里还是脸色太过红润不敢抬头,只略带低垂着瞅着地面,扭曲着她那小麻花似的手绢吞吐道:“月儿进宫也已两月有余,却始终连陛下的面都未曾见上,月儿这贵妃当得也实在不称职,不能服侍陛下始终是月儿心头的一块心结。”她越说越是凄婉,隐隐然语声哽咽。
千依愣了片刻,半晌哑然,略一回神便见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很是炽热,只得轻轻扯动唇角,宽慰道:“月贵妃也莫要自责了,这儿……想来诸位妹妹也都是这般想法。”
千依看一眼众人,果然迎来了众人隐隐然期盼的目光,接着道:“但是,陛□体再好,这后宫姐妹众多,陛下就这么一个,我们人多势众,这么一个个的轮着……”千依再一抬眼,眼见那一双双目中似有火光,隐隐燃烧着,咳了咳,干干续道:“但这么个轮法,陛下的身子怕是受不住的……”
沉默片刻,思忖再三,御花园中莺莺燕燕此时却静了下来。
可惜,忍终归是忍不住的,心病不医是很伤人内在的,有人便诺诺道:“其实也不用一个个的轮,一两天抑或两三天的轮一个也是可以的。”
一句话顿时得到众人好感,频频点头。
千依默然,男人少了女人多了的确不是一件好事,更糟糕的是,显然,那些女人已经抛弃了所有,一门心思的想着这么个男人,怨念之重,可想而知。
踌躇再三,眼见众意难违,千依不得不委婉说道:“这个……陛下国事繁重,若是因小失大,着实划不来。”停顿了下,瞥眼众人,续道:“传将出去,我们的名声也不好听。”
再看众人,炽热消散过后,唯留失落怨气。
“那就按照祖宗规矩,让陛下翻牌吧。”不甘心下,有人再小声提议,立马引起一片好感,呼吁声遍起。千依滞声,遥遥望了眼天行宫的方向,深呼吸一口气,仰天翻了几眼,一摊手,无奈道:“那还是让陛下来翻牌吧……”
“真的吗?娘娘。”众人喜极。这几率虽小,总比没得好,一点小财比之一个晚上,那是大大的足以了。虽然么,这个还是未定的模糊的晚上,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娘娘。”阡陌在她身后轻扯她的袖口。
千依无奈点点头,话音一转还是交代道:“本宫虽是皇后,但也不好过分干碍陛下的大事,只是跟陛下提下,究竟如何,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众人忙应声,“是的,娘娘。”
千依抖抖眼皮,照这形势看,她若不答应会被吃了的,权且应付着吧,那一堆如狼似虎的女人,看着弱不禁风,内里的东西,谁知道呢……
众人郁郁而来,欢喜散场。千依定定而来,郁郁而去。
御花园中,当真是姹紫千红,热气滋养着万物,一切都生机勃勃,黄花枝头,含苞欲放。
千依闷闷走在前头,阡陌跟在她后头默默不语。蓦然,千依停了步子,阡陌一没留神便撞上了千依的背部。
“娘娘恕罪。”阡陌忙退下了两步。
千依摆摆手,皱巴皱巴鼻头:“是我突兀停了下来,不怪你。”一指前头那仍开得烂漫的蔟花道:“那是不是苦楝子树?”
阡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点点头道:“是的,娘娘,正结着小果子呢。”
千依郁郁:“结了果子也不能吃,还不如种些梨树桃树,一举两得多好。”
阡陌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忍住了笑意,道:“娘娘说的是,回头就跟上林处说,以后就种桃树梨树了。”
千依眨眨眼,摆摆手,“不用了,还是算了吧。”随即回头一笑,淡淡道:“苦楝子可不能乱吃,有毒呢。”
阡陌愣愣,见千依往前赶去,吐了吐舌头也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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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江山与卿 。。。
长夜漫漫,烛火闪烁了下,“蹭”的再次亮眼了起来。
阡陌拨了拨青铜灯烛,再次用罩子罩住,望了望站于窗口的人,劝道:“娘娘,还是早些歇了吧。”
月上中天,初几的日子,月牙儿都是瘦瘦的活似没吃饱饿扁着肚子,略显孤寂地悬于黑幕,千依动手把青丝往后拨了拨,再次趴伏在窗台上,仰头而视中,那轮明月依旧,偶有星辰闪烁,瞬间划过天际:“阡陌,什么时辰了?”
阡陌轻脚上来,回道:“娘娘,都子时了。”望了眼外头漆黑的夜,劝道,“不早了,娘娘还是歇了吧。”
千依微摇了下头,皱巴了些微凉的鼻头,实话实说道:“睡不着怎么办?”
身后没了脚步声,阡陌只是静静陪站在一边,无话可答,虽是夏天,夜半的风吹着单薄的衣衫也微感凉意。千依叹了口气,微微把敞开的窗口合拢了些,依旧探着头望着窗外,默思良久,终于发觉,原来那望穿秋水的怨妇便是这么来的……
千依默了片刻,问道:“阡陌,我要是成了怨妇怎么办?”
阡陌被她的说辞一滞,显是愣了愣,反驳道:“娘娘怎么会成为怨妇?陛下对娘娘的好,奴婢都能看出来,娘娘还能不知?”
被她这么一说,千依思绪往回转了转,不由道:“陛下对娘娘是好,可娘娘在后宫才叫娘娘,后宫多怨妇。”
这七转八绕的,阡陌思索良久才回过味来,撇撇嘴很是不认同:“后宫怨妇再多,也不会有娘娘的份。”
漆黑的夜幕下,星星点点星光闪动,月儿弯弯,正当花前月下,尽听笙歌、红袖相伴,端的惬意……千依鼻子一抽,好酸……
思绪飘远,不免想到了那个始终都不能望断秋水的女子,最终服毒自尽,思到处,不由地哆嗦了下,阡陌以为是她冷了,忙去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
思绪良久,却始终觉着云靖不是她那个见异思迁的“爹爹”,而她也非那个含恨而终的“母亲”,此一时彼一时,哪能想到一处去……
千依思索半晌,惆怅一番,便决定道:“好吧……还是不做怨妇的好,”随手关了窗,挥挥手道:“睡去吧。”
回头却不见阡陌的人,诧异抬头,那人微带酒气,正冲她笑,阡陌却早已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这个时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在月华宫月贵妃那里么……
云靖走上前来,凝视着她,半晌慢慢低下头,唇触额头,带着冰凉的酒水味,他挑眉问道:“想我了?”
千依老实交代:“想了。”
云靖含笑,拉过她离开了窗前来到桌边坐下,茶水仍是温热,他径自饮了几口缓解了些微酒气,挑了挑眉,道:“你这是送的什么酒?这么烈。”
“你居然没醉倒。”千依在他面上观摩良久,转念一想,才回过味来讶异问道,“你怎知是我送去的?”
云靖再次倒了杯茶水,一口饮下,只是望她一眼,并不作答。
千依再次诧异道:“既然你没醉倒,怎的没留在那里?”
此话出口,明显看到了云靖脑门上那青筋跳了跳,千依也觉不妥,话是不能问得这么直接的,遂婉约问道:“月贵妃醉了?”
见云靖点头,千依【炫】恍【书】然【网】,这酒醉是十分难以言喻的,若是两个都没醉抑或是两个都醉了就直接多了,但若是醉了一方另一方仍然清醒,就有些不好办了。
“你明知我不会醉的。”云靖眼角微挑,似笑非笑。
“我从来不知你的酒量这么好。”千依犹自做着争辩。
“可你知道她的酒量不好。”云靖答。
被他一眼就看穿,千依面子有点下不来,欲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