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寻- 第48部分

　　　　秦相知两手绞着两侧的衣襟，细弱蚊蝇地说：“听。说你……殿下回来了，就想……就想……看看你好不好？”

　　　　凤寻一惊，血瞳。微微眯了眯，眼底泛起波纹，细细地打量着她，终是叹了口气，笑道：“我很好，让姐姐挂心了。”那一声“姐姐”唤的无比真心。

　　　　银盘似的脸骤然抬起，秦相知紧咬下唇，两眼泛着泪光，直直看着凤寻泫然欲泣。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或者说，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到今天，自己尊贵如储君的妹妹却给了她认可。

　　　　“我的姐姐，身上流着和我相似的血液，所以你以后就骄傲吧。”凤寻用手托住她的下颚，不让她再低头，血瞳炯炯望着对方，弯眉俏笑妖然，粉唇吐着魅惑的话，“不要对着别人卑躬屈膝、逆来顺受，你是我认可的亲人了，不要玷污那份血液。”

　　　　如果秦相知今天不来，那么她只会默默凋零在挽凤深宫；如果秦相知只是装懦弱、装可怜，今天的看望也是虚伪的，那么她的人生就快是尽头了。然而，秦相知的懦弱是真的，胆小是真的，关心凤寻的心也是真的。所以，她被认同了。

　　　　秦相知失神地看着巧笑嫣然的凤寻，怔怔地点了点头。心中豁然开朗，对啊，储君和自己的血液有相似，若是自己卑微了，不是连同妹妹也一起卑微了。

　　　　于是，这个懦弱胆怯了十几年的女子，第一次昂首挺胸，在凤寻的牵引下正襟危坐在离凤寻最近的地方，脸上挂着笑容，温柔得体，一样的柔弱，不一样的气质。

　　　　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红叶不由瞠目结舌，谁能想到，秦相知明明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卑微，却在主子的短短几句话之间就土崩瓦解，瞬间破茧成蝶。

　　　　秦相知虽然还带着一丝羞涩和唯诺，但已经能谈笑自如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话显然多了。原本称呼凤寻为“储君”或“殿下”，有时候也会不自觉的脱漏而出“妹妹”、“寻儿”。

　　　　仔细算来，凤寻对于这样的聊天也是第一次，姐妹俩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都有涉及。凤寻发现，秦相知虽然被冷落，但并不怨恨，平日里养养花，看看书倒也长了不少见识。一番接触下来，更觉得秦相知不错。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俩人兴致高涨。舞袖走了进来，忖度了一番，便朝凤寻躬身行礼禀告：“禀殿下，秦可淮秦校尉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秦相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犹豫地瞅了瞅凤寻，欲言又止。

　　　　对于秦氏兄妹的纠葛，凤寻有些了解，总觉得这秦可淮挺小家子气的，庶出就庶出。要是这般推算，那秦可淮看自己不是更不顺眼？“让他进来吧。”凤寻假装没看到秦相知的不妥，笑得纯真可爱。“姐姐今晚就在我这里用膳吧，晚饭后，我送你回去。”

　　　　秦相知一听，又是热泪盈眶，她虽然胆小，却不笨。怎么不知道寻儿这般做，是为了替她立威。

　　　　“末将秦可淮参见储君殿下，殿下万安。”秦可淮穿着比较正式的服饰，黑发梳成冠，和秦飞扬有几分相似，五官比秦飞扬又要柔上几分。在凤寻的示意下起了身，抬头间瞥见秦相知竟然也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立马恢复如初。恭立在下面，礼数周全。

　　　　“秦校尉此番而来，所谓何事？”凤寻斜斜地瞄了秦可淮一眼，说出来的话是官腔官调，对这位异母哥哥的态度和对秦相知截然相反。

　　　　秦可淮面露忧色，道：“听闻殿下回来，便冒昧来看看，殿下是否一切安妥。”

　　　　“呵”清脆的笑声，如银铃清鸣，回荡在殿内，引起众人心神恍惚。凤寻血色瞳眸含着笑意，干净的五官如雪般晶莹纯洁：“让哥哥挂心了，哥哥快坐吧。舞袖，怎么还不上茶？”

　　　　凤寻突如其来的热情，让秦可淮有些不知所措，躬身作揖，然后小心地撩袍坐下。接过舞袖递上来的茶，只是捧在手里，并不喝，低头看着氤氲热气不语。

　　　　“哥哥进兵营有多少年了？”凤寻状似无意地问着。

　　　　秦可淮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侧了侧身子面朝凤寻，有条不紊道：“自七岁由将军带到军中，如今算来已有十七年了。”眼神微暗，整整十七年，他付出的比谁还多，比谁还努力，却依旧是个校尉。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的出身。

　　　　淡眉微皱，小脸泛着丝丝怒意，状似为自己的哥哥在鸣不平：“哥哥入军十七年，却依旧是个校尉，皇父顾虑太深了。怎么说哥哥也是本宫的手足，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秦相知一听，有些坐立不安，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秦可淮的为人，她是知道的，他对自己的厌恶仇恨是那么的真切，他怕他对寻儿其实也是这样的仇恨。只是她担心自己这么一说，会让寻儿以为是挑拨离间呢。可是，不说的话，又……

　　　　“并非将军之过，是末将才能有限，校尉一职已经是高就了。”秦可淮嘴里是这么说着，神情却是完全的不屑一顾。经过观察下来，他觉得凤寻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女孩罢了，没什么不同之处。凤神转世，皇室可真会为自己的继承人贴金，像挽凤，像日夏，像整个东影都是这般。人同此心，事同此理啊。

　　　　“主子，兽兽饿了。”迷迭迈着小步走了进来，见到秦氏兄妹并未行礼，和兽兽一同来到凤寻的面前，乖乖行礼。然后走到凤寻的身后站定，未作他言。

　　　　雪白的虎狮兽呜呜低吼，围着凤寻打转，不时拿胖胖的身体去蹭蹭凤寻，明摆着是撒娇了。

　　　　凤寻哂然一笑，弯身拉拉它的耳朵，道：“你倒是好大气派。舞袖，你把它今天的饭食先拿来。”

　　　　秦相知见到这只“猫”虽大了些，倒也可爱的紧，不由想要伸手抚摸，口中夸着：“寻儿的猫，看着就是稀罕物。”却差点被兽兽的利爪挠去，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姐姐，这可不是猫！”凤寻继续逗着兽兽，坦然自若道，“这是虎狮兽，即使老虎，又是狮子。你可别接近它，哪天它不高兴，真要吃人的。”一句话说得秦相知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还是在红叶的帮助下才勉强起身。

　　　　一时间，殿内无话，只有凤寻逗着兽兽喂食。片刻之后，秦可淮便起身告辞，待他迈出殿门的一刹那，兽兽却丢下口中之肉，怒吼一声朝他冲去，一口咬住了秦可淮的大腿，顿时鲜血淋漓。

　　　　凤寻悠悠起身，笑着呵斥兽兽，一边拉过兽兽，一边颇有深意地道着歉，吩咐红叶领他上药去了。

　　　　入夜，殿内总算安静了。红叶、舞袖正服侍凤寻更衣。

　　　　“主子，今天的事……”舞袖忍不住出言询问。

　　　　凤寻血瞳晦暗不明，笑道：“是凤仁玉的礼物吧，不过有些不完美。若是秦可淮出门那一刹那没有释放恨意，兽兽不会伤害他的。红叶，你去查查秦氏一族。”

　　　　“是，主子。”

挽凤大政　第八十九章　不打不相识

　　　　第八十九章　不打不相识

　　　　和顺二十二年十二月三十一，东影大陆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

　　　　祈夙城的大街上来往的人流熙熙攘攘，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今年对挽凤民众来说，的确是一个好年。一喜当然是储君殿下自国寺修行回来，并举行了及笄礼。二喜是陛下为了普天同庆，各地免税。总之是喜事连连。

　　　　祈夙城的朱雀大街，要数今日最热闹的了，那里的商铺主要经营奇珍异宝、上等成衣、精美糕点等等。置办好了必要的年货的人们，发现手有富余的，便到这来争相购买着礼物。往往有时为了争买同一上眼的商品，对峙不下，那架势，好似气吞万里。

　　　　这样说来，要知道挽凤今年的收成如何，百姓生活是否安乐。只要在年尾最后一天去看看朱雀大街的热闹与否，便可知其七八。显然，今年的挽凤又是一个安乐幸福的年。

　　　　在大家忙着争抢各类商品的时候，大街上有一行人悠然自得地逛着。为首的是一位容貌俊美的小公子，身材娇小，黑缎般的长发用上好的玉冠束起，在脸颊两侧留下一束，五官干净的不像凡人，更似不染点尘的仙人，只可惜看不见他的眼睛。粉粉的唇角挂着一抹纯净的笑容，看着就让人舒心通气，感觉四肢百骸都通常无比。

　　　　这行人正是微服而来的凤。寻和‘红袖’、迷迭几人，除了凤寻心血来潮做了男子打扮，其他人皆是换了普通大户人家的家奴衣衫。原本凤寻也不打算出门，每到冬天她就懒散的很。只是今早凤仁玉遣了徐嬷嬷来说，每年最后一天，皇室总会微服去考察民情。今年自己身体违和，储君又是归朝不久，就有储君代劳走一趟吧。

　　　　凤寻一想，自从楚歌被免了职，自。己好像有几天没见着他了，就决定出宫去看看。谁知直到到了楚歌简陋的房子门口，才发现楚歌不在家。凤寻只好带着一干人先逛逛，等晚些时候再来。

　　　　凤寻在人潮相对较少的珍宝。斋门口停了下来，本来不打算进去，怎料里面的小厮甚是热情。凤寻的脚还没站稳，他便从珍宝斋快步迎了出来，摆着笑脸，说着吉利动听的话。极力介绍他们的珍宝斋有多少多少奇珍异宝，小公子要是买回家去孝敬长辈、讨好心上人，珍宝斋出产的首饰珍品，当仁不让！

　　　　凤寻听了，想到了凤仁玉是这具身体的母亲，有些。动心，便在小厮发亮的笑容中抬步走了进去。一进门，看见不少人在珍宝斋的大厅里挑选着饰品，淡眉不由皱了皱。

　　　　机灵的小厮连忙招呼凤寻上楼，一路引着凤寻往。楼上的雅阁去，在一间名为“微云”的房前停了下来，轻轻推开门，一阵甜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小厮在门口躬身作了揖，请凤寻入内。

　　　　“公子请在屋内休息片刻，小的立马将珍宝斋的。珍宝册子拿来供公子挑选。”

　　　　凤寻满意地笑。了笑，正要入内，却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端着一个盘子从身边走过，便唤道：“等等，你过来。”凤寻是一时兴起，想看看珍宝斋的货色如何。

　　　　那小厮虽然有些为难，但想到要是这位小公子买了珍宝斋的物，他就能拿一笔可观的小费，便连忙上前将那丫鬟拉了过来。那丫鬟好似为难非常，附耳道：“福哥，这是顾公子前儿个订的，如今正在‘天淡’等着呢。”

　　　　那小厮一听，愣了，傻傻的就要放手。

　　　　“让我瞅瞅。”凤寻将手中的小折扇放在唇上，眉眼弯弯，口吻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小厮一听那小公子口气中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也只好拉着丫鬟转过身来，将盘子里的东西呈给凤寻看。心里暗暗祈祷，这小公子看看就算了，可千万别看上。

　　　　“好了，就要它们了。”凤寻瞄了一眼盘中各式花样新颖的首饰，还有一只小小的用玉石雕成的狸状异兽，尾巴是白的，身体是淡棕色的，整块玉石浑然天成，栩栩如生。

　　　　小厮可为难了，虽然不想失去凤寻这个大顾客，可是更不能得罪顾公子啊。权衡再三，对着凤寻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公子见谅，这些珍品已经有主了。要不小的带您看看别的，还有更稀奇的呢。”一边打着手势，叫小丫头快走。

　　　　回过神来的丫鬟本来想溜，却中了舞袖的隔空点穴，呆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凤寻但笑不语，小厮虽然不知道这个精灵似的小公子在想什么，可是自己没来由的觉得后脊梁阵阵发凉。见凤寻移步走进那丫鬟，如玉的纤手拿起这个，看看那个，啧啧赞叹不已。

　　　　“叮叮当当”一阵，在小厮和丫鬟呆若木鸡的表情下，那些制作精亮、价值不菲的首饰悉数掉落在了地上，随即一双白底火鸢的短靴踏在了上面，不少用金银丝制成的纤巧的发簪、耳环便瞬间变了形。

　　　　“我说，我要了。”凤寻笑得一脸无害，手执折扇轻轻摇着，那只玉兽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扇柄上，随着扇子一摇一晃着，可爱得紧。

　　　　“吱呀”旁边房间的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位相貌娇美，肤色白腻，身材窈窕的少女。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锦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喂，你们怎么搞的，我和哥哥等得连茶都凉了。”少女的声音天然娇媚，神色间透着傲气和活泼。话音刚落，发现廊上有位白衣绣火色花朵的公子正看着她盈盈微笑，脸蛋不由染上绯色，不好意思退了回去。

　　　　少女进去后才发现不妥，跺了跺脚又出来，这次惊讶的发现他们定的首饰如今都被洒落地上，很多已经变了形了。在看到那白衣公子折扇上的晃荡的玉兽后，黛眉一皱，上前质问：“你怎么能这样？”

　　　　凤寻歪歪小脑袋，双手一摊，鲛菱纱下的血瞳微微流转，一脸的无邪和纯真。“我怎么了？”看到少女气得通红，折扇啪地一收，指着地上的‘残肢断骸’笑道，“你是说这些吗？我觉得不满意，这里的小厮又蠢笨，便只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喽。”

　　　　“你！你……”少女语塞，指着凤寻，双目含泪，急得原地跺脚，这可是哥哥送给家里人的心意啊，“你，过分！”

　　　　“放肆！”听她出言不驯，红袖脸色一变，顺手将手中银票化作利器，打落少女指着凤寻的手。少女吃疼，连忙护住手腕一看，红了一大片，狠劲儿抹去眼泪，喊道：“大哥，大哥。”

　　　　原本在“天淡”中品茶的顾谢书以为又是任性的妹妹在刁难人，后来忽的听到妹妹带着哭音的呼唤，便起身出房，想看看是哪位高手能将祈夙城有名的泼辣小姐给欺负了。

　　　　一出门，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穿着白底绣着奇异的火色花样，干净、妖冶。张扬地站在廊上，纯净的笑容梨涡浅浅，露出雪白的贝齿，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他的“腓腓”就寄居在那。

　　　　“轻裳。”顾谢书将妹妹唤到自己身边，看到凤寻后，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顾轻裳微红着眼睛，拉着顾谢书的衣袖，眼睛恨恨看向红叶，指控道：“大哥，他们毁了我们的东西。”

　　　　“已经不是你们的了，主子买下了。”迷迭稚嫩的声音响起，小手指着小厮手上的大叠银票。在她眼里，主子做得所有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摆明了是对方胡搅蛮缠。

　　　　顾谢书长的颇为好看，标准的卧蚕眉，挺直的鼻子，朗若星辰的眼眸，神态间散发着一股古朴的韵味。宝蓝色织锦长袍衬托他身材挺拔修长，长发高束，长身直立，一位豪门公子的贵气显露无疑。

　　　　“公子，这些首饰是在下一月前便定下的，款式也是在下亲自设计，材质也是在下私人之物，不过是借了珍宝斋的手艺罢了，如此算来，倒也不属于珍宝斋之物。况且交易买卖，讲究先来后到，公子这般强买，似乎不合规矩。”顾谢书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凤寻倒也不恼，将玉兽摆在他面前，道：“是你设计的啊。那这叫什么？”

　　　　顾谢书温谦有礼地一笑，回答：“腓腓，是在下闲暇时翻书所得，据说养之可以解忧愁，在下原本打算将它送给祖父。”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人好没道理，抢了别人表达孝心的礼物。

　　　　凤寻呵呵一笑，丝毫没有愧疚之色，挥挥手道：“行了，顾谢书，我认得你。看你的样子，你也差不多知道我是谁了。好吧，今天是我不对，不过也是这小厮先招惹得我。这只‘腓腓’，我就替你祖父收下了，想来他也乐意得很。”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