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湾村里的失踪案:生命河(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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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湾村里的失踪案:生命河(全本)-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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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龙寨村子后掌的山沟沟里流出来,穿过了黑龙寨村子的坡底,顺着坡底的一条小路,朝村外一直流下去。
  鬼山扑闪了一下眼,很猛地吸了一口烟。过了一会儿,鬼山又仰起头对吴贵说,我看你就别走了。
  我得走。吴贵说。
  鬼山听吴贵执意要走,便把旱烟锅在硷畔的一块石头上磕了磕,然后装在身上,不慌不忙地从硷畔上站起来,看着吴贵说,你一个人能走到什么地方,我看还是别走了。
  兰花什么时候站在鬼山和吴贵跟前,吴贵不知道。就在鬼山动气的时候,他听见兰花对她男人说,人家想走就叫走。
  你滚。鬼山一拧身,冲着他婆姨,恼凶凶地说,这儿没你的事。
  吴贵不知他怎办,愁眉苦脸地在硷畔上沉默。
  过了一会儿,吴贵抬起头,看到鬼山因生气而又趷蹴在硷畔上抽烟,便对鬼山说,那我不走了。
  吴贵就住在了鬼山家隔壁那眼土钵钵窑里。太阳临落山时,鬼山把吴贵叫到了他家窑里,像待吴贵客一样地给吴贵做了一顿好饭。吴贵坐在鬼山家热炕头上,像热锅上的一只蚂蚁,心里一阵比一阵恐慌和不安。吴贵再也坐不住了,一瘸一瘸地走到灶圪崂,对坐在灶圪崂烧火做饭的兰花说,你起来,叫我烧火。
  兰花看了一眼吴贵,就从灶圪崂站起来。
  兰花刚往起一站,吴贵像害怕谁抢得去一样地坐在灶圪崂,慌忙给灶火口里塞了一把柴,火苗就很快升腾了起来。红红的,映照着吴贵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鬼山一直在炕上坐着,抽旱烟抽得很凶。
  吴贵在灶火口映出的火光中,分明看到一群队伍,手里举着枪,像翻卷的大浪一祥从石马坬的月境圪塔山上铺天盖地般地压下来。随着灶火口里柴禾的一声爆响,他仿佛听到山头上的几声冷枪从半空中飞速划过的响声中,队伍浩浩荡荡地冲进了石马坬。
  火苗渐渐暗淡了。透过暗淡的火苗,吴贵看到的是倒在村野里血肉模糊,残臂断胯,嚎天哭地,喊爹叫娘,面目全非了的男男女女,在这些躺倒的男男女女中,有吴贵的亲人石柱、杏花、娟娟,还有他爱着的四锤家女儿珍珍……
  吴贵尖叫了一声。
  兰花和鬼山听到吴贵的这一声尖叫,吓得一起瞪起了眼睛,死死地看着躺倒在灶圪崂里的吴贵。
  你怎了?鬼山愣怔了一阵,一闪从土炕上跳到灶圪崂拉起吴贵,惊慌地问。
  吴贵的脸煞白如纸,口干舌燥地躺在鬼山怀里不动弹,两只眼睛紧紧地闭在一起。
  兰花站在锅台跟前,呆若木鸡,腿在这时候不停地打颤。
  怎了,吴贵。鬼山摇晃着躺在他怀里的吴贵,急切地问。
  这时候,吴贵才睁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鬼山怀里,而且站在锅台前的兰花眼睛仁也不转地看他。吴贵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唉,看我,怎是这样……
  兰花看见躺在鬼山怀里的吴贵缓过了神,急忙走到炕棱边,在炕上拿起一块烂毛巾递给鬼山。
  鬼山给吴贵脸上擦着汗,兰花嘴张了几下,好像想说什么,然而她又什么也没说。
  吴贵这才从鬼山怀里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兰花和鬼山,拉上他那根柳木拐棍,一瘸一瘸地从门里走出去。
  

生命河 第二十四章(1)
天黑的时候,吴石柱慢腾腾地从山里回来。
  上次娟娟到小镇请来医生给他接好了骨头,才算没有把他那老命送掉。他在炕上睡了几个月,刚能动弹,就挣扎着爬起来,到队里去干活,不然他家的光景就难累了。
  他灰沓沓地走到窑里,看了眼病秧秧躺在土炕上的杏花,只见杏花满脸泪痕,他也不问出了什么事,低着头走到后窑掌,又很快出来,蔫头耷脑地站在脚地上。
  窑里还没有点灯,黑麻麻的,窗户上在此时像蒙了一块厚厚的黑窗帘,窑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死气沉沉的土钵钵窑里,气氛压抑得人几乎连口气也喘不上来。
  吴石柱在脚地上默默地站了一阵,有气无力地从腰里拿出了那根旱烟锅,一边朝灶圪崂走,一边装着旱烟,然后趷蹴在灶圪崂愁肠地吃开了。
  吃毕烟,吴石柱在灶火口上重重地磕了几下旱烟锅,然后把旱烟锅重新边在他的裤腰带上,坐立不安地从灶圪崂站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条斯里地对坐在土炕上的杏花说,队里今天评了工分,给我挣四分半。
  杏花没有一点反应,好像吴石柱根本不是说给她听。
  吴石柱一边在脚地上不停地走动,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李狗娃这坏松小子太瞎,他狗日的不让人活了,给我挣那几分,连个婆姨女子也不如。
  几乎麻木了的杏花这才挣扎着坐起来,对站在脚地上的吴石柱说,他们怎给你挣几分?
  怎么。吴石柱像哭一样地笑了一下说,哪有个什么怎么?
  那怎只给挣四分半?
  挣多少都不是坏松小子狗娃一句话。
  那坏松小子是故意欺压人哩。
  他坏松是不让咱活了。
  杏花和吴石柱在土窑洞里啦了几句话,就又谁也不说了。窑里死一般寂静。月亮正迈着悠闲的步子从山后缓缓地走上来,端端正正地挂在半空,风在微明微暗的夜里,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树上的叶子。
  那一夜,吴石柱家谁也没有心情去吃一口饭,死气沉沉地睡下了。
  天刚亮,娟娟一如往常地早早起来,把瓮里的水担满,扫了院子,然后提上那只菜筐到山里寻苦菜去了。娟娟很会体谅她那可怜的父母,她大骨头断了之后一直干不了重活,她妈自吴贵失踪后就病歪歪的。她现在还没有更大的能力为父母排忧解难,只有帮父母多做些活。家里的境况她很清楚,队里只给她大挣四分半,可是她大还是毫无怨言地跟上村里人依旧出山动弹,不然人家就会说她大是同无产阶级革命作顽固抵抗,那样的话,她大免不了被拉到村里的批判会场。她家的光景已经一烂包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她大想在山里寻几把苦菜,却又怕人家说他是队里溜垮垮,家里打转转,思想上有问题,就是跟无产阶级革命不满,她大不敢那样,再也经受不起那些风吹雨打了。因此他大是端端地出去再端端地回来,连坡洼上的一根柴也不敢拣,家里的事全指靠娟娟了。
  娟娟到附近山上挖了点苦菜,就匆忙赶回来和他大一起跟村里人到山里去了。
  那时还是初秋,山里的庄稼大部分还没有熟,村里没有什么紧要事可干,就听上级号召,在山沟沟里打坝造田。
  石马坬有两条很深的荒沟,荒沟的两壁是陡不可爬的悬崖。那时李狗娃已经当上了村里的书记,五虎是主任,灰锤当个副主任。村里人都看到,将来灰锤是他大李狗娃的接班人,小镇上干部也好,村里群众也罢,都在巴结李狗娃一家,因为李狗娃的大儿子李胜在小镇上当副手。李胜当年和吴贵一起被抓走后,打盐城时跑到了胡宗南部队,尔后又从胡宗南队伍开小差携枪投奔了红军,在队伍里混得不错,因为在驼城一战时肩上负了伤,后来转业到了秀延县,先在小镇上当副镇长,现在又当了镇长。因而李狗娃谋划要在青阳峁沟里拦洪打坝造田,村里人都拥护,没一个人站出来持反对意见,好像李狗娃放出一声臭屁,他们听见了都觉得很香。所以在青阳峁沟里打坝的事一出台,立竿就见影了。

生命河 第二十四章(2)
五虎站在他家硷畔上,人还没见到,声音就远远地传来了,吆喝上村里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到青阳峁沟里,摆开了一副热火朝天的战天斗地阵势。
  那时全村里的人除了生病的杏花、怀孕的高升婆姨、黑蛋婆姨外,全都涌到了青阳峁的拐沟里,腰腿灵便的后生们,把裤腿往起一挽,猴一样地爬上了陡峭的悬壁,挥动了山镢,使劲地在土崖上挖土。顿时黄尘在青阳峁拐沟里飞窜,一时间笼罩得什么也看不清,轰隆隆的土块落地声像吼雷一样惊天动地,触目惊心。
  吴石柱没爬上土崖是他断了的几根骨头还不好,怕他连爬也没爬上去就会跌下来。他不能上去在土崖上挖土,在沟底里也能干一些苦重的活。因此灰锤给他安排的活是和村里的婆姨一块铲土。这活并不是什么特别苦重的活,可是对于吴石柱,灰锤绝对不会叫他轻松起来。吴石柱的活是推一辆土车,兰香和黑桃给他铲土。吴石柱没什么话可说,在拐渠里推了一辆土车,就朝土崖跟前走过去。
  土车又笨又粗糙,头上用老碗口那么大一块木头做成一个圆轮子,然后在圆轮上穿了一根铁棍,老拇指那么粗细,牢牢地固定在胳膊把粗的两根木棍上,紧挨圆木轮处安一只用柠条编织成的筛子,筛子足有二号铁锅那么大。头几回,吴石柱还有些力气,吃力是有些吃力,但他还能推得动。可是一连推上十几回甚至二十几回,吴石柱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可是往吴石柱土车里铲土的兰香和黑桃,故意想和他耍笑哩,见他推着沉重而笨拙的土车刚刚把一土车土倒在当沟的坝梁上拉着空车气喘吁吁地折回来,一下就把攒足的劲气全用上,连头也不往起抬一下,眨眼的工夫就把一土车装满了。
  吴石柱连喘口气的机会也没有,屁颠颠地推上土车,汗流浃背地就是推,不敢有半点怨言。
  他怎敢有怨言,这是干革命,又不是开玩笑,他必须有一种干革命的热情和劲气,人家都是根正苗红,跟他不同,他是有问题的一家人,出了个让人惊骇的反革命分子。
  吴石柱见兰香和黑桃给他土车里装满了土,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双手抱住土车上的两根杆,屁股高高地朝天翘着,拼命似地往前推土车。
  兰香和黑桃见吴石柱推着沉重的土车走了,轻轻地把铁锨把顶在下巴上,均匀地喘着气,看着朝坝梁上一晃一晃艰难地推着土车的石柱,得意地笑起来。
  其实,兰香和黑桃不是存心折造吴石柱老汉,她们只是想和吴石柱开个玩笑,在这荒山野沟里,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事,觉得既无聊又沉闷,她们只是想和石柱耍一耍。因此她俩就用这种方式从苦闷无聊和烦躁中得到一种欢乐和*。
  和珍珍一起铲土的娟娟看见她大像驴一样叫两个婆姨使唤着,心里不由地打了几个冷颤。
  吴石柱一如既往地在凸凹不平的坝梁上挣命地推着土车,他推的土车轱辘在坝梁上陷到一个小土坑里,怎么也推不出来,他那条腿跌断过,用不上多大的劲,可是他猛一用劲,也许是用劲过猛,一下就闪倒在坝梁的土堆里。
  娟娟早就忍不住了,疯了似地一气跑到她大跟前,尖声细气地哭喊着。吴石柱扭转头,看见女儿泪水淋淋地哭叫着拉他的胳膊,挣扎了几下想从土堆里爬起来,但腿上一点劲也没有,挣扎了几下没站起。
  娟娟哭着使劲地往起拉吴石柱。
  正在坝梁上铲土的秀云看见吴石柱跌倒在土堆里爬不起来,一把扔下铁锨跑到吴石柱跟前。这时兰香和黑桃看见这阵势,也慌忙跑上来,讨好似地问吴石柱,要紧不要紧?
  不要紧。吴石柱看了眼她们,很感激地说。
  李狗娃见婆姨们连土也不铲了,都围在吴石柱跟前,警告似地干咳了几声。
  兰香和秀云还有黑桃听见李狗娃的干咳声,知道是警告她们,便说了几句,就急急地溜到各自位置上去了。
  娟娟真恨兰香和黑桃这两个不要脸的女人,耍精能也耍得太有些过分了,有意把她大日弄成这样,还骚情地献殷情。她在此时,真想扑上去扇她们几个耳光。
  然而娟娟怎敢再惹这些麻烦,只是用她那对毛格闪闪的花眼狠狠地朝兰香和黑桃看了几眼,便吃力地拉扯着她大从土堆里往起爬。
  吴石柱摇摇晃晃地从土堆里站起来,把坝梁上他那推土车推起,又开始推土了。
  娟娟看见她大还这样挣命地推土,心里非常难受。于是她紧走了几步,把她大掀到一边,她替她大推起了这辆土车。
  吴石柱看见娟娟拿命似地替他推那辆笨重的土车,心里就像刀割上一般难受。他趔趄了几步,带着颤音对娟娟说,娟娟,你给我放下。
  娟娟知道是她大心疼她,但是她也心疼她大。因此她没听她大的话,吃力地推着土车。
  吴石柱紧追慢赶走到娟娟跟前,往开掀娟娟没掀开,便含泪帮着娟娟推着土。
  兰香和黑桃在这时候明显地松劲多了。但是她们心里知道,娟娟一定心里在忌恨她们。她俩再不敢耍二秋了,只是悄悄地给娟娟和吴石柱父女俩推的这辆土车上缓慢地铲土。
  太阳就要落山了,李狗娃在这时候给五虎说了几句什么,五虎便站在坝梁上,对着村里动弹的人喊了声收工,青阳峁的山沟沟里,便稀稀落落地涌出了回家的人。娟娟搀扶着病沓沓的吴石柱,慢腾腾地朝她家那两眼土钵钵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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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 第二十五章(1)
吴贵心烦意乱地躺在鬼山家空窑的土炕上,好长一阵睡不着,当他不知不觉睡着后醒来时,天色已亮。他拄上那根形影不离的柳木拐棍,从鬼山家空窑里走出来,站在鬼山家院子的硷畔上观赏风景。
  其实,黑龙寨也没什么风景值得他观赏。说是寨,也不见寨子的模样,只有对面的石崖上,成群的灰燕鸣叫着飞上飞下。吴贵在硷畔上端详了好久,也不见有黑龙的影子,这黑龙寨到底是因何而得名,他就不得而知了。
  吴贵备感无聊地在硷畔上站着时忽然听见身后扑沓扑沓的一阵脚步声,他扭头朝院子里一看,见鬼山一边扣着纽扣,一边漫不经心地朝他家院子那堵破墙根走去了。
  此时,他看见鬼山还在睡梦中一样,两只眼睛似睁非睁,脚上踩两只破鞋,没精打采地走到那垛破墙根前,急打慌忙地从裤裆里拉出了他那秃头的东西,撒了一泡尿。
  鬼山还没尿毕,兰花就拉开门,披散着头发,脚踩一双条绒鞋,手里死死地提着她的裤腰,一直朝鬼山站着的那垛破墙根前走。
  鬼山的眼角上粘满眼屎,嘴里叼着旱烟锅走到硷畔上,像狗一样趷蹴在吴贵跟前,嘴里喷出的一圈圈烟雾在硷畔上缭绕。
  吴贵拄着拐棍,木偶一样站着。
  鬼山一口气抽了三锅烟,磕掉了烟灰,把旱烟锅边在裤腰带上,慢腾腾地从硷畔上站起来,看了眼站在硷畔上不动声色的吴贵,对他说,我给你寻了个活,不知你做不?
  给我?吴贵扭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鬼山。
  鬼山问他话,却不给他吭声,转过身朝窑里的兰花喊,赶快做饭,我到上村去一下就回来。兰花也没给鬼山答应,不知是她没听见还是因为什么,吴贵就见鬼山从硷畔上走过去,沿着一道渠朝上村里走去。
  吴贵看着鬼山从渠里上去,心里老是踏实不下来,不知道鬼山为什么要给他寻活?他这个样子谁肯要他做活呢?他不明白地越想越糊涂,不知道鬼山到底想干什么。他觉得鬼山不是一个诚实的好人,像毛鬼神,在他跟前一阵变一个花样,一阵是兄弟般地亲呢他体贴他关心他,一阵就给他寻干活。鬼山到底把他留在黑龙寨要干什么?他一无所知。他觉得鬼山是用碎刀子刮他,他就对鬼山产生了一种反感,觉得鬼山不是人,很阴险,以为他是块肥肉,逮住就想啃几口。
  坏松。吴贵怀着愤慨的心情看了鬼山一眼。
  吴贵跟着鬼山去给人家干活,他从坡里爬上去,站在院外的硷畔上看了看,见两眼窑刚刚修好,窑口上新做了门窗,但是还没住人,因此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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