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江湖_by春从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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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慕江湖_by春从春游-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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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庄主厚爱,还是算了吧。”沐惜追蓦地一声长叹,俯首将离魂刀奉上,“这刀到底不是惜追的所有物,就算再怎麽苦思冥想也找不出一条叫庄主割爱的理由,庄主待惜追恩重如山,惜追又怎能厚颜忝耻的越俎代庖?方才所言不情之请,还望庄主忘了吧。”
“好一个恩重如山,好一句不情之请。沐总管看似什麽都没说,又什麽都说清楚了,当真是不可小觑。”苍迹说话的口吻轻淡,听不出明显的喜怒,“离魂刀出自何处暂且不论,当年为败莫龙吟,我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如今沐总管一句不情之请,就要叫我将刀让出,不觉得太过轻易了麽。”
沐惜追保持著奉刀的姿势,缓缓道:“庄主不愿,惜追断然不会强求。时辰不早了,请庄主好好歇息,惜追告辞。”语罢,容颜微俯,转身就要退下。
“慢。”
“庄主还有何事吩咐?”
“沐总管扪心自问,方才我何曾说过半句不愿?”
“……恕惜追愚钝,不知庄主所言何意。”
“离魂刀交予你并非不可以,但你至少也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庄主想从惜追口中听出什麽呢。”
“沐总管向来聪敏过人,需要把话挑得那麽明白吗。”
“离魂刀原属碧云谷主心爱之物,後来因缘机会,被青云堡前堡主莫问天盗取,辗转到了庄主手上,如今原主人前来索刀,惜追又欠他一份人情未回,所以才斗胆向庄主提请,事实便是如此。”
“沐总管说了这麽多,我还是不明白……”
“哦,庄主不明白什麽呢?”
“欠他人情的是你,最後替你偿还为何是寒剑山庄?”
“正因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惜追才说是不情之请,也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是吗。”苍迹不置可否,“敢问沐总管──究竟是何种打算?”
“惜追欠他的,怕是用尽一生也偿还不了。若不能还他离魂刀,便是他要我死,又有何不可,只是思及往後再不能於庄主身侧随侍左右,未免遗憾。”
“世上唯有情字当得起一生的许诺,沐总管轻言死生,是不是代表此人对你而言意义与他人不同?”
“就算庄主再怎麽明试暗探,惜追能回答的也只有方才那句。有些话,我不能说,但既是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苦苦逼问至此呢。”
沐惜追不露声色间四两拨千斤,苍迹眸中冷意冰消,旋即默然不语。
正在此时,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几个仆卫推门而入,见苍迹和沐惜追都在,忙开口求助道:“庄主,沐总管,君庄主和雪见愁在庭院里打起来了,我们实在是拦不住!你们快去看看吧!”
“你说谁打起来了?”沐惜追眸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异色。
“回沐总管,是君庄主和雪见愁。”
“可知发生何事?”苍迹蓦地自座上起身,边走边问。
仆卫歉然道:“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说什麽新欢旧爱的,好像是……好像是……”
“是什麽?”沐惜追倏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好像是在争风吃醋……”
苍迹与沐惜追的脚步俱是一顿,两个人的神情都不约而同的瞬间僵硬。
几个仆卫说著,嗫嗫的闭了嘴,愈发的不敢抬头。
半晌,苍迹率先迈开了步伐,若无其事道:“走吧。”
“嗯。”沐惜追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举步跟上前去。

由庭院传来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沐惜追的心跳也越来越不稳。当他与苍迹两人终於赶到现场的时候,恰好望见君临硬生生受了雪见愁一掌,握在手中的折扇瞬间被无形的气浪化消,须臾崩溃成粉末散於天地之间,再不复见;偏生君临兴起,防身武器虽失,却毫无退缩之意,起手翻掌又是一波攻势来袭,雪见愁耐性渐消,恼怒之下出手再无顾忌,回身便是一道凌厉掌刀!眼看避无可避的风口,苍迹蓦地挺剑而出,拦手将君临护在身後,沐惜追亦不敢稍怠,为免掌风伤及无辜,竟是以身来挡,奈何肉躯承受不住沈沈气劲,忽而闷哼一声,旋即口溢血痕,看得在场众人莫不心惊肉跳,一窝蜂似的围上前,纷纷道:
“沐总管,你没事吧?”
“快,快替沐总管拿药箱来!”
……众人正忙乱间,沐惜追却缓缓摇了摇头,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道:“我没事,不必担忧。”
“哼,自作自受!”
雪见愁怒然冷嗤一声,惹得群情尽皆愤慨。
“雪见愁!分明是你挑起是非,打伤人非但不道歉,居然还说出这种风凉话,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不是人?!”
“哦,是我挑拨是非。是我打杀伤人。我没有心。我不是人。那又怎麽样?你们能耐我何!”
“你!你……”
一群人被堵得哑口无言,个个赤红著双眼气愤非常。
雪见愁却嫌这气氛不够热烈似的,斜睨著沐惜追继续道:“这麽多人为你抱不平,也不枉你来世上走这一遭!我说过,等你死了以後,我会记得在碧云谷替你烧上一炷高香,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
乍闻此言,所有人都不免大吃一惊。君临倏地拨开人群上前,直视著雪见愁道:“前辈口口声声称沐总管是将死之人,究竟所指为何?”
“哈哈。”雪见愁轻渺的低笑出声,“既然你这麽想知道,那麽告诉你也无妨。”
“前辈,住口。”
只一瞬,沐惜追的眼神寒冰笼罩。
“你以为你是谁?”雪见愁忿然拂袖,“你不过是我从碧云山下救回来的一个废物,居然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君临闻言,如遭雷击,转而望著沐惜追一字一顿道:“碧云山在扬州地界,原来沐总管去过扬州。”
半晌,沐惜追眼睫低垂,黯然覆住深棕色的漂亮瞳眸。
君临还欲再言,倏然泪眼朦胧,红唇轻颤,奈何心中情思支离破碎,忽而字不成句。
周围寂静。雪见愁一个袖手转身,薄兰容姿淡若轻鸿翩然,足步微移,似是就要离去。
沐惜追静静道:“前辈欲往何方?”
“与你何干。”
“前辈不要离魂刀了?”
雪见愁脚步一顿,倏然沈声道:“既是与我有缘无份,强求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痴枉。”言罢,一个纵身飞掠,形影消逝,如风过声无息,亦如雁落了无痕。
沐惜追无力的闭眼。
前辈。是我看错了吗?原来,你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人。


第二十五章 今昔相顾无言

慕风其名在扬州声名正盛的时候,君临还只是个不及志学之年的孤僻少年。出身於江南首富世家,父母又皆是当年江湖上叱吒风云的人物,与所有的富家子弟一样,那时的君临生性冷僻,自视甚高,对一切人事物都抱著一种莫名所以的质疑,浑身上下无不充斥著叛逆之意,不服任何人管教。封妃忧心之余,费尽心思为他请尽远近名师,试图对其施以教化,却总是徒劳无功,莫说治学授业,就是想找一个能够长期留在山庄的师长也实非易事。後来她听闻城内有一名师慕风,凡受其教诲者无不出类拔萃,桃李遍布京畿,连当今天子也曾慕名前来听讲,不仅对其赞誉有加,甚至亲授“书香门第”的门楣殊荣,一时间慕风之名光耀至极,扬州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栖凤山庄为谋良师,三番两次遣人前去一夕古斋相请,慕风却无一例外的将人拒之门外。封妃爱子心切,只得亲身来访,这才入了古斋的门帷。然出人意表的是,传闻中的一夕斋主竟意外的年轻,端看外貌,实难令人相信他便是桃李满天下的御前先师。似是看穿了封妃心中怀疑,慕风习以为常道:“向来只有他人入我古斋门,谁曾见我踏出一夕地?封夫人若真有心,烦请将人送至一夕古斋,届时再论教化不迟。”封妃无奈,只好答应,回府後半哄半骗的让君临务必前往一夕古斋一趟,君临烦不胜烦,终是碍於母子情面,去得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第一眼的印象能够注定人的一生,那麽,从踏入一夕古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君临将是慕风有生以来遭逢的最大劫难。
又是竹敲残月落,又是日照晓云生;忽而木落芦花碎,忽而枫杨红叶坠。在古斋治学的日子重复著千篇一律的斗智斗勇,两人却乐此不疲,默契与日俱增。年少的君临不懂何谓真情挚爱,亦不在乎教化伦理,他只道往日枯燥的生活突然变得明快非常,无聊的光阴也渐渐变得绚烂多姿。慕风门下弟子众多,君临无疑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他对他好,没有缘由,也无需借口,亲密的时候甚至日同出夜同寝,毫不遮掩,亦不避嫌。若非後来老庄主自作主张替君临定下一门婚约,或许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持续这样纯明如纸的清白,然一切都只是假设──变故的可怕不在於如何的使人措手不及,而在於避无可避。
那夜下著大雨,君临一路自风雨中行来,扣响了慕风的房门。他薄裳湿透,面容晶莹而苍白,宛若冰雕的玉瓷人偶,只消望上一眼,便让人忍不住狠狠的心疼。没有人能在这样无心胜有心的诱惑面前保有完全的理智,就算是慕风也不可能例外。当君临喃喃说要和他一起离开,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固执重复,他承认,他心软了。那个夜晚他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不敢用力不敢放肆不敢纵容,生怕一不留神身下的人就会如那珠玉崩毁,碎成黄粱梦醒一场空。熏鼎香云袭罗衣,降纱灯火映屏扇,满城风雨人烟静,正是初承雨露时。
与君临一起,慕风料想得到的最坏结局,至多是放弃既成的功名利禄,背负起世人违背伦常的污秽骂名,但他没有想过人心险恶,竟然会叫人如此真切的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老庄主逼婚不成,心生恼恨,对君临他是恨铁不成钢,更恨的是慕风为人师表却做出这等违乱行径。眼见情势不容,慕风与君临不得已相约出走。驱车野外,原是为了逼人耳目,不意却成一生梦魇。两人的行踪到底瞒不过精明狡诈的老庄主,彼时慕风荒野遇袭,不过短短一个日夜的交替,却成生与死的轮回;其间君临被困在府邸寸步难出,任凭如何吵闹嘶扯尽皆於事无补,最後与老庄主许他自由的命令一道传达的,还有慕风葬身崖底的噩耗。
何曾见荷破空悲扇?何曾觉佳景最堪题。不久老庄主骤然病逝,君临继位之初,即因机缘太过巧合惹来隙嫌不断,正是众口铄金,人在江湖逐水飘,情仇纠缠难由己。後来君临数次亲至慕风葬身处,却始终一无所获,他知道定是下人欺瞒了慕风真正出事的地点,无奈当时所有知晓内情之人都在老庄主辞世时无一例外的服毒自尽,就算他想问,也无从下手。而慕风果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从此渺无音讯,昔日门庭若市的一夕古斋不尽荒凉,君临时常於故地徘徊不去,每每肝肠寸断至於不能言语。
原道今生吾爱不得见,孰料流年他乡景阑珊。七年後在寒剑山庄君临意外巧遇山庄总管,不可不谓震惊。但那人说他名唤沐惜追,说他生於北疆长於北疆,从来不曾到过江南,任由君临如何的百般试探千般诱惑,始终绝口不改。再往後,便是真正属於南君临北苍迹的故事,一样的情深不变,一样的情真意切,却如遭逢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雪见愁就是那颗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声将死之人乱心湖,一句碧云山下拨云雾。他搅乱了一池春水,离去的时候却毫不拖泥带水,剩下三人站在过去与现实的交叉口,各自感怀,各自神殇。
君临不敢问。不敢问他这些年来究竟遭遇过什麽,为何又花白了头发。
沐惜追不敢回首。怕回首一切都重头。
不知静默了多久,苍迹倏然开口,淡淡道:“我有事要前往燕国府,如果回来晚了,你们不必等我。”
“苍迹……”
“庄主……”
不约而同的启齿,不约而同的噤声,到最後仍是沈默。
苍迹却不再逗留,大踏步转身离去。围观众人亦不知何时散尽,剩下暮色中影影绰绰的两道白色人影,相对无言……冰火两重天。


第二十六章 孤星江湖冷月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沐惜追踏步缓行,君临默然从之,到了莲花池畔,两人方才停下。
“你不开口,是不想说话……还是对我,你已无话可说?”
君临抿了抿唇,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沐惜追一怔,旋即黯然垂眸:“我骗你,所以你在生气?”
“慕风也好,沐惜追也罢,过去的你与现在的你有何区别?你若无心,我绝不会纠缠,可你为什麽要骗我?看我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很好玩吗。”
“抱歉。”沐惜追望著月下萧索的莲池,眸光沈静,“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不想伤害我,所以一生都不认我?哈。”君临唇角微弯,寂寞魅颜在淡淡的月华下无声苍凉,“够了,够了,我什麽也不想听,什麽都不想说,你继续做你的山庄总管,从今往後你还是沐惜追,我爱的那个慕风早已死了!”
初始,沐惜追只是沈默著看君临转身,而後一步一步越走越远,面色始终如水平静波澜不起;然在君临的身影即将隐没在小径拐角时,忽又踏步上前,拉住他的袖腕处往後一带,顺势将人搂在怀里,紧紧的再不肯松手。由他无声的挣动半晌,沐惜追蓦地感到有温良的液体点点润湿了手背,待要抬眸侧望,却见晶莹的泪正悄然无息的滑过那人完美尖削的下颔……一颗颗砸在手背上,一滴滴烫在心尖上。一阵强烈的窒息之感骤然袭来,几乎要使人喘不过气。
“你曾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我爱你比爱任何人更胜。”沐惜追的唇慰在君临耳畔,嘶哑著道出心中深埋多年的情话。
“……既是曾经,那现在呢。”君临闭著眼,说话的时候泪流不止。
“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已经死过一次的沐惜追,你明白吗。”
“借口,都是借口……”
“君临,你明白的,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过去的你,瞒著你,是希望能够将伤害降至最低。我无意让你难过,我比谁都想要看到你幸福的样子,这点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不会改变。”
“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你以为看到你难过我会开心吗?慕风,你不可以这麽自私……” 
“抱歉,我就是这麽自私。如果可以更自私一点,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真相,那麽即使我死,你也能安心的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要不是雪见愁,也许真会如你所愿。我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你曾这麽近的在我身边。我终其一生,也不会听到你亲口说的抱歉。”
“要不是雪见愁,世上也不会有沐惜追,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欠他一条命。”
“是欠他一条命,还是欠他一生?”
“……”
“别再骗我。你也骗不了我。”
沐惜追涩然一笑,道:“是,我欠他的远远不止一条命。”
“你爱他。你终於承认了。”
“慕风爱的只有君临,但他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今天才明白,原来换一个名字就可以换一段人生。”
“如同现在,苍迹才是你的未来。”
“在沐惜追心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为君临留下吗?”
“在君临心里,除了苍迹可有其他人的余地?”
“有。”
君临答得这麽快,让沐惜追有些不及反应。
“在我心里,慕风永远占有最初的一席之地,还有封千里,还有小王爷,他们确确实实从我心头走过,怎麽可能不留半点痕迹?只是或深或浅罢了。苍迹是我的现在,我的未来,但他的存在不能抹杀我的过去,唯有牢牢记住那些悲伤和惨痛的回忆,才能时刻提醒我如何去珍惜。”
静默良久,沐惜追一声轻叹:“我输了,论坦诚,我不如你万分之一。”
“我最後问你一句──当年你有没有回来找过我?”
“这个问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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