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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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园-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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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老裴的脑袋往工地上一歪,“怎么停了?快向达总汇报。”
“呃,达总,这是一期工程的料场。因为资金不到位,暂时停工了。现在您把钱要来了。我们马上就上。”
“嗯。”达世华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到一截砌好的水泥槽前面,用手捶了几下。
“这是上等的水泥预制件,没问题。”基建处老刘夸耀地说。
“是吗?”达世华突然转回了身子,在自己的队伍中寻找起什么人来。
“达总,找谁?”老裴问。
“这个小伙子,过来。”达世华指了指一个年轻的机关干部。
年轻人立刻跑到达世华面前,问:“达总,要我干什么?”
“这个大锤。”达世华指了指地上的一堆工具,“你能抡动吗?”
“没问题。”年轻人说着,一支手把大锤拿了起来。
“看到这一截水泥槽了吗?”达世华拍了拍刚才捶过的桩子,说:“你给我使圆了劲,砸!”
“砸?”年轻人一楞。
“对,使劲儿砸。”
年轻人明白了。立刻抡起了大锤。
“嘣”的一声,大锤砸在了槽子上。
哗啦!槽子碎裂开来。
水泥脱落了一大半,里面露出了歪歪曲曲的几根钢筋。
“来,这边……”达世华又走到另一截槽子前,“再砸!”
年轻人又是一锤。
槽子不仅到碎裂了,还暴露了里面夹杂的碎鹅卵石。
“你们看了吧。”达世华立刻严肃地说,“这个年轻人是个文弱书生,长期坐机关的人。可是,他这一锤子就能让咱们的上等预制件粉身碎骨。要是来个六级地震,这套装置还能保住吗?”
“达总,这……”基建处老刘的神情一下子慌乱起来,“我马上查、马上查……”
“老刘,你不用查。”达世华审视他的眼睛,“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是赫拉县的工程队。”
“赫拉县?县级工程队?”达世华微微一笑,“还好,比刚才那个三家屯施工队还高了两级呢?可是……他们干的活儿,真就不如人家砌猪圈砌得好!”
听到达世华这样说,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笑出声来。
小会议室。
达世华开始严厉地批评起来:“你们各位都看见了:文盲组成的施工队伍;比豆腐渣还松散的建筑材料;在农村砌猪圈获得过奖励的技术水平;这就是我们的施工现状,这样干出来的工程,不是‘王八蛋工程’是什么?!”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身旁吓得胆战心惊的老裴,沉痛地说:“一套代表世界先进技术的‘重化’新设备,就这么安装。老裴呀,你就不担心?”
“达总,我承认自己工作失误。”老裴低着头,委屈地说道:“可是,人家呼拉贝特中了标,这‘二包’‘三包’的事儿咱们就不好插手了。”
“哼,中标?中了标也得保证质量啊!”达世华看着老裴那副窝囊的样子,生气地说:“当时我离开‘重化’时,还特别嘱咐过你,不管哪个工程公司中了标,都不允许搞‘转包’。我一下台,你就随他们便了。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
“可是,这些事儿……连老市长都允许了。我们总不能不服从领导吧?”基建处的老刘答腔了。
“老刘呀,谢谢你说了一句实话。”达世华感慨地接着说道:“是啊,老裴是市长任命的干部。不服从领导哪儿成呀!不过……这种事儿,从今天开始,就不允许再发生了。本人申明一下:我是‘新重化’的新总裁,是省国有资产公司、港商、霍氏公司、北辽老‘重化’等大股东们投票任命的首席执行总裁。我首先要对全体股东和董事会负责。如果北辽市的哪个大干部再用行政命令的大屁股来压我,本人绝不听他那一套。我绝不会为了讨好哪个领导,就拿股东们的血汗钱开玩笑!”
“达总,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老裴慢慢抬起头来,嗫嗫地说道。
“好,本总裁决定。”达世华说着,站了起来。
会场上的人们跟着站立起来。
“我宣布,所有在建项目一律停工;二期工程重新招标。从明天起,请市工程质量监督部门对一期工程进行严格检查。凡是不合格的工程,一律推倒重来!”
“可是,达总,呼拉贝特和我们还有基建合同哪?”老裴立刻提醒说。
“他的合同?终止!”达世华果断地做出了决策;说完,转身进走了会议厅内设的办公室里。
老裴瞅了瞅大家,看到人家都向他抽来一束束不信任的眼光。
他像预感到了什么,着急地晃了晃脑袋。看到坐在记录桌上的丽华,他眼睛一亮,走了过去。
“新重化”公司秘书室。
丽华领着老裴走进来,客气地让了座,说:“裴总,请坐下说。”
“丽华,我有一句话,不好向达总直接说,请你务必转达。”老裴显得心烦意乱,并没有坐下来。
“你说吧。”丽华礼貌地站立起来。
“你知道今年年初,达总为什么下了台吗?”
“不说是干部大调整吗。”
“不是。”老裴悄悄地靠近丽华,轻轻地说:“真正的原因是他不同意呼拉贝特的工程队来施工,这才得罪了老市长。”
“可是,刚才达总说了,现在是新体制了。老市长不能干涉‘新重化’的事情了。”
“这倒没有问题。关键是……”老裴担心地说道:“呼拉贝特那小子太坏,太黑。你知道吗?采购这些乱七八糟的材料,还有‘转包’的事儿,全是他一人干的。”
“你是怕……”
“我怕达总吃亏呀!”老裴说道这儿,显得心急火燎,诚恳至致。
“谢谢你对达总的关心,我马上转达你的意见。”
老裴听丽华这么说,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擦着脸上的汗走了出去。
丽华抓起了电话。
“喂,达总。刚才老裴对我讲,工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是呼拉贝特干的。”
“我想就是他。”达世华在电话里说。
“另外,他告诉我,你下台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反对呼拉贝特来施工。得罪了老市长。”
“他今天说了实话。”达世华呵呵地笑了。
“他要我提醒你,提防呼拉贝特,这个人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知道了。哦,丽华呀,我找金力部长找不到。你问问水莺儿,看他去了哪儿?”
“好。”丽华放下电话,打开了桌子上的手机。
“喂,水莺儿小妹,我是丽华。你忙什么呢?”
“你好丽华姐,我刚刚上完课。”
“上课,好哇!我看你当个舞蹈教师挺称职的。以后,你别再参加那种演出了。依你和金力部长的身份,干那种事儿不合适。”
“谢谢。我还有两场的合同。演完就‘洗手’不干了。哈……喂,丽华姐,你找我有事儿吗?”
“金力部长在哪儿?达总要找他。”
“他呀,回驸马园了。”
“驸马园?”丽华重复了一遍,记了下来。
驸马园。
正房厅堂的祖宗板上,挂了“御前驸马”的画像。
画像下面,烛光闪烁,香烟缭绕。
金力其格按照萨满祭礼,低头拜毕,然后口中祷念道:“驸马祖宗,为了国家大业,驸马庄园将辟为旅游胜地,供千万人瞻仰拜谒。望祖宗恕不肖子孙迁移之罪;后世人将定月前来为祖宗守灵祭拜。”
金力其格说完,深深埋下头去。
此时,费拉走了进来。她生气地看了金力其格一眼,赌气地跪在那儿,深施一礼,然后口中祷念道:“驸马祖宗,因为后世出了不肖子孙,欲将驸马庄园献出去,辟为他人的游玩之地。我虽女儿身,必将全力保护庄园。宁可身死,也要寸土不让。望祖宗助我神力,护住庄园。后世人将定月前来为祖宗守灵祭拜。”
费拉说完,也深深埋下头去。
待她站起来,金力其格委婉地对她说:“咱们别赌气,好好商量行不行?”
费拉气冲冲喊了一声:“我和你,没什么可商量的!”
“费拉,既然这园子迟早要辟为旅游胜地。我看,咱们还是主动一点儿,早些搬迁出去为好。”
“金力其格,你这人怎么这么死犟呢?”费拉大声地嚷着说:“这别墅小区马上就要峻工了。放着大把的票子不挣,你却逼我停工搬迁。这是什么道理?”
“现在停工,损失还不大;要是等到那一天,你哭都来不及了!”
“我好好的,哭什么呀?”费拉指着金力其格的鼻子,“你当你的官,我挣我的钱;咱们各干各的。现在,谁不趁着有权有势捞点儿钱啊!”
“挣钱也得合法才行!”
“我哪儿不合法了?这是副县长呼拉贝特给我贷的款。”费拉极力地辩白着,“前几天,老市长他们还来视察工地,交口称赞哪。这怎么就会不合法呢?”
“我已经说明白了;这是他们的圈套。”
“圈套……什么圈套?你怎么总是和人家闹别扭呢?”说到这儿,费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警告说:“金力其格,我告诉你。你要是因为得罪人家让他们毁了我的别墅小区、毁了我的园子,我就和你没完!”
“费拉啊,咱们俩是多年的夫妻了;有事儿总得商量个统一的说法。别让人家看笑话好不好?”金力其格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压低了声音哀求着。
“夫妻?是夫妻你就不该胳膊肘子往外拧;你就不该毁我们的园子!”费拉强词夺理地叫喊着。
“我也是这个家庭的人。我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拧?”
“哼,你还是这个家庭的人?你的行为,早就不是了……你们这种外姓人,关键时刻就是靠不住!”
金力其格顿时来了气:“别忘了,祖宗‘御前驸马’也是外姓人;没有外姓人,哪有这么大的家业?!”
“金力其格,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园子了。就给我滚出去。从现在起,不准你呆在这个园子里!”
金力其格的头痛苦地陷了下去。
驸马园门口。
金力其格抽着烟,烦躁地走来走去。
他掏出了手机,打电话问:“喂,出租车公司吗?能不能来一辆车?”
电话回答:“对不起,太晚了,没有车了。”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远处闪出了灯光。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他正纳闷,车上探出了水莺儿的头:“金力部长,上车吧!”
金力其格奇怪地问:“水莺儿,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市里?”
水莺儿一笑:“我会算……快上车吧!”
金力其格迟疑地上了车。
“你们吵架了?”水莺儿问身边的金力其格。
金力其格一楞:“你怎么知道的?”
水莺儿微微一笑说:“我听人说的。”
金力其格想了想,觉得哪儿不对头,便突然对司机说:“停车。”
车子停下了。
水莺儿不解地问:“金力部长,你这是干嘛呀?”
金力其格一脸庄重地对水莺儿说:“水莺儿,谢谢你的关心,这时候……我们俩呆在一起不好。”
水莺儿突然生气了:“金力其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来接你……”
金力其格坚定地说:“不行,这对你不好。”
水莺儿大声说:“有什么不好?我这是回市里,顺便带你走不行吗?你以为我想掺和你家那点破事儿啊……你要多心你就下车!”
金力其格听到这儿,“唉”了一声,说:“水莺儿,对不起。”
车子重新上路了。
黑暗中,金力其格点燃了一支烟。
水莺儿伸出了手,将金力其格嘴里的烟拔出来,说:“我想给你说件事儿。”
金力其格转过头来,问:“什么事儿?”
“下个月,省里举行舞蹈比赛,市文联为我找了个男搭挡,要我跳双人舞。”
“是吗?”
“嗯,你同意吗?”
“这……”金力其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我……不懂舞蹈。”
水莺儿“哼”了一声,说:“什么不懂?你是有意见,却不愿意说出来吧?”
金力其格无言相对。
水莺儿轻松地“哈”了一口气说:“我拒绝了!”
“为什么?”金力其格追问道。
“道理很简单,我不愿意。”
“那,你会失去一次出名的机会呀!”金力其格露出一副惋惜的口气。
“那我就去?”水莺儿挑战地问了他一句。
金力其格又沉默了。
水莺儿嘻嘻一笑说:“放心吧,我不会去的。艺术对于我,只是人的素质涵养的一部分。我不会靠它去出名挣大钱,更不会为它献身!你说对吗?”
金力其格痛快地答了个“对”,惹得水莺儿哈哈大笑了。
金力其格刚要问什么,水莺儿却偎在了他的肩头上。
“水莺儿……”金力其格躲了躲。
水莺儿毫不犹豫地靠近了他,说:“金力部长,你烦恼时,我陪陪你,你不会生气吧!”
金力其格此时苦笑了一下,说:“水莺儿,你还小,不懂得家庭、婚姻的事情……我不能伤害你啊……”
水莺儿在黑暗中挥着小拳头砸了一下金力其格的胸部,然后深情地说:“金力部长,让我当你的女儿还不行吗?”
听到这儿,金力其格一下子愕然了。
可是,看到水莺儿那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他情不自禁地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喃喃地说道:“莺儿,我这个部长,也许当不长了!也许我又要下台了……”
“是吗?”水莺儿此时担心地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后将身子温柔地贴在金力其格的胸前,恳切告诉他:“你要是再住院,我还会到病房里护理你!”
听到水莺儿这样说,金力其格激动地搂紧了她。接着,一串长长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市委组织部。
部务会上,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一个问题。
“既然他的季度工作目标没有完成,考核的结果就是不称职;既然是不称职,就应该免除职务。这是木板上钉钉子事儿,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惠副部长一反常态地发表了弹劾塔拉克的意见。
“我看,一个县委书记的免职和一个企业、一个委办局领导的免职还是不一样的。”干部处张处长慢条斯理地解释着:“一个县,就是一个大社会呀;一个县委书记的工作,牵涉到社会方方面面的因素。虽然赫拉县主要经济指标没有完成,塔拉克同志还是做了不少工作。依我看,咱们先给他亮个黄牌,警告一下。怎么样?”
“我同意。”赵副部长立刻举手表示赞成,“这样做比较稳妥些。”
“可是,如果咱们袒护了塔拉克,那……外贸被免职的老孙会怎么想?‘重化’被降职的老裴会怎么想?还有,那几十个因为没有完成目标任务被免职的局长们怎么想?我看,不管县区还是市直机关,都应该一律对待,不能因为照顾县区干部而坏了咱们的规矩。”惠副部长坚持自己的看法。
“其他部长,你们的意见?”金力其格看了看另外几位部长,开始发问。
“我觉得,黄牌警告比较稳妥。”一位副部长明确地表了态。
“我也是这个意见。”另一位副部长的态度也明确了。
“好吧,我说一下。”金力其格开始总结了,“这一段时间大家很辛苦。如果说前一段我们主要是通过目标考核罢免了一批不称职的干部;这一段,我们则是通过公开选拔,为市委集聚了一批人才。尤其是我们从大专院校、科研院所、金融界、法律界选拔的这30名中青年专家,将大大改变政府干部的结构,为我们这个老工业城市的振兴提供充实的组织保证,我看常委们会通过的。啊……塔拉克的问题吗?按照我们的目标考核方案,当然是应当免职的。可是,根据市委领导统一考虑,还是再缓一缓,暂不提交常委会讨论了。”
“缓……就等于不处理了吧?”惠副部长听到这儿,又发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力其格急忙解释。
“怎么不是这个意思?”惠副部长不服气地说:“譬如,死缓;就是不杀了;就是留下了一条命。你这一缓,不就是要保护他吗?”
“惠部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大家谁都看得明明白白。”惠副部长撇了撇嘴,接着说:“金力部长,你这么使劲儿地保护塔拉克,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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