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英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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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英镜花水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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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回答问题,不过短短几句话,倒是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姓林的老头点了点头,让他一旁坐了,替他将缠在右肩绕过整个前胸的药布纱带解开。程楚秋侧过头去瞧自己右肩的伤口,但见上头肌肉翻出,像一条有指头大小,粉红色的蜈蚣,扭曲着身子,盘据在他的肩头。蜈蚣的两旁有一着两排细细的红点,想来是这姓林的老头用针线缝合伤口,拆线后所留下的针孔。
程楚秋看着这老人的面孔,若不是亲眼瞧见他的手段,实在很难相信这般平凡的老人,居然还是个外科圣手。只不过也许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针黹的手艺就差了些。
那姓林的老者仔细地检视一番,随手将他身上的衣物拉好,说道:“你的伤口复原得不错,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了。”
程楚秋起身磕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姓林的老者回头做自己的事,既不受,也不避,淡淡说道:“你谢我做什么?
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你知道吗?”
程楚秋一愣,说道:“晚辈的命,是前辈救的,前辈要是想拿回去,只要随时吩咐一声,晚辈水里来,火里去,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那姓林的老者冷冷一笑,说道:“人才从鬼门关回来,口气就这么大。嘿嘿…
…好……好……”负着双手,慢慢走到门口。程楚秋还没出过这间茅草屋,便随着走到门边。
那姓林的老者指着门前的一座颓坏的石臼,道:“试着用右手,把那颗石臼举起来看看。”
程楚秋顺着他的手势瞧去,心想:“只不过是颗石臼,顶多一百两百斤重,这有什么难的。”环顾四周,但见茅屋结在一片茂林修竹间,左右望去都是绿荫浓密的林木竹田,简直不知身在何处。
走到石臼所在的大树底下,瞧那臼上布满青苔,还有部分陷进土里,不知给人丢在这边有多久了。在恩公面前,他并不想刻意卖弄,老老实实地蹲低身子,伸出双手去端石臼。
他平心静气,使劲一捧,石臼才抬起五六寸高,忽地便往他右手边翻了过去,一直滚到那姓林的老者脚边。程楚秋大吃一惊,怔怔望着自己的右手,竟然看见五根手指兀自微微发颤。
那姓林的老者道:“你右肩筋骨毕竟断得太严重了,愈合的状况再好,也不比从前,将来右手的力气,会比不上一般人。”
程楚秋大惊,暗暗潜运内劲,但觉一股内息每次运到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以及手阳明大肠经时,就给右肩从中阻隔,不论怎么逼气运行也无法通过。
他霎时出了一头冷汗,心道:“六条手经常脉毁了三条,我……我的武功……”
他一身武艺几乎都在手上,尤其是右手。六去其三,所损失的可不是一半,右手力气要是真的比不上一般人,那么对他来说,右手就算是已经废了。而经脉不通,对他未来练功也有影响。
那姓林的老者见他神情恍惚,脸上惊疑不定,便道:“你右肩筋骨俱断,被捞上来时伤口已经开始发炎化脓,再加上失血过多,能够留下一条小命,你该谢天谢地了。”
程楚秋怔怔道:“是……是……”声音发颤,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那姓林的老者冷笑一声,过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身子已经好了,你也该干活了,人家可不是白捡你的命的。”
程楚秋受到打击颇大,顿时六神无主,随口道:“干……干活?”
那姓林的老者道:“是啊,难道你还想继续躺下去,跟个废人一样吗?”
程楚秋此时此刻,对于“废人”两字特别敏感,心头不禁一震。那姓林的老者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干什么营生?”
程楚秋心道:“我今天落魄成这个样子,还是别说真实姓名的好,免得辱没师名。”于是便道:“我姓楚,单名一个秋字,从小无父无母,四处漂泊,到处打零工维生。”
那姓林的老者道:“打零工会给人伤成这个样子?我想不是你打的不是一般的零工吧?那为什么会给人砍了?”
程楚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一场误会。”那姓林的老者知道他不愿意说,淡淡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给你的仇家的。相反的,这是一个很好的避难场所,你只要安安分分地做你应该做的事,这辈子衣食无虞,总是有的。”
程楚秋道:“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永铭在心,来日定当图报。不过晚辈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那姓林的老者道:“你一个打零工的光棍,不待在这里,还有哪里比这儿好?
你现在还没了力气,自身都难保了,还说什么定当图报?年轻人说话不知天高地厚,难怪给人瞧不顺眼。”
程楚秋道:“是,前辈教训得是。前辈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晚辈自然义不容辞,可是我在外面还有一些事情未了……”那姓林的老者道:“既然来到这里了,外面的事情就不必再管了。你自己不也说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吗?”
程楚秋尚欲解释,那姓林的老者道:“你不必再说了,你别忘了你的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你只要乖乖听话,安分守己,自有你的好处,要是心猿意马,还想搞你在外面那一套,下次我就救不了你了。”顿了一顿,又道:“这是我第一次说这么多话,那是因为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好不容易才救活了,别让我看到你又躺着回来。”
程楚秋不明其意,心道:“此人对我有恩,我又何必在他面前违逆他的意思?
总是先答应,再看着办好了。”于是点了点头。
那姓林的老者盯着他瞧,仿佛要看透他的心事一般。忽地朗道唤了一声:“铁儿!铁儿!”林铁儿在屋后应了一声,跑了过来。
姓林的老者道:“带着楚秋,去见李总管。说他的右手提不了重物,不过样貌清秀,条理清楚,像是念过几年书。其他的,你就照实答了。”
林铁儿应诺几声,答道:“是的,我知道了。”
姓林的老者说完,瞧了程楚秋一眼,迳自走回屋内。两人目送他进屋去,林铁儿这才招呼程楚秋一起向林中走去。
程楚秋跟着走了一会儿,想来离开茅屋已有一段距离,于是便问道:“林兄弟,我们这要上哪儿去?”
林铁儿道:“刚刚你没听到吗?师父要我带你去见李总管。他会分派工作,还有住的地方给你。”
程楚秋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说实在的,我不能在这里多待,我也不需要工作跟住的地方。”编了一个理由,说他在外面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办,并且保证他会再回来报答两人的恩德。
林铁儿道:“楚兄,你别瞧我年纪小,就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我从来也没盼望你如何回报,所以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程楚秋一愣,说道:“好。”
林铁儿续道:“不管你在外面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是出不去了,也别想能出去……”
程楚秋心道:“我本不愿不告而别,看样子,我只好日后用行动来证明我的心意。”才想着,那林铁儿带着他往林中小路一拐,弯过几处巨石,指着前面道:
“你自己看看,你要怎么出去?”
程楚秋依言来到他身边,向前一望,心中不禁大叫一声:“苦也!”原来眼前一片碧波万顷,无边无际,就算有船,也不知道也往哪儿去。
程楚秋道:“后山呢?往后山有没有路?”林铁儿道:“什么后山?这里是一座岛,我们在洞庭湖当中,你被人从洞庭湖中捞起,你难道……难道不知道吗?”
程楚秋自然知道自己是掉进湖里,可是被人救起之后,却不一定得在洞庭湖中。
连忙问道:“这里难道没有船吗?你们都是怎么出入的?”
林铁儿道:“我们一边走,我一边跟你说。”
两人复往林中走去。那林铁儿道:“在这个岛上还少有人可以自由出入,因为这里是由一个帮会所控制着,帮会名称就叫:”洞庭帮“……”程楚秋心道:“洞庭帮……嗯,他们的帮主叫郭宗尧,拿手武艺是通臂拳,使一对鱼叉铁钩当兵器。”
但听得林铁儿续道:“所以岛上不是没有船,但是没有帮主的口令,通行的腰牌,你这辈子就只能在岛上活动,哪儿也别想去。”
程楚秋道:“话虽如此,但我不是洞庭帮的人,洞庭帮帮主差得动你们,可叫不动我。”
林铁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若有办法泅水出去,我也赞成你离开。不过听说这里水路纵横,不是当地人没法子在这附近行船。再说,这附近水面上也都是帮里的船只,他们非常凶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根本没有别的船只敢靠近。”
言谈间,两人走出林中,弯上山道。不久前方出现一条石阶,拾级而上,两旁开始有人影出没。这是近一个多月以来,程楚秋第一次看到林姓师徒以外的人,心中颇有所感。
石阶尽头有座牌坊,两人穿过底下,林铁儿在道旁停下脚步,复道:“好了,我言尽于此,以后别再问我,问我我也不会说了。楚兄,你……你已经是洞庭帮的人了,你知道吗?”
程楚秋对整个情况已经有些了解,理出一点头绪,说道:“就因为我的命是你师父救的,而你师父是洞庭帮的人?”
林铁儿道:“这是我师父的工作。而且,他在知道终于捡回你一条命之后,就在你的脸颊黥上了帮徽,表示你从今以后,就是洞庭帮的帮众了。”程楚秋愕然道:“什么?”
林铁儿正想再说得清楚些,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目的地了。程楚秋但见一幢庞然大物,矗立眼前,土墙石壁,城墙堡垒,感觉像是一处山寨,也像一个军事要塞。
大门洞开,两旁几个人或坐或站,磨着柴刀的,整理渔具的都有。这些人是守门的,但在洞庭帮,就是轮值守门也是要一边干活儿。于是他们一见到林铁儿,仍是各自忙着手边的事,只有其中一人看了程楚秋一眼,说道:“这个月,就只有这个新货?”
林铁儿道:“就是他。”
众人没再多理,林铁儿便直接将程楚秋带进去。程楚秋走了几步,忽然说道:
“你刚刚是说,你们在我脸上纹了东西,是不是?”林铁儿道:“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后来才加入的人,都是这样。”
程楚秋不由得大怒,伸手往脸上揩去,可是那纹面刺青黥在皮肉上,摸起来就跟一般皮肤无异,他既不知这所谓的帮徽图样长什么样子,范围有多大,一想到这什么玩意儿要跟着自己一辈子,心中怒火更盛,恨不得一拳揍在林铁儿的鼻梁上,以消心头之恨。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这林铁儿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打他出气未免有失身分。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他最多也只是听命行事,说来说去,这帐得算在他师父头上才是。
可是他又想了一会儿,心情逐渐平复,又不禁感到泄气。再怎么说他们师徒俩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他忘恩负义,甚至恩将仇报,却与他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相悖。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原本对林铁儿师父的感恩敬意,一下子消失殆尽,自我解嘲道:“他虽救我一命,但却一转手,便将我的命卖给了洞庭帮。所以我也不再欠他,他也没有欠我,就算扯直了吧!”
山寨依山势建筑,走进城门之后,各有山路通往各地,若非是这山寨里的人,根本搞不清楚哪一条路是通往哪里的。一路走来,但见两旁茅屋、木屋、石堡,甚至山洞,各类建物掩体,不一而足,附近或有人群结队行动,或是三三两两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岛上生活,显得相当充实忙碌,由此看来,洞庭帮倒是相当兴旺。
那林铁儿领着程楚秋来到一处大屋前,大门打开,一个与林铁儿相同年纪的小伙子出来应门。林铁儿道:“我带人来见总管。”
那小伙子道:“他在后院。”身子往门后一让,两人走了进去。
两人走到后院,程楚秋只见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在庭中负手而立,两眼盯着一群工人在搬运一箱一箱的什物。
林铁儿走向前去,在那中年男子面前行礼。
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程楚秋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嘿嘿……”
程楚秋瞧他脸色古怪,心道:“要是四下无人,瞧我不先给你一巴掌。”他遭逢大变,个性变得暴躁易怒。准确地来说,就是更想直接发泄心中的情绪,不加掩饰。
林铁儿把师父交代他要说的事情,一一向这位李总管说明。
这位李总管一边听,一边盯着程楚秋瞧,口中“嗯嗯”连连,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直到林铁儿说完,这才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替我问候你师父好。”
林铁儿早巴不得他有这句话,说道:“是。”转身要走,程楚秋一把拉住他。
林铁儿回眸瞧了他一眼,用有点疑惑的眼神问他:“做什么?”
程楚秋放开他,说道:“谢谢你。”
林铁儿一愣,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迳自走了。
那李总管道:“喂,年轻人,你叫楚秋是吧?”程楚秋心想:“我右手已废,脸上又给人刺上见不得人的东西,不如先在这里待一阵子,看看情况,再从长计议。”
便道:“是的。”
李总管道:“识字吗?”
程楚秋道:“认得几个字。”他之前当过苦力工,也跟当时同伴学了一些比较粗俗的谈话口气,于是便把那一套搬出来。此时此地,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程楚秋。
那李总管又问零零碎碎地了一些问题,随后说道:“这样就好办多了,你跟我来。”吩咐在场工作的人继续工作,指派了另外一人看住进度,领着程楚秋,往院子外面走去。
两人走出一会儿,程楚秋四处张望,忍不住问道:“总……总管大爷,我们要少哪儿去?”
那李总管头也不回地道:“小子,你的运气不错。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现在就要带你去见我们头儿,要是应对得宜,将来吃香喝辣,说不定连我也要靠你提拔呢!”
程楚秋心道:“你们的头儿?难道你要带我去见郭宗尧?”
那李总管见他没有反应,续道:“待会儿见到人了,小心说话,机会只有一次,要是没有好好把握住,就没有下次了。”
两人转进一处花坳,不久便见到一些庭园造景。什么凉亭石桥、假山流泉,应有尽有。百花深处有幢木屋,水榭庭台,朱阁绿瓦,环境清雅,别具一格。程楚秋心想:“这个郭帮主倒是挺会享受的。”
接近屋旁,几个大汉从旁边闪了出来,一见到李总管,脸色缓和,说道:“原来是李总管。”
李总管道:“大家辛苦。”彼此招呼几句,来人又各自退开。李总管这才与程楚秋道:“我们到了,千万记得瞧我脸色说话。”程楚秋也不答,只是心道:“瞧你这么紧张,肯定是常挨骂。”
两人走进前堂,一个丫鬟出来招呼,并帮忙通报。不久后堂靴声橐橐,李总管赶紧拉着程楚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门帘掀开,首先走出两个紫衣女子,一人手执铁钩,一人拿着鱼叉,来到堂上,便往中堂首座两旁站定。程楚秋心道:“这个郭宗尧派头十足,还用了两个女人帮他拿兵器。如此一来,临场应敌,终究是慢了一步。”瞧着两个女人手脚虽然俐落,但下盘虚浮,不像是有什么高明的功夫,不禁连连摇头。
便在此时,后堂又有人声,唱道:“夫人到……”
程楚秋一愣:“夫人?”门帘掀开,刚刚进去的那个丫鬟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美艳少妇。程楚秋惊鸿一瞥,想是旁人的女眷,不好多瞧,便将头撇了开去。
听脚步声,那少妇身后又有人两人走了出来,程楚秋余光瞧去,竟又是两个手持鱼叉铁钩的紫衣女子,两人分别在自己与李总管身后站定。此时,后堂再无人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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