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狄马场,久染膻腥……此番唯有竭心尽力,定要成功,早ri复我华夏神器,方不负这一腔热血、大好头颅!想到那慷慨激昂之处,顿觉豪气盈怀,忍不住对着冰封雪冻的万里黄河亢声高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张策的一曲高歌将身旁两人都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的歌声豪迈激昂,与岳武穆这曲《满江红》相得益彰,煞是好听。听到这歌声,赵半仙一腔悲戚顿时一扫而空,只觉胸中一热,于是也扯开嘶哑的嗓门跟着一块唱了起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他的歌声苍凉黯哑,又别有一番滋味。两人的歌声随着呼啸的北风四散开来,一时间似乎充盈了整个天地之间。一旁的秦璇卿则是含笑击掌为二人打着节拍。
唱完最后一句“朝天阙”后,张策不禁哈哈大笑赞道:“词填得好、歌唱的也好,词好、歌更好!”说完自腰间取下酒葫芦,仰头咕嘟咕嘟灌下两大口,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将葫芦递给赵半仙道:“这汾酒软绵绵甜兮兮的,倒有七八分像是那女儿家喝的露酒,虽说不如咱们河北的衡酿烧浓郁猛烈,不过清香纯正上却又要胜过一头,也算是难得。半仙,你也来一口!”
赵半仙接过酒葫芦,也学着张策那豪爽模样,一仰头,咕嘟一声,灌下一大口去,顿觉一股寒流由口入腹,不禁浑身一哆嗦,但随即又觉着一股火辣辣的热气由腹至喉,霎时间充盈全身,连脸上都是火辣辣的,身周的冰天雪地和刺骨寒风似乎也不怎么样了,甚是爽快,于是又提起葫芦灌了一口,将棉袄和内里小衣领口至胸口的几颗纽扣解开了,迎着寒风敞出干瘦的胸脯,扯着嗓子喊了一嗓“痛快!”也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被寒风吹的,那胸脯红彤彤的。
随即赵半仙又将酒葫芦递给秦璇卿,问道:“小丫头,你要不要也来两口啊?”秦璇卿赶紧摇头摆手说道:“谢谢半仙!谢谢!谢谢!我还是省着给你们喝。”
惹得一旁的张策哈哈大笑,赶紧抢回酒葫芦,笑道:“半仙你可给我省着点,别喝多了,寻黄河穴眼的大事还得靠你呢!”
赵半仙歪着头乜斜着一双八字眼笑骂道:“偏你张老四这般小气!”
三人在河边笑闹了一阵,眼见差不多已是正午时分,张策便从包裹中取出干粮,三人边吃午饭边商议下一步行程。张策问赵半仙道:“半仙,咱们原说要自龙门沿着黄河向北寻去,现下已到了黄河龙门,你说该走哪儿啊?”
赵半仙正摇头晃脑的嚼着一口烧饼,准备咽下后发表一番宏论,却被秦璇卿抢了先说道:“咱们沿着这河道往北走不就行了,如今这河面上已经冻起了厚厚的一层冰,上面还盖了一层雪,既平坦又不用担心路滑,甚是好走,此去壶口不过仈jiu十里地,咱们走快些,今晚便能到达……”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赵半仙噎下了口中烧饼,吹胡子瞪眼睛的打断了秦璇卿的话,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们理气派看风水,重意而不重形,虽说不似形势派那般只重地形地势,却也讲究个掌控全局、一览无余。”说到这,故意顿了一顿,看着秦璇卿佯怒道“沿着这河道里走,两侧全是高崖峭壁,头上只能看到草蛇似的一条天,脚下除了白雪,就是寒冰,你让我怎生掌控全局、一览无余啊?你这小丫头片子居心不良啊,故意要坏我‘先知山人’的名头!”
秦璇卿调皮的对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赵半仙却也无可奈何,又指着右手边不远处的山坡继续说道:“此山名叫‘安国岭’,咱们只能沿着河边这山崖上走,如此虽然路不好走,行程上会慢了许多,但却能让我看个分明,这才能找到那黄河穴眼。”
张策听完点头说道:“那好,咱们就走这边山崖上。”
三人将就着吃过午饭后,便开始攀登安国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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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踏雪
() 安国岭乃是自壶口到龙门这段黄河东岸山脉的尾巴,一段陡峭的斜坡从平地陡然攀升到百余丈高的峭壁侧面顶端,而且山坡上又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脚踩在哪里便陷在哪里,极是不易攀登。
好在张策三人都非寻常人物可比,张策自幼练得一身好功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这点麻烦自是不在话下。秦璇卿乃是法兰西国圣西尔军事学校1909年唯一一名顺利获得毕业的女学生,有着极好的在不良路况下行军的底子。赵半仙也是早年曾凭着一双脚走遍了华夏大地各处名山大川的人物,若单论这跋山涉水的本事,比起秦璇卿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虽然上了些年岁,气力有些不如当年,但有张策在旁不时帮扶一把,攀登这区区百余丈高的山坡,倒也无碍。
三人花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登上崖顶,站在此处游目四望,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势,南面和东面都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一片白茫茫大地,其中低洼平整的那一条就是冰封的大河。西面和北面则是层峦叠嶂的白sè山峰,如聚如怒,直达天际,山上稀疏的几株矮树,也是银装素裹。北面群山之中,被大河生生冲撞出来的黄河峡谷,宽窄不一,蜿蜒如龙。
赵半仙站在崖顶四处看了看,对秦璇卿说道:“小丫头,俗话说千尺看势,百尺观形,看见没有,这才有个看风水寻穴眼的模样啊!”
秦璇卿黛眉一挑,瞪了赵半仙一眼,小心的走到崖边探头向下瞄了一眼,又急忙退了回来,用脚从雪中翻出一个海碗大小的石块蹬到崖外,半晌才听到石块落到崖下河面、击碎冰面的声音传来。听到这声,秦璇卿一脸坏笑的瞅着赵半仙,yin阳怪气的说道:“哎呀,这悬崖也太高了,咱们走在这崖顶上实是凶险异常呐,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就要变成肉饼了,半仙你年老体衰,可要多多留意脚下啊,别绊了或是踩空喽,那时摔下崖去,啧啧……唉……”
张策苦笑着摇了摇头,悄悄走出几步,站得离两人远些,在心里感叹一声:唉!又要来了……
“我如何便成了年老体衰了?我正值壮年,这筋骨强健着呢。”赵半仙拍拍干瘦的胸脯,反唇相讥道:“倒是你这小丫头片子,身子轻飘飘的,保不齐来一阵大风就将你吹到崖外去了!”
秦璇卿却不理赵半仙说什么,只是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你浑身上下加一块还没二两肉呢,倒有一两半长在了嘴上,下去时你只须别嘴朝下,我保准你摔不成肉饼。况且,你听刚才这石块,好半天才落到崖底,要换成你的话,我估摸着还到不了崖底就活活给吓死在半空中了,嘿嘿嘿……”
“我如何又瘦了?我这身姿叫做玉树临风,你……”赵半仙忽然想到,虽然自己这张嘴养活了自己二十多年,但是和一个古灵jing怪的年轻女子斗嘴,那胜算也是不大的,于是硬生生将后半截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去,只是故作不屑的“哼”了一声,目视远方,摆出一副专心看风水、找寻黄河穴的样子,嘴里念叨了句:“好男不和女斗!”
秦璇卿大获全胜,也就不再说话,一脸得意的哼着江南小调,又去雪里专心致志的翻找别的石块玩去了。
这样的情形,自离开清河的第四天起,到今天为止,短短七八天的时间,算上方才这一次,张策已经见识过一十二次了,总战绩是秦璇卿九胜一平两负,占据绝对优势。秦璇卿与赵半仙两人仿佛是天生的水火不容,每次说不上几句话就要互相贬损一番,不过还算有个好处,无论胜败,两人都是斗完就算了,输的就等着下一回合再搬回来,却绝不会互相怄气误了正事。
开始两次张策还出言劝解双方,结果却发现,只要他出言相劝,本来似乎是不共戴天的两人便会在瞬间神奇的结成同盟,一致对付他。论到斗嘴,他远远不是这两人中任何一人的敌手,更何况两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人,他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了。
后来张策学乖了,每当两人开战的时候,他绝对不主动插一句话,本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了,不曾想还是不行――每当两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会让他来做裁判。
这裁判就更难做了,即便他秉公裁决,也总会惹得至少一人不满,然后将矛头转向他这个裁判,最终还是会神奇的变成两个人对付他一个人,他又只能抱头鼠窜。如果他和稀泥,两人都会马上教训他,告诫他为人要光明磊落、爱憎分明、明辨是非、有一说一……结果他还是只能抱头鼠窜。
于是大约从第七次或是第八次开始,每次只要觉察到两人之间略微有硝烟的味道,他不但不敢发一言,而且还要尽量离远些,以面殃及池鱼。
此时眼见两人这一回合的争斗已分出胜负来了,张策才又轻轻的走了过来,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你们看咱们……咱们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走了呢?”
“当然要走了,这儿我已经看完了,难不成还要站着赏雪啊?”赵半仙一腔战败的怨气终于有了个发泄的地方,他显然对于方才张策未施援手甚是不满。
志得意满的秦璇卿笑着说道:“四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有话要直说,别总是吞吞吐吐的,像个要出嫁的大姑娘似的,嘿嘿……”
“是、是……”张策此时可不敢多接他们的话、特别是作为战败者的赵半仙的话,只怕一个不慎就会招来祸事,赶紧转换话题说道:“这崖边连个抓扶处都没有,地上又有积雪,也看不清雪下的情形,沿着这崖边走确实甚为凶险。可咱们又不能走朝里边去,否则的话半仙就看不见崖下的大河了。这样,我走在最前边,半仙你跟在我身后,踏着我的脚印走,璇卿你在最后,顺着半仙的脚印走,千万当心,别踩错了!”
他生怕二人又从他话中挑出什么骨头来,说完后也不待二人答应,便急忙跨上前去,在前边开路,赵半仙、秦璇卿依次跟在身后。
张策本来走路脚步极是轻快,往往并不踩实,只是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走出去了。但此时他在前面开路,每一步都要着意去踩实了,一是为了给身后的赵半仙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更重要的是他怕雪下的路不稳,万一雪下是枯枝朽木或是块松动的山石之类的,他倒可以脚尖轻轻一点就过了,可紧随其后的赵半仙如果一脚踩上去,那就要坏事了。如此一来,就大大违背了自己平ri里的习惯,而且还要刻意为之,不免搞得分外别扭难受,不一会儿就弄出了一身大汗。
张策身后的赵半仙就更是苦不堪言了,他一面要留意着崖下冰冻的河面和两侧崖壁的形势走向,还要不时看看周遭的山势风物,又要注意着前面张策留下的脚印,真是恨不得当初爹娘能给自己多生几双眼睛。
这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在雪地上寻找一个个脚印,初时还不觉得怎样,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觉得两眼刺痛,还一阵一阵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即便如此,还要常常往左侧百丈深崖下看一看,更是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眼花,只得不时的叫停下来歇息一阵。
走在最后的秦璇卿算是三人中最轻松的了,初时还有说有笑的,慢慢的话就越来越少,把心思都集中到走路上来了,在雪地上找脚印,也觉着越找眼越花,眼前阵阵泛白光。
三人就这般默默走走停停约莫个把时辰的功夫,最前面的张策一直只顾注意脚下,时间久了不由也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于是停住身形,闭上眼睛揉了揉,片刻后再睁开,却不由愣住了:只见右前方约莫四五十丈开外,雪地里孤零零的立着几个七八丈高的尖锥形物事,那物事通体黝黑,上大下小,在雪地里看来格外显眼。
后面的赵半仙和秦璇卿也看到了那几个物事,二人来到张策身旁,秦璇卿数了一数:一、二、三……七,一共是七个,不由得疑惑的说道:“这是什么东西?看样子倒有点像是倒立的‘塔’,这七座‘塔’虽说不算十分高大,可是建在这地方,那也是要费一番大气力的啊。”
赵半仙想了想说道:“此处前不靠村,后不着寨,也不曾听闻这附近有甚名寺古刹,荒山野岭的,却偏偏冒出七座‘倒塔’来,这事透着不寻常呐,只怕会与那黄河穴眼有干系,咱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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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锥子
() 那“倒塔林”虽是在这山崖顶上,但是距离崖边还有二十来丈远,三人自立足处的崖边斜斜向“倒塔林”走去,越走离崖边越远,也就不用像先前在崖边那般战战兢兢,因此走得甚快,四五十丈距离片刻便到。
走到近前,看的更真切了,那七座“倒塔”都是成极罕见的八面八角形,每座上下浑然一体,看起来竟是生铁铸成。自上而下逐渐收缩,顶端处约有两人合抱粗细,底部则是插入地下,贴地的地方约有水桶粗。“塔身”上每隔一丈左右就有一圈凸起,将整座“倒塔”分为了七段。“塔身”每个面上都有一幅浮雕,细看之下雕的竟然都是三头六臂的哪吒,各具形象,互不雷同。
张策和秦璇卿在那“倒塔林”前看来看去也不得要领,不知这“倒塔”究竟是何物,何人所建、为何而建。赵半仙绕着那“倒塔林”转了一圈,回到二人身旁,神sè凝重的说道:“这不是塔,是锥子!”
“锥子!”
“锥子?”
张策和秦璇卿二人听到赵半仙此言,一人惊一人疑。秦璇卿疑惑的问道:“半仙,你莫不是骗人,世间哪有这般大的锥子,锥子要是这般大,那还有何用处啊,难道有人吃饱了撑着,铸几个中看不中用的大铁锥放在这儿玩啊?嘿嘿……你不知道就明说,可别不懂装懂啊……”
“你个女娃子懂什么?”赵半仙认真的说道:“这七枚大铁锥唤作‘七星定龙锥’,乃是堪舆术中的一路法门,我也是方才仔细察看了其排列方位后才想到的。唐朝堪舆大师廖金jing在其著作《一盏灯》中曾记载过这法门。乃是用七枚七丈七尺七寸长的大铁锥,按照北斗七星方位扎在风水穴眼周遭,北斗七星自斗身至斗柄七个星位依次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其中天权位下便是穴眼所在,咱们面前这枚定龙锥则是在开阳位上。”说着抬手指了指面前一丈开外的一枚大铁锥。
“这有何用?”张策疑惑的问道:“阳宅风水且不去说它,除此之外,据我所知,风水穴眼处要么是做yin宅葬尸骨,要么是埋藏灵物,可无论是埋尸骨还是藏灵物,都唯恐藏之不密,又怎会钉上这几枚大锥呢,这不是给那掘坟倒斗之辈指路吗?”
赵半仙笑道:“这‘七星定龙锥’的功用么,顾名思义,自然是用来‘定龙’喽。定龙有两般定法,第一般定法乃是定龙脉地气。”
“有道是龙随气走,地气并非一潭死水般定在某地,而是会流转运行的,只不过地气之运行,与山川形貌、风云流动有极大的关系,而这山川地貌、风云流动轻易是不会变化的,因而这地气也不会轻易流转运行。但所谓沧海桑田,高岸为谷,深壑为陵,短则百十年,长则千万年,终有变化的一ri,地气终究还是会流转往他处去,一旦地气转往他处,则此处龙死、他处龙生。”
“‘七星定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