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了一阵王敦也觉得累了,窝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忽然翻身起来跪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东西。钱凤却是十分惊奇不免开口问道:“王江州这是要干嘛?”
王敦却是头也不抬道:“我不信皇上不念旧情,放任佞臣如此羞辱我王氏。我要写份奏疏拨乱反正。”钱凤听闻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丝毫不敢多言战战栗栗的站在旁边看着王敦写奏疏。
‘江州刺史王敦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世。导昔蒙殊宠,委以事机,虚以求贤,竭诚奉国,竭籍恩私,居辅政之重。
伏惟陛下圣哲日新,广言俊乂,临之以政,齐之以礼。
臣非敢苟私视视,惟欲忠于社稷。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王敦写完自己默读两遍甚感满意,不觉笑出声来,忽然高声喊道:“安幢主你进来,我有事”应声而来的是个满脸胡茬,身材魁梧的年轻壮汉,仔细看去却是杨嘉的熟人安盛,不得不说接近两年的军旅生活,已经将安盛磨练成一个糙汉子了,胡茬早已堆起,脸上肌肉棱角分明。
王敦上前亲自将自己写好的奏疏交到安盛手中道:“安幢主,你东下去建康,把这份奏疏呈给皇上。”
安盛听闻迷惑道:“江州,我已介庶民怎么可能面见天子,带江州呈奏疏?”
王敦听闻气的发笑,却不舍得骂。“你还真是没去过京都的土包子,你去建康城找到上书做仆射让他帮我代呈。”王敦是真不舍得骂,眼前这位安盛,年纪轻轻却是敢打敢平不怕流血,几次讨伐叛逆的战斗中,这安盛表现的可谓是十分惊艳。
安盛听闻王敦的解释尴尬的笑了笑,称了声是便出门骑马六百里加急,往建康城爬去。
朱雀桥边芳草香,乌衣巷口日正高。七日后的一个早上两匹驿马以十万火急的速度穿过南国门,朱雀桥东边的乌衣巷行来,一前一后倒是相差一个时辰。
说起乌衣巷为何取这么没有诗意的名字倒是有典故的,当年三国时期孙吴在建邺建都,而现在的乌衣巷正是孙吴士兵驻扎的地方,因为孙吴士兵大多都穿黑衣,所以将这个地方叫乌衣营,后来西晋统一中原,因为要避司马邺的讳,将建邺改为建康,再到东晋衣冠南渡时,北地士大族纷纷南渡那些个士族纷纷将京都的住宅设在乌衣营,后来人们将乌衣营改为乌衣巷。细数东晋史上乌衣巷中知名的士族当属王谢两家,不过现在只有王家一族而已,谢家目前还只是个二等士族,谢家发迹还要等好长一段时间的。
这日正值晌午,尚书左仆射的府邸迎来了一个不同凡响的‘贵人’,原来正是动动身就能引发朝局震动的王导。尚书左仆射见王导拜访,立马放下手中的琐事,将王导迎进正堂。
尚书左仆射满脸严肃的以为王导此次要跟自己商量军国大事,却没想到王导纯粹是闲的发慌,来自己府上只是为了聊天“看来刘隗,刁协两人将王导排挤的厉害,堂堂王公竟然在晌午时分没有公事可批阅,跑到我府上打屁聊天。”
想是这般想,但尚书左仆射还是恢复一颗平常心跟王导闲聊着。两人闲聊不过一小会,忽听尚书左仆射家的仆役在门口喊道:“禀尚书,府外来了个自称是祖逖祖奋威的信使,有要事要见尚书。”
尚书左仆射一听对王导笑了笑出声道:“那你叫他进来吧。”不一会王安就快步来到了正堂,却见正堂中有两人,也不知那个是尚书左仆射,正在王安犹豫之际,忽听其中一人开口道:“祖士雉叫你来,有何事?”
王安听闻立马明白说话之人就是尚书左仆射了,赶紧躬身回道:“奋威写了份奏疏,望尚书代呈。”
左仆射听闻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挥手让王安退了出去。王导看着王安的背影忽然出声道:“祖士雉竟然找了个黄须人来当自己仆役,倒也是费解。”说完这话王导知道左仆射有公事要忙,便出言告辞。
王导现在虽是英雄落难,遭人排挤,但左仆射依旧很恭敬的亲自将王导送到府门口,目送王导离去。
从左仆射府上出来没走几步,王导忽见面前行来一骑马男子,王导不免多看两眼,这年头在京师骑马可代表的是有大事,东晋承两汉遗风,自天子以下,将相乘牛车代步,没人会骑马代步,京都附近有人骑马,那只能代表其他地方有军国大事要禀报。
不料骑马男子看清王导后,早早翻身下马,牵马徒步行到王导面前躬身行长揖道:“安盛见过王公。”
王导没反应过来,忽觉得安盛这名字有点耳熟,再仔细看去终于发现,面前这骑马男子正是杨嘉的兄弟,自己当年在会稽帮过的小子。
王导赶紧扶起安盛奇怪问道:“你不是在江州吗?怎么会跑到京师来?”王导是王敦的堂弟,安盛当然不会有所隐瞒,直言将王敦让自己送奏疏的事全部告诉王导。
王导听闻忽觉十分蹊跷,开口道:“处仲真是的,我就在京师,派人呈奏疏,不找我反而找外姓旁人。你把奏疏给我,我帮处仲代呈。”安盛听闻依言将怀中的奏疏拿出双手递给王导。王导拿着奏疏轻松道:“好了,你可以回去复差了,就说奏疏已经送到了。”说完便将手中的奏疏往袖中一塞,转身离开了。安盛见出门遇贵人,有人愿意替代呈奏疏,那自认不用再去找什么尚书左仆射了,骑马转身往城外行去。
王导自以为自己和安盛这番动作很是隐秘,不会由他人知道,却是有点自欺欺人,大街之上,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王公,一个是戎装骑马,有心之人自然会查出王导和安盛今日这般动作。
翌日却是没有早朝,虽是没有早朝但司马睿却不能清闲,群臣上的奏折全都堆在太极东堂等着司马睿的批阅呢。
太极东堂内,司马睿穿着便服,拿着朱笔正在认真的翻阅奏折,而下边则坐着刁协刘隗尚书令等人。忽听司马睿道:“祖逖这份奏折却是有趣,刁卿你们看看该如何批阅。”说完就将祖逖的奏折,递给了下座的众人,众人轮流看完后,刁协站起身回话道:“祖逖所言之事真是天方夜谭,选用官吏是吏部所职,怎么能由他乱来,至于解除百工的奴隶身份还是不妥,若依祖逖这般行事岂不是冠履倒施?没了制度?”
江州在长江上游,建康在下游,所以王敦说‘下’
古代时向自己老师或者皇帝称呼自己的同辈只能用名字来称呼,不能用表字,不然就是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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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大势初定赖宗庙18
上坐的司马睿听闻刁协的反驳微微皱眉,这话说的有点不合人情,祖逖北伐自己未派一兵一卒,祖逖靠着自己平定了谯郡,现在自己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传出去怕是有点不好听啊。
司马睿还没开口表态,忽见刁协身后的刘隗站出来沉声道:“陛下,臣不以为刁协此话不妥!”刘隗还未说完,上至司马睿下至刁协尚书令全都瞪大眼睛盯着刘隗,刘隗轻哼一声,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接着道:“谯郡之势与江东不同,万不能以江东之礼度谯郡之势。谯郡初平,江东朝廷还不能深谙谯郡事物。若是真的吏部罢选谯郡,怕是吏部指派的官吏没有一个人会去谯郡,此乃官吏的罢黜。至于百工奴隶的身份,祖逖在奏疏中说的很明显,只为强大军队的权宜之计,即然不伤及本体,圣上为何准了这道奏疏呢?现下非常之时,当应行非常之事,莫要循规守矩。”哼!把我刘隗当什么了,结党营私的小人?刁协的属官他说什么我只会点头同意?我刘隗一直公忠体国,何曾为自己私欲扰乱朝纲?先前和刁协一起掣肘王导,自是为了蕃卫皇上,为了保我大晋江山。祖逖所奏之事皆是为了北伐,为了收拾旧山河,我刘隗为什么要同意刁协的意见?
被刘隗顶回去的刁协经过刚开始的诧异,面色随即平静先来,幼稚!为了抢夺倒王的领导权,竟然在这种事情上别出心裁的反驳自己,以加重自己在皇上心中分量,你刘隗等斗得过王导这种五毛八孔的人?
司马睿见刘隗竟然和刁协争论起来,心中暗喜。当皇帝最怕的不过是两种情况,朝臣铁板块,丞相一说话,群臣不理会皇帝,直接双手称赞丞相,架空皇帝自己。第二种就是朝臣一心为私,先自己后宗族最后皇帝。司马睿提携刘隗刁协两人自然是为了防止王导独大,朝廷成为王氏的一言堂,制衡之术而已。
“朕也以为刘卿所言甚是,祖逖北伐江东未多出力,此是朕最大憾事。祖逖这道奏疏就准了吧,孤军深入也不容易。”刘隗说的对啊,江东吏部委任江东子弟去谯郡为官,谁会去?放着江东安逸日子不过,谁会去谯郡战乱之地?怕是听说后都会辞了吧,硬派人去只会坏了北伐大计,还不如让祖逖自己去选用官吏,就当是朕对他的恩惠。
听见司马睿准了祖逖的奏疏,刁协并未坚持自己的意见,说了句圣明无过皇上的马匹,便站在哪不说话了,司马睿奇怪的瞥了一眼,有点奇怪往日里刁协只会死磕到底,哪有这般好打发?不过也没有深想,低头去看其他的奏折,不一会儿司马睿便将桌案上的奏折看完,轻松的笑道:“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少,往日里不知会看到多久呢。”
一直站起前边看的刁协忽然出声道:“不知陛下如何批阅王敦的奏折?”
司马睿被刁协这话问的蒙住了,不解的开口问道:“王敦?没见他的奏折啊?”
刁协听闻意味深长的欧了一声开口道:“先前见王敦的属官从江州来建康,说是为了替王敦呈奏疏,怎么会没有王敦的奏疏呢?”
更是迷惑的司马睿又是重新翻看了桌案上的奏疏确认道:“这里根本没有王敦的奏疏啊?不知刁卿是不是看错了?”
比司马睿演戏演的还要真的刁协开口道:“没错啊!当时我就看着王敦属官将奏折交给了王导,说是让王导代呈,这是不会有错的。”刁协说道此处戛然而止,矛头已经指过去了,说多了反而不利于自己,要是有王敦的奏折,刁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既然没有那如实禀报就是,圣上自然会明白谁是大晋的股肱之臣。
先是不解继而暴怒的司马睿开口吼道:“好啊!好个王导,竟然帮朕批阅起奏疏来了。他既然如此忠心,那好你去将王导请到太极东堂,坐在这儿批岂不是更爽?”
当真是天子一怒流血百万,刁协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司马睿,自己只是稍稍祸水东引,没想到司马睿眼中的怒火简直要择人而噬,一般作秀一般是真怕的刁协赶忙摆了摆袖子就要下拜请罪,不想眼角余光一瞥,刘隗尚书令等人各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口的站在原地,像是没有看出司马睿的愤怒,满脸尴尬的刁协只得微微站直了已经弯下去膝盖。
哼!满脸小人像,是他王导僭越,又不是我们,着急下跪请罪干嘛?我等是朝廷三辞三拜来的朝廷命官,又不是皇宫的奴才!随随便便的下跪请罪真当自己是皇宫宦官?膝盖软的像没骨头似的。
内心早已被慌乱和愤怒堵塞的司马睿也不是知道自己如何批阅完奏折,遣送众人出宫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不断闪烁。
乱臣贼子终于忍不住了!
远在谯郡的心力交瘁的杨嘉不知道司马睿已经准了祖逖的奏折,也不知道皇宫之中发生了一场激烈的震荡,就在众工匠按照杨嘉所述打造完所需的风箱和马镫之后,死了好几亿个脑细胞的杨嘉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在那本书上见过脱碳之法了!就是明朝人赵士桢的《神器谱》上边明确写出了如何用稻草和黄土给生铁脱碳,上边所述方法不论是需求设备和技术以现在的人力和物力都可以实现,虽然炼钢慢一点,虽然练成的钢比不得标准钢的含碳量,但至少比现在的生铁浇铸出来的武器要坚硬的多,不过这都不急,等过会先按上边的方法浇铸出来一个试验品试验一下,
这会心神轻松的杨嘉正站在高高的土堆之上正在激情四射的‘演讲’而杨嘉身旁方得就是从铚县运来的粮食和谯县要来的土布。慢慢围过来的百工显然不能理解杨嘉意图,全都目光呆滞,微微疑惑的看着这年轻的官老爷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大事,嘿!还是为了‘鼓舞’我们加快速度!自以为看了几本书,便装莫作样的晓之以情,还不是与那些拿着鞭子的督工一个德行,吃都吃不饱,拿什么干活?
看着满满聚齐的百工,杨嘉不再等人轻轻嗓子大声道:“各位都很好奇,我为什么叫大家来着吧,其实我有件喜事要告诉大家。”杨嘉算是简单的说了句开场白,等待众人的反应,不过结果差强人意,围在周围的百工依旧是茫然的的面孔,木然的看着杨嘉。
杨嘉懊恼的只想拍头,自己跟一群吃不了饭的奴隶讲什么开场白,讲什么情调啊!直接直奔主题,他们还会这么漠不关心?
杨嘉指着身旁的粮食和土布道:“这是我特意从祖奋威那为各位讨要的粮食和布匹,这既不是给我杨嘉自己的,也不是给督工的!而是给你们工匠的。”说到这里沉默的百工终于是有点反应,人人眼中闪烁着诧异和质疑,纷纷小声的交头接耳。
“我没听错吧!粮食布匹,竟然是给我们的。”
“这下好了,终于有吃的了,家中已经断粮好几天了”
“给我们免费给粮食布匹?我们也会领到粮食?”
杨嘉看着议论纷纷的人群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怕你们有异论,就怕你们像行尸走肉,不理会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怕我杨嘉会食言,堂堂七尺男儿,一口吐沫一个坑!等会我就给你们每人发点粮食和布匹,以示心诚。但是剩余的粮食和布匹可不是免费送的,而是有条件的。”
众人一听这年轻的官老爷要马上兑现承诺,纷纷激动地大声叫嚷,单看旁边那些布匹和粮食,足可以让自家度过余年,可以让自己老小添置一套新衣裳了。
“剩下那些粮食和布匹是给日后锻造武器多的人准备的,过会我会将你们这些人分成好几个小组分开锻造武器,今后每天都会有奖励,不过只会奖励给那些锻造效率快的工匠小队,后边的小队什么都没有”从来没听说过不给马儿吃草,还要让马儿跑得飞快的好事。杨嘉这套简单的奖罚制度很能鼓舞人心,刺激他们的工作求胜心。
说完这些杨嘉便是以督工分配粮食和布匹,等到众人手里捧着粮食和布匹时纷纷红着眼睛念念自语,自打从出生到现在,自己浇铸武器只会得到皮鞭,哪有会有粮食发放,这等好事竟然被自己今日撞见了,土堆下边的工匠纷纷激动地跪下朝着杨嘉磕头,表达心中的感激和高兴。
杨嘉也不阻止,并不是杨嘉喜欢享受众人的顶礼膜拜,而是受苦受难几十年的工匠需要将心中的委屈发泄出来,或许杨嘉是个宣泄口吧,待到众人哭了要一会杨嘉这才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丢了出来。
“祖奋威已经给当今皇上上奏疏了,其中有一件事,便是将解除你们的奴隶身份!”
………………………………
第九十二章 大势初定赖宗庙19
杨嘉将这个重磅炸弹丢出去后,百工的反应比想象中的还要惊讶和难以置信,台下‘嗡嗡’做响声不绝于耳,眼眶红润的周人难以置信的互相望着,眼泪和鼻涕不断地从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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