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难听话，姜氏一大家子，仗着家族关系，几乎都是趴在晨曦这个巨人身上吸血。
因为体量小，所以这才无关痛痒。
回归正题。
大家一番义正言辞之后，说得几乎把自己也骗了。
他们一合计，都是些鸡毛蒜皮小事，常东这种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哪里懂这些？
索性不要报了。
他们还就不信了，常东会因为这点破事，连亲戚情面都不要了？
是的，这就是一大家子讨论大半夜，得出的结论。
……
人尽散去之后，方宏志坐在沙发上没动。
她媳妇挺着大肚子，也一直陪着熬到这个点。
要是以前，方宏志肯定早劝媳妇休息去了。
但今天他没这心思。
因为他知道，渡不过这个坎，他这位已经被养得大手大脚的媳妇，极有可能离他而去。
他下意识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一口，没有预想中舒畅感，反而觉得口腔苦得厉害。
不得以，他将香烟按进早已密密麻麻塞满烟屁股的烟灰缸中。
刚刚的讨论，他们家默契的没说，常东已经知道他们家的“小动作”的事实。
没说，一方面是“家丑不可外扬”，这张脸还是要的；
另一方面……大家也都没说。
作为常东身边近人，姜氏一族没少巴结他，很多人做了什么，他不清楚内情，也能猜个大概。
就是这般，刚刚在讨论的时候，一个个却默契的选择避之不谈。
似乎不谈，大家就不知道一样。
显然这场讨论，大家都是各怀鬼胎。
“明天他们会去交代的……”方宏志忽然道。
“啊？”
“什么？”
方宏志一家愕然。
方宏志舔了一下干枯的嘴唇，复述道：“他们明天会去交代的，交代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不是说好了不说吗？”方母一脸茫然。
方宏志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他穷过，也富过。
不穷不富，更经历过。
所以他知道，富人的连襟，中产的虚荣，以及穷人的倾轧！
这帮亲戚是富了，但心态终究还没脱离穷人。
“我去睡觉了。”方宏志没有解释，起身离去。
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彻底想通了。
……
翌日清晨，方宏志还在呼呼大睡之时，常氏家族基金会在临江日报，刊登了一条公告。
………………………………
250 人在江湖
常氏家族基金会发布的公告占版很小，赫然在报纸两个板面折叠的中缝！
在报刊日渐没落的今天，这样的夹缝，连广告都没人打。
一般这里都是什么人买下呢？
大多是需要走个流程的公告、声明、招聘、拍卖（艺术品）之类的，譬如，证书、刻章的遗失公告，作废公告等等。
可以说，这一块，基本没人看。
更何况在报刊日渐没落的今天？
所以这份公告发出去，没有惊起半点水花。
实际上，这份报刊，当天仅仅销售了两千多份。
就这，七成以上都是相关机构的强制订阅，原因嘛，你懂的。
不过，这份公告外人不看，对于常氏这个家族来说，却人手必备。
这个公告一出，可以说，所有人皆齐齐松了一口气。
看来常东还是顾忌血脉情面的，没有把事情闹大！
姜建仁心中大石更是落了下来。
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得意……看来，那天他的苦肉计，用的很好哇！
不然的话，会有这结果吗？
伴随着这份公告，姜氏一族的“自我揭发”竟然无一人去做。
换言之，方宏志的预言全错了。
“宏志，咱们回去吧？”坐在车里，停着大肚子的左晴，一脸难看的看着不远处僻静小院。
那个院子正是常氏家族基金会的总部。
“妈都说了，没人来的，看那公告，常东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你的事情他也都知道，咱们别去了吧？你这一去，一旦被其他几家看到，还不知得怎么想呢！”
不知是不是怀了孕，左晴性子温和了很多。
“越是知道，越得去，这是态度问题。至于其他几家？”
方宏志看向媳妇：“你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什么？”
“啊？”左晴一脸茫然。
方宏志目光深沉的看向常氏家族基金会，道：“我一直在想，常东当初为什么让我从司机做起。”
“我知道，他在考验我，所以我一直矜矜业业，直到成了他的司机。”
“我也一直在想，常东不是小气的人，不说那二十多亿捐款，就是公司期权构架，就能看出，他并不小气，说实话，那些期权，他稍微留下百分之一，就足以养活我们所有人，但他就是不给。”
“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昨天我想通了。”
方宏志说到这停了下来。
“什么？你想通了什么？”左晴忍不住问道。
“人心。”
方宏志说完，没有强迫媳妇，他推开车门，向基金会走去。
……
……
方宏志踏入基金会大门的那一刻起，常东就知道了。
今天他似乎没受家族风波影响，继续视察洛湖商圈项目去了，只是视察到一半，撵走了所有随从，仅仅带着私人助理团队，漫步在洛湖边。
经过他的植树造林，洛湖东边绵延十几公里的湖岸，已然成了风景区。
岸边古木高耸，树荫如盖。
“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有病？有时候吃顿饭上百万，眼睛眨都不眨，这亲戚拿了十万块，我却心疼得要死。”
常东转头看向张其伟，问道。
张其伟笑道：“我也差不多，我遇到阿鼻时，这混球好打茶围，没少找我借钱养小妹，我知道这钱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还是借了。然而亲戚找我借钱，我大多不借，你不知道，我在家里还有铁公鸡的绰号。”
“呦，还有这么回事？”
“当然。”
常东笑了笑，突然道：“你怎么不赚点外快？按说，你这身份地位，跟我又是同谋，你就是捞点钱，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谁没个私心？”
此言一出。
两人间的气氛陡然凝固起来。
张其伟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可能我胆小吧！”
常东笑了：“不图小利，必有大谋，你跟我说说，你谋什么？”
张其伟乐呵呵道：“还真被东哥猜对了，我确实所谋甚大，我想跟东哥一起到那山巅上瞧瞧。”
常东仔细盯了一眼张其伟的眼睛，随即摇了摇头，感叹道：“难怪寒门难出贵子，多少贵子倒在这蝇头小利之上。”
张其伟心中微微吐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关他过了。
东哥果然查过他！
他也确实没说谎，他确实胆小。
这是在凤凰老街养出来的习惯。
他深知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不属于自己的，吃多了只会撑死。
这是他一直在凤凰老街安安稳稳开下去的根本原因。
这套处世哲学，令他换了主人之后，依旧吃香不已。
因为人心就是这样！
每个人都是有价码的。
东哥舍得花百万吃顿饭，是因为这顿饭能给他带来超过百万利益。
东哥舍得让利员工，不是他天生大方，是因为他知道，让利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
说到底，公司大权捏在东哥手里，年终分红多少，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他那帮亲戚，能给他带来什么？
什么都带来不了。
反而如同蚊虫一般，吸食他的鲜血，若是早不处理，早晚会尾大不掉。
只是，他有点想不通的是，东哥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的，仅仅发了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而不是头版，甚至直接发条微博训斥？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不把事情闹大，反而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常东的突然开口，唬得张其伟心中一跳。
他挤出一丝笑容道：“是有点。”
“这是家事，本不该与你议论，但我想了想，你我不就是一家人吗？”
张其伟大愕，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暖流。
他知道，常东这话可能是收买人心，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儿。
毕竟东哥的地位在这摆着！
“家丑不可外扬是其一。”
“这其二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常东叹息。
“实话告诉你，本来我打算将这事闹大，提前把这个雷引爆，说句难听话，也能拿表哥人头，博个大义灭亲的美名，但是一封邀请函，提醒了我。”
张其伟心中一动，敏锐捕捉到“邀请函”这个关键词。
“昨晚，北山会对我发出邀请，邀请我成为其正式成员。”常东风轻云淡道。
然而此言一出，对于张其伟来说，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他愕然瞪大眼睛，拳头蓦然攥紧。
他期待的山巅，不就是在这一刻？
然而常东下一句，直接令他犹如遭了九天神雷一般，劈得他神魂俱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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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厚此薄彼
“我要办件大事，北山会将是我借力的台阶！但攘外必先安内，我不希望我全力以赴之时，后院起火。”
说到这，常东咂咂嘴，特文青的说了一句话，语气夹杂着几分自嘲。
“时代浪潮滚滚，每一朵浪花都有种弄潮人的错觉。就是不知道，我究竟是弄潮人，还仅仅是一朵在阳光下，闪耀一时的浪花。”
张其伟浑身陡然一麻，从头到脚生出一股大震撼。
怎么说他也算是圈里人，自然知道北山会代表着什么。
多少精英大佬削尖了脑袋，也想要挤进去，谁能想，东哥竟然要拿北山会当台阶？
这是何等的狂妄？！！
但是跟东哥相处久了，张其伟知道，东哥不是夸夸其谈之人。
所以这话，真实性极高。
浪花？
弄潮人？
东哥到底要做什么？
张其伟不敢想象。
“姜俊晟只是个无名小卒，他杀人放火也好，贪我一千万一个亿也罢，其实都无所谓！偏偏这王八蛋跟我有着相同的血脉，大义灭亲是美谈，但我若是真的做的，以后我恐怕也将寸步难行。”
常东眼中闪烁着无奈。
在诸夏这个人情社会，大义灭亲和亲亲相隐一直备受争议。
无论辩论结果如何，其实都是屁股决定脑袋。
常东确实可以把事情闹大，博个大义灭亲的美名，甚至公布一个工作邮箱，让全社会监督他的亲族，将亲族死死锁在一定范围。
但如果他这么做。
他确实博得了社会性赞誉，但是在私人关系上，他的声望将彻底瓦解！
因为人都是有私心的。
你连血亲都敢踩在脚下当垫脚石，谁还敢相信你？
关于亲亲相隐，世界主流国家甚至写入了法典，包括诸夏诉讼法，第188条，就明文偏向亲亲相隐。
人，终究是人。
这也是社会的复杂性！
“不过，任由这帮王八蛋腐蚀我的产业，这是对我，对你，对每一位员工的不负责……你觉得该怎么做？”
常东扭头看向张其伟。
张其伟浑身一震：“我……我不知道。”
“说说吧，就咱俩。”
张其伟低头，略一沉吟道：“前几年兴藏獒，我有一位朋友养了一条，谁曾想这畜生根本没有人家说的那么好，太蠢，太凶，眼里除了我朋友，谁都咬，结果一不小心把我朋友父亲都给咬进了医院……”
常东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张其伟这个例子举得有意思啊。
“后来呢？杀了？”
“没，毕竟是一条忠犬。”
“也对！但不杀，对他父亲不好交代啊。”
“是啊，那狗被送藏区了。”
常东点了点头。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忠犬，这做法勉强算是两全。”常东评价道。
张其伟点头。
“可惜，有些人连狗都不如啊！”
常东这一句感慨，瞬间令张其伟汗毛耸立。
……
……
从常氏家族基金会出来，方宏志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交代了，小到一包烟，大到一套房子。
也辛亏这些事情发生时间不算长，还有点印象，不然他想交代，这做不到这么细致。
之所以交代这么详细，说到底不过是想表达个态度罢了。
他刚刚钻进车子，坐在后排的左晴，开了口：“咱妈刚刚打来电话说，常东给大舅家补偿了五百万，说是姜俊晟退出常氏家族基金会的补偿。”
“什么？”方宏志愣住了，也彻底糊涂了。
他以为家族亲戚会过来交底一部分，按照他的想法，常东闹这么大动静，你总得给人家点面子吧？
什么都不说，不说你有没有这么干净，这么不给常东面子，这本身就是找死啊！
结果今天愣是没人过来。
方宏志琢磨着，可能还在观望，毕竟常东给了三天时间。
现在听说，姜俊晟被撵出常氏家族基金会，常东竟然还补偿了五百万，说真的，他被常东的操作彻底整懵了。
“爸妈呢？”
“去医院了。”
“姜俊晟那？”
“对！”
方宏志不言，他沉吟好一会儿，点火，驱车离开。
他不信常东会那么愚蠢！
……
临江，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
姜俊晟病房内人满为患！
除了姜氏一大家子外，姜建仁的亲朋好友几乎都来了，各种礼盒、水果花篮，几乎堆满了病房。
“哎呀，大家太客气了，小晟没多大事，小问题小问题而已。”
“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我今早听说俊晟住院了，哎呦我是心急如焚啊！开了五十公里车跑过来，路上还岔了道，不然早到了。”
“哎，董老板您这么忙，还劳你挂心。”
一群人站在病床前，各种阿谀奉承。
但你别说，这乌央央一大群人，还就是引来无数艳羡和敬畏的眼神。
住过院的人都知道，这住院期间，要是没个人来，护士对你都会冷淡三分。
要是能把病房住成了菜市场，那才叫真牛逼！
保准谁对你都客气三分！
没办法，人就是这么势利眼！
可不是，你瞅瞅那护士进来换药水都略带一分紧张模样，就能看出这高朋满座的好处。
这么多人探望，加上那五百万的补偿，昨晚还眼珠子通红的姜建仁，今儿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他儿子是闯祸了！
他儿子是被打了！
他儿子是被驱逐常氏家族基金会了！
但，那又如何？
他儿子毕竟跟常东流着一样的血脉，不想被人戳脊梁骨的话，那就得妥善安排好他儿子。
否则等着被嚼舌根子吧！
这叫，任你雷声滚滚，也只能落下毛毛细雨。
“我跟你们说，这事其实就是自家人演给外人看的，看着头破血流，其实没什么大碍。”
姜建仁得意起来，立即收不住了嘴，吹嘘起来。
你别说，这话一出口，众人恍然大悟。
正当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还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