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醉深深看了沈愚山一眼,说道:“没错,我刚刚和你讲过了,三尸虫并非是虫,而是牵扯极深的因果,是天地施加给凡人的桎梏,这些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因果啊,轮回啊,果报啊,诸如此类的说法,究其根本其实就是属于天地间的大道,大道不可见,大道处处可见。”
“大道不可见,大道处处可见。”沈愚山咂摸了一遍这句话,听之浅白,思之极深。
杨醉则是旁若无人继续说道:“正因为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它又是着着实实存在的,比方说你生下来就吃喝拉撒,到死的那天都得五谷轮回,可谁肚子里都找不出五谷虫。故因此,这虚无之虫,若想将其斩去,必先将其具现化,亦是所谓的养虫。”
“师父所说的凶险,怕是斩虫的过程吧。”沈愚山若有所思说道。
杨醉答道:“你说得不错,欢喜虫且不去提,五谷虫与精明虫的斩去方法,你听到了恐怕要吓坏了。五谷虫长在人身上,若想斩去,必须寻找到天地间的险恶之地,赤手空拳闯过去,可以说是不要命的生死杀劫。”
“天地间的险恶之地?”沈愚山怔住了。
“在斩三尸的五谷虫篇章中,那位创立此功法的前辈记叙道,依照他许多次的经验总结,效果最好的是雷火,雷火斩去五谷虫,效果最佳。当然,这并非完全一定,或许还存在其他什么更好的方法,但他精力有限,不能无限制试验下去。”
“恐怕不是精力有限,而是性命有限吧。”
沈愚山的脑海中仿佛勾勒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位曾经的修行前辈,无数次闯过险恶之地,无数次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然后拖着满是伤痕的残躯,满脸兴奋的把这次斩虫经验记录下来。
果然是疯魔狂人,此言非虚。
杨醉不知道沈愚山心里在想什么,而是继续说道:“精明虫长在人魂上,那位前辈亦是试验了无数次,若想要将之斩去,效果最好的方法便是风蚀。人死后,魂儿被风一吹,立刻便魂飞魄散,风儿是魂魄的致命威胁,亦是精明虫的生死之敌。”
“包括尚未被找出的欢喜虫斩去办法,斩杀三尸虫需要历经三种劫难,合起来被称作三灾,若是能彻底扛过三灾,那将来的成就之高,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沈愚山脸皮抽了抽,斩五谷虫用雷火,斩精明虫用风蚀,一个赛一个要命,这哪里是修仙寻长生,分明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末了,杨醉又加了一句,说道:“另外,这门功法还有一个很是麻烦的劣处,那便是在养虫期间,需要修炼者将自身灵元作为食料,供养虫儿长大。因为灵元被挪用去养虫,所以修炼时进度很是缓慢,纵使你是天资卓绝的人物,可能修炼进度比寻常修行者亦是强不到哪里去,甚至远逊于之。”
沈愚山再次苦笑,这门功法简直挑战人所能承受的底限,那位创造这门功法的前辈,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其继续下去的呢?
“师父,还有什么坏处,你尽管讲吧。徒儿心想,师父向来不是多话的人,愿意花时间把斩三尸大法详细介绍,恐怕也是希望徒儿选择此功法修习吧。”
杨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只是你若想要帮我去找女儿,必然要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若是没点子实力,还真不大好去。斩三尸大法虽然有种种不足之处,但它确实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功法,只要熬过去了,你就是下一个儒圣道祖。”
“好吧,容徒儿点时间,我需要沉下心仔细考虑考虑。”沈愚山沉默片刻,低眉垂目说道。
杨醉说道:“本来就该如此,那你就……”
“好了,徒儿考虑好了,我决定修炼斩三尸大法。”
杨醉:“……”
“我一句话没说完,你就说考虑好了?喂,我警告你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可别少年意气用事,将来后悔了,反倒归罪于我,说是我怂恿你的。”
“难道不是吗?哈哈哈,开个玩笑,师父莫要生气。”沈愚山打了个趣,沉声答道:“难道师父忘了徒儿的志向了吗?我以我血荐轩辕,世上的事总归需要有人去做,这就是代价。”
沈愚山又眉开眼笑道:“当然啦,如果力有不逮,我还可以转修别的功法嘛。虽然第一门修行功法对今后很重要,将来若是转修别的功法影响很大,但总归还是可以换功法的吧。”
杨醉笑了,咧着嘴哂笑道:“小子,别把什么事儿都想得太美好,斩三尸大法最后的坏处就在这里等着你呐,便是这门功法绝不能半道而改,否则养出的虫儿日渐长大,你不去斩它,它就要来反噬你了。”
沈愚山彻底呆住了。
怪不得创造这门功法的前辈,如此玩儿命的修炼,一副不把自己折腾死不算完的坚决,原来是这个原因,斩三尸一旦开始,根本就停不下来啊。
………………………………
第二十三章 灵石
沈愚山最终还是决定修炼斩三尸,不为别的,就冲杨醉的那两句话:只要熬过去了,你就是下一个儒圣道祖;若能扛过三灾,今后的成就之高,只有天晓得了。
“那么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开始什么?”
“……呃,开始进入通幽境啊,不是要开灵窍吗?师父这么快就让我挑选功法,难道不是准备让徒儿尽快打开灵窍,冲击通幽境吗?”
杨醉眨眨眼,一下子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额……徒儿啊,师父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但你确实是……想多了那么一点点。若想要打开灵窍,必须有足够的灵元储备,你这个时候才在开光境起山期,正是沉淀灵元的阶段。”
沈愚山愕然道:“可是据徒儿所知,开光境是修行的第一个起步阶段,就好比爬山,最开始是最好爬的,往后才越来越艰难的啊。”
“确实是如此,可是采天地之灵元纳入己身,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然,也有加快速度的办法,那便是足够的灵石,可是徒儿,你有灵石吗?”
沈愚山闻言微微怔住,说道:“请师父稍待片刻,徒儿去去便回。”
这下子,反倒是杨醉怔住了,唯一的独眼睁得贼大,险些没骨碌滚落下来。
沈愚山很快便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包袱。
打开一瞧,小小的漆木盒子内,灵石躺得满满当当。
杨醉重新打量自己这便宜徒弟,又是吃惊又是欢喜说道:“徒儿,你家不是就祖父一个散修吗,几时散修家里都这么阔绰了?”
沈愚山呆了一下,痴痴的反问道:“这些灵石,很贵重吗?”
杨醉彻底晕了过去,敢情这徒弟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灵石的价值有多大,我究竟被关了多久,现在外面世界的灵石如此富裕了?
……
……
经过一段时间的解释,沈愚山终于从杨醉口中了解到,这看上去只是一个漆木盒子的灵石,竟然价值如此之高,几乎等同于整座桥镇接近十年的灵石收入。
“不行,我必须还给先生。”
沈愚山重新将其打包好,不知道的话还无所谓,但既然知道了,他就不该占乔儒先生那么大的便宜,这恐怕是乔儒先生祖辈传下的最大一笔财富,他绝不能收下。
“慢着!”杨醉立刻制止,他绝不能让这憨徒儿犯傻,劝说道:“你仔细想想,你那位先生既然把东西给了你,若是再还回去,那他该作何想?我看你与其把东西还回去,倒不如好好将其利用,你先生盼着你能大涨读书人的志气,那你就好好修炼,等到将来再见到那个负心女人,狠狠羞辱之。”
沈愚山苦笑着摇摇头,终于还是放弃了把灵石还回去的念头。先生待他一片赤诚,他不能把先生的热忱拒之门外,否则伤人太甚。
杨醉啧啧赞叹道:“你小子,真是运气好得不得了,叫我好生羡慕得紧呐,话说你该不会是老天的私生子吧?哈哈哈哈,也好,有了这些灵石,你短时间内倒是不需要急着离开,可以暂且缓缓了。”
沈愚山眉头一跳,捕捉到了某个特殊的字眼,问道:“离开?”
“你忘了之前在芦苇泊的小船上,你和你的对话啦,我说准备让你初步掌握自保的力量,就尽快离开这穷乡僻壤之地。”
“你问我为什么,当时没空回答你,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灵石。你们西虞国,再加上相邻的东极国,两国人口加起来不足一百万,灵石定然不足,必须尽快前往繁华的国度。”
沈愚山困惑道:“灵石的多寡,与人口数量还牵扯关系?”
杨醉点头道:“这是自然。你可知灵石究竟是怎么来的吗?”
沈愚山摇摇头,然而又忽然福灵心至,脱口道:“该不会与那传说中的仙脉有关系吧?”
杨醉答道:“你果然有几分聪明伶俐,没错,天下间的灵元出自仙脉,灵石则是灵元之精粹,更是来源于仙脉。只不过这灵石,并非埋在地里,亦非从天上掉下来,而是因人而生。”
“因人而生?”
沈愚山一下子怔住了。
灵石是修仙之人看重的东西,正如古仙剑派将桥镇划入管辖,让桥镇定时定量缴纳灵石供奉,因为这灵石本就是百姓之间买卖的货币。
不过相比起普通的银钱,灵石更加贵重许多,除非是大宗交易,一般很少使用就是了。沈愚山见过灵石很多次,但仔细想想,他其实并不知道灵石来源于何处。
杨醉则继续道:“灵石散于天下,处处皆有可能存在,一般而言,人口愈繁盛,灵元愈充裕,灵石诞生的几率相对高一些。日积月累,灵元在有些奇异石头上郁结,变成了灵石。”
沈愚山瞠目结舌的惊道:“灵石是这样来的?”
杨醉被沈愚山的表情逗笑了,哈哈笑道:“灵石的产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根据郁结灵元的醇厚多寡,又分作上中下三阶,你手中的便是下品灵石。”
“正因为灵石因人而生,修仙门派才会将凡人集镇纳入管辖。但是整个天下的凡人是有数的,故而仙家之间彼此亦是争夺得厉害。”
“修士们不可能翻山越岭寻找灵石,而是驱策凡人。凡人们拿灵石没有用,但灵石的价值受到仙家极度认可,即便是拿到妖魔鬼怪那儿去,照样行得通。真要论起来,灵石可比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价值要坚挺得多,故因此,自然而然便成了凡人之间交易的高级货币。”
最后,杨醉总结道:“修士们将凡人集镇置于管辖之下,如同收税一样把灵石从凡人手中收取,这也是我为何跟你说要前往繁华之地,因为繁华之地,人口便愈多,贸易便愈繁盛,流通的灵石自然就更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灵石越多,此地的修仙门派实力或许就越强。”
“灵石天然而生,每时每刻都在诞生,但修士们修炼又每时每刻消耗灵石,总体而言,灵石终究是不足的。修士们自然可以从凡人手中去抢灵石,但抢了一次,凡人们就不可能再苦心寻找灵石,下一次就没有灵石可抢,属于最不智的一锤子买卖。”
“于此正相反的是,修士们保护凡人,而凡人定时定量缴纳灵石奉养,这样灵石便能源源不断的供应。这也是为何那古仙剑派为何如此热衷,把桥镇从上清观管辖中夺去的原因了。”
沈愚山仿佛重新解读世界一般,怔怔道:“所谓的石料地,原来如此麽……”
………………………………
第二十四章 画中人
在桥镇,出行很少坐车,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坐船。
乌蓬小船靠岸,沈愚山付了船资,背着书箱抬步上岸。
今儿天气正好,阳光明媚,一扫前些日子细雨蒙蒙的阴沉,岸边有许多人家的家门口,竹架子一溜儿排开,晒着大大小小的渔网,好些汉子拿着锤凿敲敲打打,正在修补船只。
这一片大约都是水上人家,即是在水面上讨生活的穷苦人家。沈愚山这么一个打扮干净的白面小书生忽然来了这里,顿时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沈愚山没在意那些流连在身上的审视目光,近些日子江面上不太平,僵尸阵闹得沸沸扬扬,已经有好些个渔夫杳无音信,估摸着就是遇害了。
故而,村子里忽然来个陌生人,谁都要在意几分。不过,沈愚山的打扮倒是很能降低人们的戒备心,自问这么一个俊哥儿,不大可能是坏人,即便是坏人,这么多年轻力壮的汉子,足以将其制服。
汉子们互相交错着视线,隐隐戒备着。
只不过,若是叫这些汉子们知晓,在他们眼前的这平凡少年,曾经一夜间斩尽了芦苇泊数十名湖匪恶盗,怕是要吓得瞠目结舌。
沈愚山提着几包东西,张望了几眼,走到一户人家面前,发现了几个围蹲着的光屁股小孩儿,走近一看,才知道这几个孩子正拿着木头小棍戳蚂蚁玩。
“叨扰片刻,请问你们知道老艄公家在什么方向吗?”
“老艄公?村里有好多呢,你找哪个?”孩子们挠挠屁股蛋,又挠挠脸。
沈愚山又笑道:“给城隍庙沈家开船的老艄公。”
这下子,几个孩子立刻便知道了,沈家逢年过节常送东西,一些点心零嘴儿,老艄公全散给这些孩子们了,所以一说起是给沈家开船,立刻便知道是哪个老艄公了。
几个孩子齐齐指了个方向。
沈愚山谢过,下意识就去摸口袋掏几个钱,然而又忽然顿住了,他的钱全在芦苇泊撒了个干净,身上仅剩的这些钱,还都是暂且跟先生借来的。
沈愚山尴尬的笑了笑,从手上提着的几包东西里抽出一样,送给这些孩子们。
这个时候,沈愚山发现已经有几个汉子走了过来,大约是看到他和这些孩子说话,心里头不放心,沈愚山挥挥手,朝着孩子们指着的方向,慢悠悠的去了。
孩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把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原来是切得整整齐齐的肉鸭膏,脂肉分明,油光灿灿,立时欢呼一声,顾不得手脏,高兴得争抢了起来。
几个大人走到近前,发现没什么事情,安心了许多,然后困惑转眼间又在心底油然而起:
“怎么今儿个,这么多人来找老艄公?”
……
……
老艄公住的地方有些偏僻,在一片半人高的草林子后头,一座简单的木屋静静矗立。
离着路口还远,便有一拨人从坡上拥着下来,沈愚山眼尖,发现这些人是桥镇的护卫队,众人围着一个塌鼻子道士。
“呦呵,怎么是沈家二郎,你怎么来这儿了?”
正陪着塌鼻子道士说话的粗豪汉子,瞧见前面路边立着一个俊朗的后生,发觉是城隍庙沈家二郎,惊奇了片刻,打了个招呼。
“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在这儿呢?”沈愚山不答反问道。
对面的粗豪汉子是护卫队的队长,名字叫做张林,他原本不姓张,而是随母姓林,只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受到张员外的照顾,遵从亡母遗命,改名叫做张林,颇有身好功夫。
张林在护卫队很有威望,桥镇百姓也支持他管理护卫队保护一方平安,即便是镇长张开钱,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护卫队去操办的,也只能通过张林差遣护卫队。
张林闻言,脸色顿时一沉,肃声道:“还不是那僵尸阵闹得……”
“不是僵尸阵,是僵走,这是两码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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