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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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盐-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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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草儿闪烁着露珠的光泽,高高的天空是那么明朗,蓝色的底色上没有白云和红霞;树枝上的鸟在叽叽喳喳地叫着……那月饼的样子钻进我的脑海里,好象我真能闻到月饼的香味。其实,在那时我正是贪玩馋嘴的时候。

  早上见到妈妈时,我自然变得有点拘谨,怕妈妈看出我的心思,不好意思!我相信弟弟当时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应该说,他的感情表达比我更直接,妈妈时时提醒他要等到晚上吃。

  去上学的路上,弟弟问我,知不知道月饼放在哪里;我告诉他放在家里的米桶里。当然喽,这是不能去动的。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太慢,慢得让人不知做什么好。

  吃过晚饭后,月儿还没有爬上东边山上的松树林,可是到处己显得很亮。山的景物承受着月光的沐浴,黑与白交融在一处,把这秋月的寒光致臻完美。这种朴素的美感,我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爸爸还不紧不慢地同我们说,嫦娥奔月的故事。我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去那故事,一心想着那米桶里的月饼。

  天空的宁静、澄澈,我和弟弟洗好碗筷,赶紧跑出去看月亮。爸爸说过了,要等月亮爬到头顶,就开始吃月饼。

  房前的树投下一片暗影;深蓝的天空如同白昼一样,几乎看不到一颗星星;偶尔能听到边上山沟里传出的猫头鹰的叫声。在这夜晚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因为这声音很凄凉,能叫人的每一根神经处在最敏感的位子之中。

  这时,爸爸让我们搬张小方桌放在树下赏月;妈妈也给爸爸炒了一小碟子黄豆下酒。我想吃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现在的心思放在哪月饼上。

  “我在你们老家过中秋节时,大人都会点上三柱香。”爸爸对我们说,“等哪很粗的烧完,月亮也就升到头顶。大家才开始吃月饼,桌子上少不了葡萄、鸭梨和花生……北方的鸭犁可甜脆,吃起来没有渣。”

  爸爸这话里有对物质的憧憬,而这种物质过去是存在过,但这种存在的对我们来说是天方夜谭。他每次喝酒都会倒半杯,这酒是土烧,用米换的,一般一个月也就是换一斤酒;爸爸说着往事,我们可没心思去听,总不时地看这月儿爬到什么位子。我们兄弟俩谁都不会说,只是会意地看一看。

  今夜,我们可成了月亮的守护神了,她升得真够慢!好像是故意想馋我们。

  弟弟跑进屋对妈妈说:“妈妈,月亮到了头顶了……”

  妈妈笑他说:“你真是个小馋猫。去拿吧,给你哥哥也拿去。”

  “好,”弟弟回答说。

  “吃完了去洗手,早点睡。”妈妈在房间里,对我们兄弟俩说。

  当时,那种心情太美了。吃哪月饼真美啊!就是太少了点。这是我记事来第一次吃月饼。生活总是在这自觉和不自觉地重叠着岁月,回忆就自然而然成了调节的弹簧,或成了回忆的佐料。回忆起当时的政治的现实与生活的现实,政治与生活就成了相互对抗,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一穷二白。

  2006年10月7日改写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十九)往事  打架
(二十九)往事  打架

  (这是一九七二年的事)

  我在朋友的店里玩,见到一个人好像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朋友说他跟我过去是一个场的人,说这人也是在A林场长大的,姓高。

  但我一时还是没想起这人是谁?

  昨天,我在朋友店里又遇到了他,猛然想起八十年代初第一次严打时,他被判无期徒刑,对他家来说是无情打击。他没有小时那胖乎乎的样子了,脸上多了许多谦和,对他琢磨了一番,小时的那轮廓还在,一对眼球过分凸起,像《地道战》里的伪司令,所以他小时有一绰号:高司令。

  他见我时,也怀疑我是某某人的儿子,但我改名又他不敢认。我不想跟这类人交往,细心地倾听他与朋友交谈了几句,就很快离开了朋友的店,或者说是原于我心胸狭窄,还记得过去那些事,但有一事他大概忘了……

  这事大概是一九七二年的事,好像是《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社论,强调要对党的绝大多数干部要有正确的估计。中国政治舞台上是波诡云谲的,父亲觉得看到了希望,写信给省里反映自己的情况,哪想到理性反走入绝地。这只能说爸爸过分地相信了报纸,而误入歧途,他的很多信在当地邮镇所就被扣压下来,交到了场革委会,或是寄出去又转回到场革委会,父亲成为想“复辟”的反革命分子。后来又成了向“四人帮”告黑状的罪名,真印证了那句话: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他母亲为了出风头,对我们家就如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经常在革委会领导前“显身手”,得意忘形,在我们家制造一些事端。

  爸爸妈妈天天是晚上批斗,或星期天开全场的批斗大会对父亲批斗,打没有用过去那些刑具了,但爸爸耳朵就是这时打坏的。这样,后来爸爸就躲进了大山里。

  我在学校里自然也受到同学的嘲笑,这些人是脸上都带着毫无顾忌的表情,表示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欺负我。记得在一天下午劳动课时,老师不在,他十分得意地欺负我,污辱我父母亲。他比我大一岁,看起来也比我粗壮,在同学眼里我是打不过他的。在一般情况下我都很能忍,怕给父母亲招惹麻烦,但我很恨他,主要来自他的母亲。他妈妈那时很红(上海青年,姓杨,个头很大。其实跟革委会的一个头有暧昧关系,他父亲靠他母亲的那层关系,年年都评为劳模),现在回想起来,她身上好像有明显地露出夜里亢奋的痕迹,从而使人想起老舍笔下的虎妞。她常组织开一些人来批斗我妈妈的会,动手打的也是最多之一。

  记得是春寒料峭,阴沉沉的让人感到寒冷。我们在上劳动课,他又欺负我。我对班上的同学说,只要你们不来帮架,我就敢跟姓高的对打,就是现在说的那种“单挑”。当时都是男同学,他们就起哄要姓高地跟我打,并保证不来拉架。或许是我心头有恨,很快他被我打翻在地,按在地上。用当地的土话说他这人是“屎大不肥田”。

  当时我出手狠,把他打翻在地用一根棍子猛敲他的头,想是为我妈妈出口气,最后打得他跟校长打他一样,睡在地上口吐白泡。

  我心里就很是惊慌,怕不好收场手就软了。有同学都说他是装的,他很会装死,全部人都跑了,让他一人睡在跳远沙坑里。后来老师来调查这打架的事,同学都说是他欺负我,因为他在学校属调皮捣蛋的一类,也就不了了之。从这以后他很少欺辱我了,可我还对他妈妈耿耿于怀,只找不到报复的手段。这或许是时代,也给我种下了那仇恨的种子,或者说我本来就是心胸狭窄的人。

  2008年5月。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三十)   往事   妈妈病危
(这是1972年12月的事)

  伟大的革命运动如火如荼之时,我们伟大的民族已经是一个病体,道德在溃疡,一个伟大的思想像鬼魂附体,大水上魑魅魍魉在作孽,人心产生幻觉……

  随着社会的反“右倾回潮”和反“复辟”运动的深入,我们家的日子也跟着又掉进了生活的谷底。爸爸、妈妈是大会小会地批斗,虽说也会遭受他们的打骂,却没有像六八、六九年那么残酷,但精神上的打击就便深了,或许是我长大了一点的原故。爸爸忍受不了他们这种没完没了的批斗,跑进大山躲了近半年,只是没有成为“白毛女”,但也是现代版的“白毛女”。

  这样,又有一个更残酷的现实摆在我们面前,场里开始只发给我们家八元钱的生活费,后来就全停发了,我就不得不辍学去捡拾钨砂,来帮助家里度过难关。无任是寒冬腊月,还是夏热酷暑,我都是穿着一双破“解放鞋”,在锋利的白石头里捡钨砂。

  我的妈妈就成了他们批斗的对象,又加上繁重的劳动,妈妈病倒了(支气管哮喘)。在林场卫生院怎么也控制不住,要到职工医院去输氧。职工医院离我们住的地方有二十五里,卫生院的医生(姓赖,江西于都人),打电话就跟总场联系,要总场派车把我妈妈接去医院。大概是上午十一点钟,来了一辆大卡车进到林场装了圆木(这司机姓陈,赣州人,绰号:陈麻子),说要吃了饭再走,并说只能坐一个人。我和弟弟就先步行去职工医院。

  这天是阴天。阴沉的天空下总透着一种不祥,山也显得寂寞、体贴,这说不清的一种感情眷恋着人,或许就是上苍的保佑。

  我妈妈坐这车走了十华里的大山谷边,他就停下车把我妈妈拖下来,抛在这大山谷边。等我们赶到时,妈妈坐在山边上,她实在走不动了。我和弟弟哭着,扶着妈妈向前走,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写到这里我想说什么呢,这时的人心就是这么残酷。他们为了革命到这地步,想来是心红透了。我父亲在管车队时,这姓陈的还在B林场当伐木工,跟他谈不上有恩怨)这真是叫我们母子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就这样走了近一华里,其它单位的一个手扶拖拉机,也是去职工医院方向的,他让我们都坐上去(这人姓张,上海青年,59年来到这里。好像是成份“不太好”,大概过去他家是资本家一类)。

  我们是下午四点多钟才进医院。一进医院,妈妈就住进了抢救室,我见那些医生忙个不停,先是输氧,而后就打点滴(主治医生,就是我在《雨夜行》里提过的李伯伯。这时,他调回到职工医院了)。但是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医院就给林场下了病危通知书。

  这天半夜,妈妈对我说:“孩子,妈妈可能真的不行了……弟弟你要照顾好,要像在全托里一样照顾好弟弟……妈妈死了,你要在妈妈的头上和脚下都放上镜子,好叫妈妈保佑你们……”

  我流着眼泪说:“好。”

  “好乖……”妈妈用手摸着我的脸说,鼻子里插着氧气。“不哭了……要坚强点。”

  我不知为什么,那时我的眼泪那么脆弱。妈妈轻轻地摸着我的小手,意思要我不要哭,但那泪泉在不停地涌动。这时死神已经不是一种概念,而是成为一种形象逼近了妈妈。

  这天晚上,我和弟弟都没吃饭,弟弟睡在妈妈对面的病床上。那时我才十岁,就一直守在妈妈的床边,望着那氧气瓶里冒泡。

  我就这样守在妈妈床上边,在抢救室守了四天四夜,相信妈妈不会死。在第二天的夜里,一位姓高的护士走进病房说,这样长时间输氧会中毒的,就给我妈妈拔掉了氧气管。妈妈手动一动,我知道她的意思,是不同意把氧气管拿下的。她一走出抢救无室,我就赶紧给妈妈接上氧气。其他病房的病人看着我这么小,守在妈妈身边四天四夜,说我真乖。一听这话,我的泪就止不住地又流了下,这只能说是我感情上的脆弱。谁又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也无处去诉说自己的苦,很渴望得到同情,但又反过来增加了自卑,无法摆脱这种窘迫。我想他们看出我神态上的悲哀。

  到了第五天,妈妈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病情也慢慢平稳,我又带着弟弟回家去上学。说真的,我不清楚当时我们是怎么生活的,倒不是我着意夸张这种痛苦,很多事就我现在也难以置信。

  2003年3月写

(三一)往事   月光(1)(这是1973年的事)
(这是1973年的事)

  回到我童年住过的房子己倒了,在重重叠叠的山峦间,浮现出一道柔和的曲线,把这里的废墟围住,仿佛被时间抽去了功利心,变得都是那么纯粹了,但在未倒的墙壁上偶有那么一点红,也显得是那么寂寞与无奈,无怨地守着这堆废墟;无任在那一个季节里,这儿的山的主色调依旧是绿的,只是冬天的颜色深点,春天的绿色浅;夏日里的绿,在淡淡的晚霞和雨后浓浓的云海,轮廓分明地浮现出来的美,还在我的记忆里;秋的绿,在月色里变得有诗的余韵,像幽灵的世界……

  月儿从东面的山后爬出来,在山巅的松林后面,透出的光是清晰,浓淡相间地勾勒这几的山水,但山野里的一切却又是朦胧,背光的地方变得淡墨。地上的野*像水墨画与这月光浑然一体,恍如是朦胧的画。像朦胧的梦幻,这梦幻给人一种难言的凄楚。童年的往事像在这月色里,又如蝉翼一般透明,小心地用她细腻的笔触,把这往事衬托出来,浸染着夜的风声,小心翼翼地侵蚀人的真实感,让月色的宁静荡漾得有些虚空,但又是如发丝一样一清二楚。

  荒坡、野地里静悄悄……可那在月光下的野*,没有白日里的尘土,都变成淡墨色,静得如一副画。虚实、浓淡、疏密国画,透出一种天然神韵,这野*依旧露出纯朴的微笑,叫人觉得这是幻觉,又像是氤氲着浓郁的诗意。这自然的灵感却没有落到画家的笔下,生活有时就是这么不尽然,不能不说是种遗憾。

  “心的记忆啊,你比理性的悲哀的记忆还要强烈。”现在倒塌了的房屋仅仅是一种形式,废墟上的沧桑昭示着历史的阴霾。但至今见到这废墟,我心里还清楚地记得,哪些极不愉快的事,感觉有一种东西使我揪心,或许是我心胸太狭窄。我们家刚“团聚”不到一年,大概是在肃清“*反革命集团”时,我们家再次受到打击。原因就是我父亲是四野南下的,上了“*反革命集团的贼船”,想“复辟”,是“右倾回潮”……爸爸躲进了山里近半年,后把妈妈结婚时的手表卖了(双人牌,妈妈为卖了这块表,暗自伤心了很久),跑到省城去告状,好象当时省城也同样很乱,后又跑到北京……这就为后来的命运埋进了伏笔,成了“四人帮”的爪牙去告黑状。

  这样,我们在家里自然也受到牵连,我和弟弟就去捡钨砂维持家里的生活。我母亲受到的打击最大,遭受到的侮辱和唾骂,是现在人无法无天想象的。妈妈是在那时女性里少有的,她不仅要顶着政治上的压迫和没完没了的批斗,还要忍受经济上的贫寒,所感受的种种精神上的压力。妈妈对我说,她不能倒下去,主要是看着我们兄弟俩小,怕以后的后娘对我们不好,就是这么简单的信念支撑着她,要活下去。哪些卑鄙的人总爱造谣攻击我的母亲,连他们刚会讲话的孩子也羞辱我。其实,这帮人不过是想借侮辱我的母亲,显示他们的“革命精神”,好借机攀附权贵,或者想在政治上捞点好处。可他们醉心于摆弄出一副“革命”姿式,大概跟鲁迅笔下的阿Q革命差不了多少,只不过阿Q是做梦,而他们是实实在在地“革命了”,或者应了鲁迅先生的话,阿Q并没有断绝孙,妈妈的就革命了。虽说有很多事我并不明白,可一种惆怅之感要比过去来得强烈,总把我们的命运同这种神秘莫测的“革命运动”联结在一起。这种“邂逅相遇”可谓是千载难逢,实在是我们的造化,好像也怨不得谁。

  无任他们怎么侮辱我的母亲,或者被他们打得步履蹒跚,母亲就是昂起头颅蔑视他们。我觉得母亲比他们美,不管是在外表还是心灵,她那忧郁的目光里,闪动着伟大的母爱。妈妈带着忧郁和哀伤的脸,反而更显她女性的伟大和女性的美;虽说这种生活在妈妈身上有败北者的痛苦痕迹,但却有人格上的傲骨,在一般人的眼里,是难以想象的。正是这些痛苦、不屈、哀愁和傲骨,把她母亲的伟大形象刻画出来了。但有时我觉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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