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国士- 第5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身上本穿着沉重的索子甲,一落水,瞬间就沉入河底。

    “啊!”孙元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抓住。

    “孙公子,告辞了!”四个太监也同时一拱手,翻身跳下江里。他身上一样贴身穿着软甲,顷刻之间同样看不见了。

    孙元没想到杨泽等人说死就死,死得如此坚决,一时措手不及。

    张开嘴叫了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沁出来,手张在空中,任凭河风冰凉地划过指尖。

    他昨天上船的时候已经看得明白,船上只有杨泽和四个太监。现在,史主事被沉了江,杨泽和四个手下又同时选择了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

    到此刻,甲板上再无他人。帆已收起,大船缓缓地顺水没有目标地飘动。

    眼前是滚滚烟雾,竟然什么也看不见,就如同航行在太初的混沌之海。

    但就在这个时候,船舱里传来低低的哭声,正是韶虞人。

    哭声如幽谷泉水,汩汩不绝,让人心中一阵发酸。

    然后是韶伟不耐烦的声音:“姐姐你哭什么,依我看来,这老阉货死了最好。他现在一死,姐姐你不就重获了自由?”

    “伟弟,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杨公公虽然胁迫我嫁与他为妻,可平日间对我们姐弟也是呵护有加,对咱们也是有恩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死为大……”

    韶伟暴跳如雷:“姐姐你,你就是这样,心太软,凡事总想到别人的好!”

    哭声还在细细地呜咽,孙元身上突然没有了力气,软软地靠着船弦,苦笑着抬头看天。

    天上,有几点火星一闪而逝。

    想来是大船已经靠进皇陵附近的江岸了。

    “孙公子,孙公子!”

    岸上有人在大喊:“船家将船靠过来,孙公子,你可在上面?”

    依稀正是费洪和犟驴子等人的声音。

    他没有力气回答,就那么坐着。

    韶伟从船舱里跑出来,趴在船舷上,对着河岸大喊:“孙大哥就在船上,费洪,二丫呢?”

    不等费洪回答,岸边的烟雾中传来一阵欢呼:“公子就在这条船上,老天可怜,总算找到人了!”

    (本卷终)

109。第109章 我要去寻阿元

    中都凤阳的那一场大变,可以说是震动天下。

    此次凤阳之变,中都陷落,皇陵被毁,漕运御使兼凤阳巡抚杨一鹏罪责难逃,已经被逮捕押解回京。据说,一个斩首弃市是跑不掉的。

    和杨一鹏一道被追究的还有凤阳巡按吴振缨,估计会被判个斩监侯,也就是死缓。

    中都守备太监杨泽畏罪自杀、凤阳知府颜荣死于战火,同时没于战乱中的官员达惊人的百人之巨……

    不过,受到震撼的也不过仅局限于上层官僚集团和士大夫阶级,仅仅局限于受尽战乱之苦的北方人。越往南,影响越小。

    到了扬州府,刚开始的时候,官员和士人们还叹息流泪,但随着阳春之日的来临,风和日暖,繁花如锦,那一丝儿忧愁和愤怒却如同烈日下的冰霜,瞬间消融了。

    战争,不过是北方人的事情,同我等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如趁这春明景和的好日子,携三五旧侣,浮舟而行,吟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醉眼看花花不语,舒畅只在蓝天白云之下。

    时间已经到了崇祯八年四月,天气热起来,身上的冬装早已经脱下,换上清凉单衣。田里的秧苗早已经绿油油一片,春水如蓝,江花胜火。

    凤阳那一场血与火,早已经被人淡忘了。毕竟,那场距离扬州千里之外的大变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到如今,也不过是大家口中的一点谈资罢了。在乡间,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件事,

    可在如皋县泉水凼,这事却一直都是众人口中热议的话题。

    孙元出任粮长,押运本县秋粮去中都办差事,村里的人贪免费吃喝和行脚银子,随他一道去了凤阳。

    后来,孙元因为嫌这些乡亲碍事,就在大年十四那天下午让韶伟冒充知府衙门里的官员,谎称农民军明日一早就会杀进凤阳。

    泉水凼的民夫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许多人一辈子最远也就去过如皋县城,顿时慌成一团。当下就卸了船,扬帆一溜烟走了。

    在路上,脚夫中也有人产生过怀疑。可行了一天船,就看到背后的凤阳方向起了冲天大火。火光在六十里外都能清晰看到。

    这下,众人才抽了一口冷气:想不到孙元一语成箴,贼军竟然提前了一晚在大年十四夜里进了凤阳。也是我等运气,若迟走上几个时辰,说不好就要全部赔在那里了!

    这下,脚夫们更是不敢耽搁,发了狂一样没日没夜地行船,等逃到淮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休整了一日,这才顺大运河到了镇江,又转道长江回了如皋。

    虽说跑得快,但一路还是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这个时候,整个扬州府,整个如皋县也早脚夫们一步知道了凤阳那边的惨状。这次孙元押送秋粮去中都,整个泉水凼的男丁都被他带了过去。如果他们回不来,这个村子也就完了。

    于是,在他们还没有回来之前,整个泉水凼的妇孺都整日守在码头上,翘首以盼。

    等看到船靠岸,看到船上的男人们,众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扑上去,抱着头哭成一片。

    孙元的母亲自然也在人群之中,可寻了半天却怎么也没看到儿子的身影。

    她面容一下子苍白下来,什么话也没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接下来,孙李氏在床上不吃不喝地躺了好几日。

    任凭别人在旁边劝解,即不说话,也不哭,就那么目光呆滞地看着帐顶,整个好象是老了一圈,又好象是已经死去。

    好在有孙小花在旁边服侍母亲,四天之后,孙李氏突然咬牙下了床,惊得孙小花忙问:“娘,你这是怎么了?”

    孙李氏却是一脸的平静:“花儿,你去给为娘热一口米汤来,娘饿了。”

    孙小花见母亲终于开始进食,面容一喜,急忙跑去伙房给灶里添了一把火,热了一碗米汤过来。

    喝了几口,孙李氏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血色,平静地说:“花儿,外面是不是已经在育秧了?”

    孙小花:“是,娘。”

    孙李氏:“马上就要开春了,娘得给地里放点水,然后将席草栽下去,到时候再织些席子出去卖。”

    孙小花:“娘,你现在的身子……如今阿元已经不在了……娘你辛苦了一辈子,女儿也不想看到你这么操劳。要不,你随女儿一起搬进城里去住吧?”

    “住口,你弟弟没死!”孙李氏突然叫了一声,眼泪就落了下来,这是泉水凼的人回来之后,她第一次哭:“我得下地,我要攒些路费去寻阿元。”

    说着,就挣扎着要出门。

    孙小花“哇”一声哭起来:“娘,娘……阿元真的不在了,你现在这身子,若是阿元在天之灵知道,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随女儿一道进城吧?”

    “阿元没死!”孙李氏怒叫道:“随你进城做什么,你家男人对你都那样了,我过去,你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阿元没死,我还轮不到让你来送终。我要下地,我要攒钱,我要去寻阿元!”

    “娘,娘!”孙小花看着母亲趔趄的脚步,软软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孙李氏一有空就下地。

    先是将水放进自家的水田里,等得过了几日,就借了别人的水牛,将地翻了,把席草苗种下去。

    然后,挎了个粪筐整日在路上拾粪,然后将农家肥不要命地往田里施。

    到了四月,地里的席草已经有两尺高,绿油油长得极好。

    孙李氏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田边,除除杂草,伸手摸摸席草,面上露出微笑:“阿元,今年的席草生得真好啊,看得娘心头好喜欢。等到割了草,织成草席卖了钱,娘就去中都,娘带你回家!”

    在春日的阳光下,孙李氏面上的皱纹都在闪光,眼泪一滴滴落进水田里。

    有涟漪轻轻阔散。

    风起了,拂过席草。

    绿涛滚滚,如浪如涛。

    “孙婶,孙婶,你家来客人了!”一个农妇急冲冲地跑过来。

    孙李氏抹了一把脸,突然来了精神:“冒三婶,怎么了,可是阿元有了消息?”

    那个叫冒三婶的人喘息未定,一把扶住孙李氏,满面担忧:“孙婶,你可要挺住啊!”

    “什么……”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孙李氏面容一白,身子开始摇晃起来:“阿元……阿元他……”

    冒三婶:“不是孙元的事。”

    “那么……”

    冒三婶:“孙婶,是十里外的牛家溪村老牛家来了,他家的闺女不是说给你的家孙元吗,说是等孙元一回家就成亲的?这次,不但老牛和他几个兄弟来了,就连老牛的浑家和你未来的儿媳妇也一起过来了。”

    听她说不是关于儿子的事,孙李氏松了一口气:“是,是有这么一回事。原来是亲家他们来了。三婶,你刚才叫我挺住,叫我好生不明白?”

    冒三婶叹息一声,小心地说:“孙婶,你家孙元自去中都办差之后,已经快四个月了吧。听人说贼军爱凤阳杀人都杀疯了,就连整个中都也被他们一把火烧了,孙元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估计……”

    孙李氏摇了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我家阿元福大命大,一定会回家的。估计他是病了,或者手上没钱这才耽搁了。等我卖了席子,就去接他。”

    “孙元同冒成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没钱……”看着孙李氏的脸,冒三婶有些不忍心:“是,孙元命硬,定然能平安归来的。孙婶,你亲家来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倒是,亲家这次是第二回登门,我是得快些回去。”孙李氏急忙在河边洗了手脸,又理了头发,看了看水中倒影,这才起身回家。

    说起这门亲事,其实是在孙元押送秋粮去中都之后才定下来的,就连孙元也不知道。

    孙元去年刚离开如皋的时候,孙李氏的女婿高全突然跑过来找她,说孙元已经十八岁了,过了年就是十九。别人这般年纪早已经儿女成群,他老不成家,也不是个事。

    他已经替小舅子寻了一门亲事,女方乃是牛家溪村一户普通农户的女儿。年方十六,生得贤淑端庄,貌美如花,阿元若是见了,必定喜欢,就做主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对方听说是孙元,又知道他是本县的粮长,手头有钱,自然乐意,就这么定下来了。

    其实,儿子一天天大起来,孙李氏也想过尽快让孙元成亲。可惜家里以前很穷,日子过得艰难,再加上孙元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又成天在外面浪荡,好人家的女子也没人瞧得上儿子。

    于是,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成了孙李氏的一块心病。

    如今,听到女婿说起这事,心中也是高兴。不过,她还是有些顾虑,说,什么貌美如花,生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怕就怕到时候接进门来的时候发现是个皮薄肉嫩的娇小姐,干不了地里的活。依我看,得挑个五大三粗,腰如水桶的才好。

110。第110章 退婚

    听丈母娘说出这样的话来,高全哭笑不得。作为一个男人,娶妻自然是要紧着漂亮的娶,如此才算是不亏,听岳母的意思,怎么反可着丑的收。

    自从小舅子孙元做了粮长之后,手中大把银子进出,真真叫高全红了眼。偏偏这小子是个混帐东西,我好歹也是你姐夫,怎么不给我点钱耍耍?

    于是,趁孙元去中都办差,高全就打起了孙李氏的主意。

    在他看来,岳母也是个手紧的人,将钱守得甚紧,要想从她手中拿一文钱都是千难万难。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弱点,就是溺爱儿子,对于孙元的婚事非常上心。这事如果做得妥当,从她手中弄些钱也不是什么难事。

    高全就正色道,好叫娘你知道,那牛小姐腰粗得很,虽然年纪不大,可挑两百斤的粪担子走起路来却是忽忽风生,一般男人都比不上她。无论是栽秧、打谷、都是一把好手。那身子啊宽得跟门扳一样,每顿能吃一斤米干饭。

    说到这里,高全竟觉得有些惭愧:这他娘是女子吗,纯粹就是一牲口。

    听到女婿这么形容牛家闺女,孙李氏高兴地笑起来:“好好好,这个女子好,我中意。不过,是不是太能吃了些?”

    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很快,媒人说和,双方就换了婚书,孙家也送上了一份价值三十两银子的彩礼。

    当然,作为一手促成此事的高全,这三十两银子大多落进了他的腰包,狠狠地发了一笔。

    后来,牛家也来过孙元家实地考察。他们也是听媒人说孙元现在是如皋的粮长之一,家境殷实,但终归是要眼见为实妥当。

    到了孙元家之后,见孙家虽然只有几间瓦房,可收拾得非常整齐。

    再进屋中,却看到里面一水儿都是新家具,红木桌椅、白细瓷器亮得可以照见人影。牛家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却也知道是顶好的,心中就大为满意。

    当下,两家人就请了中人写了一份婚书,择了良时,双方约定待到五月地里无事的农闲时,就将孙元和牛家女儿的婚事办了。

    那是牛家第一次到孙元家,也是孙李氏第一次看到未来的儿媳妇。一看,就非常喜欢。

    牛家女儿闺名叫牛玉枝,确实,这女子生得倒是壮健。虽说不像高全所说结实得跟门板一样,可却胖乎乎的给人一种塌实的感觉,走起路来,小肚子忽闪忽闪的,很可爱。而且,小眼厚嘴唇蒜头鼻,******,却是宜男之相。

    就是嘴大了点,见了人就爱笑,大得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鹅蛋。这一点甚是不美,孙李氏心中安慰自己:嘴大吃四方,旺夫。

    当下,孙李氏心中一高兴,就打发了牛家女子两钱银子的衣裳钱。

    牛玉枝的父亲叫牛得草,和女儿一样,也是个胖子,不过看起来却不怎么和气,眼神看起来有些市侩。上次来孙家的时候,就直接朝房里钻,四处查看,就连茅房也不放过,显然是在伸量孙家的家底子。

    这次牛家父女不但再次来访,就连牛家的几个兄弟也一道过来,突然间,孙李氏心中有些慌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等走进自家院子门口,就看到外面站了好多看热闹的乡亲,而里面却挤满了人。

    亲家牛得草身上穿着一件短褂,抱着膀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他面上全是热汗,口中不住问:“孙元娘呢,孙李氏呢,怎么还不回来,这么热的天,真真是熬煎个人?”

    而在他身后屋檐下的长条凳上,则乱七八糟地坐满了陌生人,想来应该是牛得草的弟弟们。

    一个平日里同孙家相熟的村中长者在旁边赔笑:“牛大,何必呢,何必呢?孙元去凤阳办差,估计还得一阵子才能回来,最多再等上一个月就是。”

    牛得草冷哼一声:“老冒,你别看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户,就来欺心。这全如皋县的人谁不知道凤阳已经被贼军一把火烧了,就在正月十四那天夜里,当时你不也在如皋亲眼见到的?孙元那天正好在城中,说不准就被贼人给害了。就算没死在人家刀下,若被抓了丁,这辈子也别想回来了。”

    那长者吃牛得草顶撞,脸就红了,不住咳嗽:“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