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急匆匆穿过工厂,走的是最偏僻的道路,尽量不给人
看见——这一点,熟悉地形的人倒不难做到。南食堂是管理员
和领班用膳的一个小餐室,罗利虽然从来没有进去过,但是他
知道在什么地方。大概那里也有一组自动售货机,就象他买可
口可乐的那个职工区一样。
罗利跟着其他两个人赶着路,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为
什么叫我?”
“可能是我们喜欢你,
”“大个子鲁夫”说。“也许是老板
认为,一个弟兄陷得越深,打退堂鼓的机会就越少。”
“这勾当老板也在内?”
“我不是跟你讲过,这笔生意早安排好了的。我们留意那
两个小卖部家伙已经有一个月了。真难想象为什么以前没人把
他们干掉。”
最后一句话是扯谎。
为什么自动售货机的收款员至今还没有遭到不测,这可不
难想象,至少熟悉内情的人是一想就想得出的。“大个子鲁夫”
也是熟悉这样内情的一个;此外,他也知道他和其他三个人这
会儿正在冒特大风险,他也准备豁出去挺一下。
罗利·奈特却蒙在鼓里。假如他熟悉内情,假如他知道
… 429
“大个子鲁夫”没有告诉他的那些情况,那么不管结果怎样,
他都会转身逃跑。
“大个子鲁夫”没有告诉他的那些情况,那么不管结果怎样,
他都会转身逃跑。
在底特律所在的密执安州韦恩县里,黑手党的活动范围广
得很,大至杀人害命之类的公开犯罪勾当,小至半合法的生意
买卖。在这地区,因为几个西西里家族是党魁,黑手党这一名
称就比大头党
①更加贴切。所谓半合法的“半”字也同样用得
贴切,因为黑手党控制的所有买卖,经营起来,少说也总是多
少带点流氓气——抬价、威胁、贿赂、行凶、纵火。
在底特律的工厂,也包括汽车厂在内,黑手党的势力大得
很。号码赌局掌握在它手中;放高利贷的大半由它出资控制,
小半同它拆帐分肥。大规模盗窃工厂物资,多半都是这个组织
在幕后操纵,也由它协助出售贼赃。凭借服务公司、供应商店
之类的种种表面上合法的经营,黑手党的触角遍及各厂。这类
公司商店往往是用来掩护其他活动或者隐藏现金的。黑手党每
年的现金收入,毫无疑问,高达几千万元。
不过,最近几年里,年迈的黑手党头子住在大角的偏僻地
方,身心两方面都在逐渐衰退,底特律的黑手党内部各级就此
爆发了夺权斗争。在这夺权斗争中,有个集团成员纯粹是黑人,
所以,在底特律也好,在其他各地也好,这个下层组织就获得
了黑人黑手党这一名称。
因此,黑手党内部的黑人争取名份和平等的斗争,同一般
黑人争取公民权利这一更有价值的斗争,倒是并驾齐驱的。
黑人黑手党中有个小组,为首的是一个激进分子,始终不
①美国地下黑势力集团,直译为“我们的事业”(Cosa Nostra)。
… 430
露面的厂外领袖,“大个子鲁夫”是驻厂代表,他们一直在向
老的家族统治摸底挑衅。几个月前起就开始侵入未经许可的禁
区——在内城一带和各个工厂,另开号码赌局,增大黑人黑手
党的高利贷借款。其他的经营,还有包娼卖淫,还有“保太平”
的敲诈勒索
①。这一切,侵犯了老统治集团一度独霸的各个领
域。
黑人黑手党小组,一直在等着对方报复,报复果然来了。
两个放债的黑人在家里分别遭到了伏击,抢掉东西之前,还挨
了一顿打,有一个,还是当着吓做一团的妻子儿女面挨的打。
不久后,有一个黑人黑手党的号码组织人碰到拦截,挨到了手
枪抽打,汽车给翻了身,放火烧了,记录档案都被毁了,钱也
夺走了。所有的袭击,就其残忍的程度和其他的特征来看,显
然是出于黑手党之手,这也正是要受害人和他们的同伙认清的
事实。
现在黑人黑手党还手反攻了。有五六件反击都用心安排好
在今天一齐下手,一试夺权斗争的力量,抢劫自动售货机的收
款员,就是其中一项。以后,白黑黑手党的火并万一有个结束
的话,那么在结束以前,双方还会有更多的以牙还牙的报复活
动呢。
何况,也象各地的所有战争一样,士兵也好,其他的受害
人也好,都是一些可以牺牲的虾兵蟹将罢了。
罗利·奈特、“大个子鲁夫”和”老爹”穿过了地下室走
廊,站在一座铁楼梯脚下。一眼望上去,只看得见两层楼面之
间的半楼梯头,楼梯顶却望不见。
①指以保护店铺正常营业为名的敲诈勒索。
… 431
“大个子鲁夫”低声吩咐道:“就待在这儿。
”
有张脸探出楼梯栏杆,向下张望。罗利认出是勒鲁瓦·科
尔法克斯。这是个感情充沛、说话飞快的激进分子,“跟大个
子鲁夫”的一帮人一直混在一起。
“大个子鲁夫”还是压低了嗓门。“那几个白鬼子还在那
个地方吗?”
“在。是两个,看来还有三分钟。”
“好,我们准备好了。你现在没事了,不过,要跟着他们
下来,不要走远。懂吗?”
“懂了。”勒鲁瓦·科尔法克斯点了点头,一溜烟不见了。
“大个子鲁夫”向罗利和“老爹”招招手。“进那里面去。”
“那里面”是一间清洁工的杂物间,没有上锁,地位刚好
容纳他们三个人。他们一进去,“大个子鲁夫”让门掀开一条
缝。他问“老爹”:“你搞到面具吗?”
“嗯。”罗利看得出,他们中间年纪最轻的一个,“老爹”,
心里在紧张,身上在发抖。不过,他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三个针
织面具。“大个子鲁夫”
拿了一个,套在头上,一面打手势叫别人也照着办。
外边地下室走廊上静悄悄的,只听得到高高的头顶上传下
来轰隆轰隆的响声,那里流水线在运行,刚上工的八小时一班
工人在干活。挑中这样时间下手,可真有两下子。在夜班时间,
厂里素来不象白天那样行人来往频繁,在这刚刚上班的时刻,
甚至比平时还要人少。
“你们两个看着我,我走,你们也走。
”隔着面具,“大个子
鲁夫”的眼睛打量着“老爹”和罗利。“要是我们干得顺利,那
就不会招来什么麻烦。我们在这里一抓住那些家伙,你们两个
… 432
就把他们捆好。勒鲁瓦已经把绳子扔在这儿了。”他指指杂物
间地上那两圈黄色细绳子。
就把他们捆好。勒鲁瓦已经把绳子扔在这儿了。”他指指杂物
间地上那两圈黄色细绳子。
“大个子鲁夫”从一身工装里,掏出一把重柄的科尔特左
轮枪。“老爹”有一把短枪管手枪——就是发给罗利的那种枪。
罗利老大不愿意地把手伸进腰带里,也捏住了枪。
“老爹”一见“大个子鲁夫”打了个手势,顿时紧张起来
了。他们可以听得清——从铁楼梯上走下来的哒哒哒脚步声,
还有说话声。
清洁工杂物间的门,还是只掀开条缝,一直到脚步声(此
刻已经在瓷砖地上)只离开几呎远了,“大个子鲁夫”才打开
门,三个蒙面人走了出来,举起了手枪。
自动售货机的两个收款员,他们那满脸的惊讶,别提有多
大了。
两个人都穿着灰制服,佩着小卖公司的徽章。一个长着一
头浓密的红头发和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这会儿,脸变得更白了;
另一个,厚眼皮,相貌象印第安人。各人肩上都挂了两只粗麻
袋,用链条和挂锁拴在一起。这两人都长得魁梧结实,年纪大
约三十出头,看样子打起架来可以应付自如。“大个子鲁夫”
抢先下手。
… 433
他举起左轮枪,对准红发人的胸膛,头朝清洁工的杂物间
一摆。“进那里面去,小娃娃!”他命令另一个说:“你,也进
去!”隔着针织面具,他的话瓮声瓮气的。
他举起左轮枪,对准红发人的胸膛,头朝清洁工的杂物间
一摆。“进那里面去,小娃娃!”他命令另一个说:“你,也进
去!”隔着针织面具,他的话瓮声瓮气的。
红发人一下转过身来,分明想帮同伙的忙,罗利·奈特就
把自动手枪抵住他的肋骨。罗利警告了一句:“不许动!逃不
了!”他但求不再使用暴力,就此了结。红发人安静下来了。
现在四个埋伏的人把他们推进那小间里。
红发人抗议道:“听着,如果你们这些家伙知道……”
“住口!”说话的是“老爹”,看来他已经胆壮了。“把那
给我!”他从红发人的肩上把帆布袋一把抓了过来,随手推了
一把,红发人就此绊在拖把、提桶上,仰天跌了下去。
勒鲁瓦·科尔法克斯伸手去拿另一个收款员的钱袋。印第
安人虽然脸上受了伤,流着血,却还是勇气百倍。他一头冲向
勒鲁瓦,一个膝盖朝他的小肚子上一捅,左手捏紧拳头,狠狠
捶他的肚子。接着,又举起右手,一把拉去了勒鲁瓦脸上的面
具。
两个人瞪着眼对视了一会。
自动售货机收款员嘘了一声:“这下,我可认得你是……
噢噢噢噢噢噢噢!”
他一声急叫——扯高嗓门的一声大叫,慢慢轻下来,成了
一声声呻吟,接着又渐渐低下去,到后来声息全无了。他沉甸
… 434
甸地訇一声向前倒去——倒在勒鲁瓦用力插进他肚子里的长
猎刀上。
“老天爷!”红发人说。他瞪大眼睛朝下望着一分钟前还是
他伙伴的那跌倒在地、一动不动的身躯。“你们这批杂种把他
杀了!”
这是他不省人事前的最后几句话,因为“大个子鲁夫”的
枪柄随即在他脑壳上啪地击了一下。
“老爹”比原来抖得还厉害,哀求道:“难道我们非这样
干不行吗?”
“生米煮成熟饭了,
”“大个子鲁夫”说。“再说是他们两
个人先动的手。”但是听上去他没有刚开头那样自信了。他捡
起两只用链条拴在一起的袋子,命令道:“把另外两只带着。
”
勒鲁瓦·科鲁法克斯伸手拿了。
罗利央着:“等等!
”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正从铁楼梯上一路响下来。
刚才弗兰克·帕克兰德在马特·扎勒斯基的办公室里参加
了领班会议,在厂里比往常待得晚了一些。他们讨论了“参星”
的生产和一些问题。会后他去了南食堂,因为吃中饭时,他把
一件毛衣和一些私人文件忘在那里了。
他找到了东西,正要离开,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下面传来
一声急叫,赶紧跑下去看个究竟。
帕克兰德走过了关上门的清洁工杂物间,突然感到那里有
个什么东西。顿时回过身来,看到了刚才见到过、但一时没弄
明白的东西——门下面的斑斑血迹。
领班犹豫了一下。但因为他生来不是胆小鬼,他就开门
进去了。
… 435
几秒钟后,他脑袋上开了花,一头栽下,倒在两个自动售
货机收款员的身旁,人事不知了。
几秒钟后,他脑袋上开了花,一头栽下,倒在两个自动售
货机收款员的身旁,人事不知了。
印第安人是死了,其余两个人奄奄一息。
… 436
二十六
二十六
他正沿着流水线走去。一小时前开始上工的夜班工人,就
在流水线上装配尚未上市问世的公司新产品“参星”。马特跟
其他厂长一样,日班工人回家了,他的上班时间却还没有结束。
他留在厂里,等着下一班工人安定下来,碰到生产上乱套了,
他就给处理一下。每逢厂里的人,无论工人也好,厂长也好,
学着干新的工作时,生产上总免不了出差错。
换班后不久,在马特的办公室召开过领班会议,有些工作
在会上讨论过了。会议刚在一刻钟前结束。眼下马特正在巡视,
细心督工,一双老练的眼睛东扫西射,看看有没有地方可能出
岔子。
他一边走,一边又想到了大规模汽车装配的先驱亨利·福
特。
现今,在汽车厂里,最叫来客着迷的一个汽车生产环节,
总是最后一道工序的流水线。流水线通常长达一哩,叫人看
后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可以亲眼目睹天地万物创始的一幕
情景。最初,不多的几根钢条都送来放在一起,接着,好比受
了精的胚胎,开始繁殖生长起来,逐渐构成熟悉的形状,犹
… 437
如蠕动的子宫里一个胎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过程慢得
足以使看客细细玩味,又快得足以惊心动魄。十之七八好象河
流一样笔直前进,只是偶尔拐个弯、绕个圈而已。那一辆辆含
苞欲放的汽车,不论色彩、形状、大小、特色、装饰,无不透
着个性特征,无不道出雌雄性别。最后,胎儿准备出世了。汽
车也就装上轮胎落地了。瞬息间,点火键一转,发动机顿时欢
蹦乱跳了,乍一看,感人之深如同娃娃坠地呱的一声哭,于是
新诞生的一辆车子自动开出了流水线。
如蠕动的子宫里一个胎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过程慢得
足以使看客细细玩味,又快得足以惊心动魄。十之七八好象河
流一样笔直前进,只是偶尔拐个弯、绕个圈而已。那一辆辆含
苞欲放的汽车,不论色彩、形状、大小、特色、装饰,无不透
着个性特征,无不道出雌雄性别。最后,胎儿准备出世了。汽
车也就装上轮胎落地了。瞬息间,点火键一转,发动机顿时欢
蹦乱跳了,乍一看,感人之深如同娃娃坠地呱的一声哭,于是
新诞生的一辆车子自动开出了流水线。
相比之下,汽车发动机制造厂,尽管叫人看后印象不大深
刻,倒是真正自动化的,那里长长一连串错综复杂的工种全
部是机器操作的。在大多数发动机厂里,一排又一排的复杂机
床都自动操作,发号施令的是计算机,场上看不见什么人,只
有三两个机修师傅偶尔调节一下机器。机器一出事故,就马
上自动关掉,还由警报系统发出求援信号。否则的话,总是精
确得不差毫厘地一下一下操作,既不停下来吃饭、上厕所,也
… 438
不同旁边的机器说话。正是由于这种生产方式,所以比比用一
般方法制造的汽车零件,发动机就难得失灵,除非是不留心或
者滥用了。
不同旁边的机器说话。正是由于这种生产方式,所以比比用一
般方法制造的汽车零件,发动机就难得失灵,除非是不留心或
者滥用了。
这会儿,生产上没出事故,至少看起来是没事故,马特·
扎勒斯基就回到夹层楼面他那个玻璃办公室去了。
虽然现在要想离开厂,是可以走了,但是马特不情愿回到
那空无一人的御橡树住宅去。自从那个痛苦的夜晚巴巴拉离家
出走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了,可是他们父女之间仍旧没
有和好。近来,马特竭力不去想到他的女儿,一颗心老是放在
其他事上,比如,几分钟前他就是专门想着亨利·福特;话虽
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常常惦着她。但愿他们能够想个办法言归
于好;只求巴巴拉打个电话来,但是她没有来电话。马特出于
自尊心,再加他认为做父亲的决不该先去迁就,所以一直不打
电话给她。他猜想巴巴拉照旧跟那个设计师迪洛桑多住在一
起。这也是他竭力不去想到的一件事,可是,他往往禁不住想
到。
他坐在办公桌边,一页页翻着下一天的生产进度表。明天
是星期三,所以流水线上要装配好几辆“特制车”——这种汽
车不是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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