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连坟茔地都在京城另设;早已同松江本家井水不犯河水意思;可如今二房绝嗣;情况有变。不管二房择了谁做嗣子;二房与松江本家的关系都撕巴不开。
想到嗣子之事;沈宝与沈琴两个都望向沈珏与沈瑞。两个房头的长辈已经说了;二房大太太最后可能择的人选就是沈珏与沈瑞;嘱咐他们多与两个族兄弟交好。
“琰大哥与二哥呢?”沈琴的心里;却不知为何想起那两人:“那两个才是二房老太爷亲曾孙。”
要是按照血缘远近来说;不是当从沈琰、沈兄弟两个中择嗣么?只因他们这一支不在族谱上;就没有了资格。可是正如沈所说;他们才是二房嫡裔;其他房头多是远堂族亲。
忽然之间;原本闹呼呼学堂;立时就安静下来。
沈珏与何泰之察觉不对;不再争论。
众学子都望向门口;门口一神情消瘦的少年;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眼睛正定定地望向何泰之。
何泰之被盯得打了个哆嗦;往沈珏身后避了避;小声问道:“珏表哥;这是哪个?我没见过他;怎就得罪了他;眼神恁怕人?”
沈珏将身子挪了挪;将何泰之遮住;皱眉看着门口。
沈琴看着少年腋窝下拄的拐杖;面上闪过愧疚之sè;上前几步;yù搀扶道:“二哥怎来了?大夫不是嘱咐卧床休养三个月?”
来人正是沈;依旧是一席红衣。不过平素丰神俊朗模样;因清减显得有些病弱;眉眼间尖刻;也淡了许多;像是一下子长大几岁。只有一双丹凤眼;依旧带了几分神采;使得他颓废中;依旧风姿不减;相貌俊秀得惊人。
沈冲沈琴点头致意;却没有接受他的搀扶;自己挪动走拐杖;直直地走到沈珏跟前;看着他身后探出头的何泰之;道:“你就是二房大太太的外甥?”
何泰之听着沈琴方才称呼;晓得眼前这不良于行的俊秀少年也是沈族子弟;心中惧意便去了;挪步出来道:“正是小弟;不知仁兄何人?”
人都有爱美之心;何况这俊秀少年身体又有不全之处;自是容易引得人心软。
沈默了半响;方沉声道:“我亦姓沈;家祖为沈家二房出妇子请尊驾代我兄弟陈情与二房大太太尊前;祖父、父亲漂泊异乡多年;念念不忘的就是落叶归根;只因无名无分;至今不能入土为安。恳请二房长辈仁爱;允我祖父这一支以庶房归宗……”
这是沈第一次在外人跟前承认自己兄弟两个出妇子后裔身份;并没有他想想中的那么艰难。
就在这二房选嗣的传言沸沸扬扬时;沈琰、沈兄弟本不好露面。可瞧着白氏不死心的模样;兄弟两个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看不住白氏做出点什么。
如今参合择嗣之事;且不说会不会引得二房几位老爷想起宿怨;就是一心惦记推自家子弟为嗣子三房与九房那两个;也要生生得罪。还有最有可能出嗣子的宗房;也不会给他们好脸sè。
他们母子三人得以还乡;立足松江;本就受了宗房大老爷的照顾与三房庇护。要是将这两处都得罪;以后rì子怎么过?
与其让白氏上窜下跳;将那几个房头都得罪了;还不若他们兄弟亮明车马;早rì搭上二房大太太。他们倒没有奢望过二房会点头让他们父祖归宗;不过是想要早rì得一句拒绝;也让其他人明明白白地晓得;他们兄弟无力也无资格去争那个嗣子之位……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荟萃一堂(一)
直到看着沈举人上了马车;沈瑞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前往宗房赴宴的;确实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没有张老安人;也没有沈瑾。对于这个结果;沈瑞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二房大太太身份显贵;固然各房头都要捧着;可有孙氏旧事在前;四房即便凑过去也落不下好。倒是沈瑾;沈举人提也没提一句;看来是真的因郑氏之事迁怒沈瑾。
沈举人在车上坐定;黑着一张脸;瞪着沈瑞道:“磨蹭甚哩?还不上车来。”
沈瑞应了一声;也上马车。
车帘撂下;马车缓缓前行;沈举人耷拉着眼皮;道:“前几rì庙会上二哥见过宗房大太太?她可对你说甚了没有
沈瑞摇了摇头:“不曾说什么。后来见了鸿大婶子;沧大伯娘倒是与鸿大婶子说话的时候多。”
沈举人轻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他使人打听了一上午;得的消息也不过是二房大太太见过族中几个少年;给了一模一样的表礼;并未同沈瑞单独说话。不过因心中惊异不定;到底忍不住开口再次确认一回。
或许徐氏当年送嫁只是面子情;否则这二十多年也没见孙氏与京城有往来。
不过到底有些忐忑;沈举人心中不由埋怨上张老安人。
张老安人是长辈;见见二房大太太又能如何?即便二房大太太心中生怨;还能当众对族中长辈无礼?
如今张老安人病遁;沈举人即便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赴宴;否则如此宗亲齐聚的场合;四房却没人露面;也惹人非议。
想到二房绝嗣之事;沈举人眼神微闪;看着沈瑞:“二哥与珏哥交好?”
沈瑞点了点头;这并不是秘密。回来这大半月以来;沈瑞与沈珏两个虽不至于形影不离;可也常凑到一块。
沈珏虽偶有骄纵;可到底是族长太爷教导出来的;并不惹人生厌;又有一副软心肠。
沈举人稍加思量;又问道:“珏哥在学堂里功课如何?可提了明年县试下场之事?”
“虽不算勤勉;可胜在天资不凡;经书都已背熟吃透;已定下明年应县试。”沈瑞不知沈举人作甚开始留心沈珏;不过这问的并非什么不能说的;便如实回道。
沈举人点点头;又沉默下来。
沈瑞亦不开口;耳边便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沈氏族人聚族而居;四房与宗房的距离并不算远。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没等马车停稳;便有门房看见;往里通禀。
等沈瑞下了马车;宗房二哥沈带着沈珏出来相迎。
沈上前;亲自扶了沈举人下了马车。
沈举人问道:“都哪房来了?”
“三房、六房、九房都到了。”沈回道。
“三房老太爷这早就来了?”沈举人有些意外。六房当家沈琪辈分最低;早来一步还说的过去;九房破落户;太爷爱钻营;这三房作甚这般殷勤?
平素里三房老太爷自持辈分;族中有什么公议之事;都是姗姗来迟。
沈点点头;神情颇为微妙:“三房是头一个到的;嫡脉阖家齐至。”
沈举人听了;晓得沈为何如此神情。
三房老太爷在世;早年长子病故后;怕其他儿子压着长房孙子们;曾分过一次家;等到长房沈湖等四孙长大;并没有分家;还是一处过活;如此嫡曾孙、庶曾孙辈兄弟十数人;元孙也有几个。加上女眷与未出阁的小娘子;嫡脉齐至的话;得坐十来辆马车。
同三房相比;四房只来父子两个;人丁太过单薄。
沈望了望沈举人身后;好奇道:“源大叔怎就带了瑞哥一个?叔祖母与瑾哥呢?”
沈珏同沈举人见了礼后;便将沈瑞叫到一边;此时事也正压低音量;小声问这个:“老安人同你大哥怎没来?可是晓得沧大婶子身份;吓到了;心虚不敢来?”
虽说二房几位老爷不在;只有大太太一人来此;发的帖子也只是宴请各房嫡脉;可是收了请帖的各房宗亲;即便不是阖家齐备;也多是差不多。
倒不全是巴结与奉承缘故;也不是眼皮子浅为了图一份表礼;而是二房三太爷搬走后;二房首次有人回乡;也有两下认亲之意思。
似四房这样就父子两人赴宴;看着委实太单薄些。不过像三房老太爷那般劳师动众;则又有些喧宾夺主之嫌。
沈瑞摇摇头;亦小声道:“老安人那里不好说;大哥那里……课业要紧;我们老爷并未使人去叫;应不知宴客消
沈珏听了;嗤笑道:“是怕耽搁你大哥读书;还是怕沧大婶子因三年前之事迁怒你大哥?源大叔这心偏的真是没边了……”
说话功夫;后头又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沈珏认出五房马车;对沈道:“二哥;是五房马车”
沈见了;便道:“你引了源大叔进去;我去迎鸿大叔他们。”
沈举人先时同宗房关系亲近;常来常往;闻言便摆摆手道:“你们兄弟且留下迎客;我自己过去便是。”
沈瑞本想留下;迎一迎五房等人;可眼见沈举人瞪着自己;便抬腿老实跟上。
沈亦不敢轻慢;忙吩咐旁边管家引路。
宗房老宅;还是当年沈学士旧居;是按照五品官住宅营造。
正门三间三架;堂厅是五间七架。
正堂中间三间敞厅;北墙是一面雕花木板;前面是一架八尺阔、五尺高的描金大理石屏风;上面是寿山福海横波图。
屏风前;设一张退光黑漆方桌;上面摆了一对红铜兽炉;香烟缭缭。两侧是一对交椅;上面铺陈半新不旧锦绣坐垫;东西对列四对交椅;中间是方几隔断;交椅上面亦是同样铺陈。靠着东西隔墙边;又贴墙各陈交椅八把。
因宗房一脉始终为族长;常有宗亲聚会宴饮;便在五间正堂后;又接了五间后堂。中间用八仙过海的雕花木板隔开;只留下一个月洞门;赶上大祭宴饮时;酒席就摆在后堂。
后堂出去;就是中厅前天井。
宗亲宴饮时;各房官客之席在后堂;女眷之席开在中厅;既阖族同庆;又不至让男女混坐。
沈瑞随着沈举人到敞厅时;族长太爷正陪三房老太爷与九房太爷说话。
三房老太爷坐了东边客位首位;九太爷坐在其下首。族长太爷虽辈分比三房老太爷低;可依是稳坐上首主坐;并未到客坐相陪。
三房沈湖与九房沈璐并未列正客位;而是坐在东墙边那排椅子上;宗房大老爷在作陪。另有几个中年人;长相与沈湖相似;应是沈湖的三个兄弟。
再看玉字辈兄弟;除了九房沈璐外;就只有六房沈琪有座;他坐的是正客位的次末位。其他玉字辈子孙;不管是成丁;还是没成丁的;都是站位。即便屋子里还空着十来把椅子;也没有人逾越。
沈瑞扫了一眼;心中有数。
这座位排列;除了长幼尊卑之外;还有兼顾各房头。中间正客位的八把椅子;应该只有各房当家人坐的。三房与九房如今房长虽是沈湖与沈璐;可因两位族老来了;他们就要退后一步。
二房没有官客在松江;否则以沈琪辈分;应该坐末位。
沈瑞跟着沈举人;上前见了一圈礼。
三房老太爷与九太爷对沈瑞都极为亲热;跟看亲孙子似大。
三老太爷满脸慈爱;感慨道:“瑞哥越来越像源大娘子;只是你是男人;到底当刚xìng些;切不可学你娘xìng子绵软。要知道;你才是四房唯一嫡子;以后四房还要靠你传承下去。”
九太爷也跟着说道:“就是哩各房头都是嫡血传家;沾了个庶字就混了血脉;四房自也不好乱了嫡庶。假嫡非嫡;没有孽庶掌家顶门的道理”
三老太爷听了第一句时还点头;听到后头脸sè不由得发青。
沈家内四房里;三房是沈度庶子一脉;九太爷这话;可是将三房老太爷也骂进去。
三老太爷怒道:“庶支怎就混了血脉?难道老朽活了七八十年;今rì倒成了杂种?”
九房太爷讪讪道:“吉大叔;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沈举人在旁;面上也难看。
沈瑾记名嫡子;是孙氏遗命;这两个老头子夹枪带棒、重提旧事;所为何来?口口声声说沈瑞是四房唯一嫡血;这是怕四房去争嗣子?
这二老还真是可笑之极;二房择嗣;首选宗房;又哪里有三房、九房的事?宗房还没提防四房;他们两家倒是先着急上。
这边两个老爷子没等吵起来;沈兄弟引着五房沈鸿父子进来;这父子二人;跟沈举人父子方才你一般;又是一圈请安见礼。
沈举人已经落座;就是与九房太爷相对的西数第二把椅子。西边首位留着;应该是留给八房老太爷。
沈鸿见了礼罢;则是在九房太爷下首落座;沈湖、沈璐、沈琪等早已起身;又过来见了沈举人与沈鸿;方又各自落座。
少一时;七房、八房到了;族长太爷得了消息;领了宗房大老爷亲自出迎。
八房老太爷已下了马车;身边除了七房沈溧、八房沈流;后边还跟着几个嫡曾孙。
这边刚将八房老太爷等人迎进中堂;宗房大门外就又来了一辆马车。
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门房管事刚想要进去通禀;就被叫了回来。
来的正是二老爷夫妇;二老爷下了马车;还有些犹豫。二太太屈氏低声念叨了两句;夫妻两个方进了大门。
三间敞厅;五代同堂;挤得满满登登。
族长太爷便请几位族老移步东稍间;又吩咐曾孙小桐哥带了木字辈去了西稍间;敞厅上方松快些。
各房当家人;序齿辈分重新落座;宗房大老爷坐在客位首位陪客。
族长太爷不在;他这宗子身份;在族中不亚于各房房长。
水字辈其他几位叔伯;也在后面一排椅子上坐了;玉字辈中的年长者;序齿也多有了座位;只有几个年幼的没有捞到座;去西稍间寻各家侄子耍去。
敞厅上二十六把椅子;只空着主位上的两把;坐满了二十四人;加上东稍间的族长太爷与三位族老;西稍间的十多个六岁以上童子;这就有四十多人。
这还只是各房嫡支宗亲小宴;等到正经宗亲大宴时;要设在祠堂;否则压根摆不开那么多席面。沈氏一族子孙繁茂;可见一斑。
按辈分来说;二房大太太既来本家省亲;当主动去拜见各房族老长辈。如此一个帖子;就将各房头请来;委实托大。
三房老太爷与九房老太爷因由所图;并无不满;八房老太爷却有些不快;若不是看在曾孙沈宝份上;今rì本不想来。
眼见着各房头齐至;二房大太太还没动静;八房老太爷不耐烦道:“帖子收了;人也来了;怎地徐氏还不露面?难道要让咱们做叔祖的;去与她孙媳辈的见礼?”
他这般说辞;并非不避男女大嫌;实是各族老的年纪年轻的也是古稀;稍长的也是耄耋之寿;徐氏也是五旬妇人;已经到了无需避嫌的年纪。
族长太爷听了;也有些皱眉;伸手唤了个小厮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
少一时;小厮过来回道:“二房大太太回来了;正往客房换衣裳;说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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