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日中午,救护队刚吃过饭,张扶海带着满头大汗的吴捷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付担架。张扶海对倪裳衣说:这是新四军的一位首长,必须尽全力抢救。倪裳衣点了点头,一检查是腰部受伤,伤员血压很低,呼吸微弱。倪裳衣说了一句:手术!
救护队顿时忙开了。胡荣很快被抬上了手术台,薛桂花剪开伤员衣服,露出伤口,用消毒盐水清洗。刘栗枝采血验出血型,外面就送来了一千毫升新鲜血液。倪裳衣和冬妹子消毒后,给伤员全身麻醉,切开伤口冲洗清理,用探查镊子夹出一块炮弹片,接通血管,再清洗清理,缝合伤口包扎,注射盘尼西林。手术用了一个半小时,伤员的血压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胡政委原先煞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这边刚刚忙完,大刀连十几个战士抬着三副担架冲了进来。张扶海问:是谁?战士们回答:是大队长!张扶海大惊。倪裳衣听了,身子一晃,冬妹子连忙扶住。张扶海说:倪医生,这种时候可要挺住啊!倪裳衣站稳身子,拼命压住心中的慌乱,走近担架迅速检查起来。
第20章 营地治伤
叶首志在路上就苏醒了,自己头一回流这么多血,感到头晕心慌口渴,全身发冷,伤口痛得厉害。他稍懂战场救护,路上自己动手给捆扎右腿的绑带松了好几次。
他瞥见倪裳衣走了过来,便挣扎着仰起上身,咧着嘴说:我是轻伤,先给他们看。倪裳衣还未张嘴,冬妹子眼一瞪:你说轻伤就是轻伤?到了这里你说了不算,快给我躺下。说着就走过来,轻轻地扶着叶首志重新躺好。
倪裳衣说:我来检查他,你去检查他俩。三个人中,铁蛋左肩胛骨被机枪子弹击碎,伤势最重。叶首志右大腿被弹片刮去一大片肌肉,左臂枪伤,失血很多,伤势较重。杨少良背后多处擦伤,肋骨摔断了两根,伤势不算很重。
这时,早先一步回来的徐锦树他们闻讯赶来,徐锦树握住叶首志的手,感动地说:老叶,多亏了你们,胡政委已经救过来了,谢谢。叶首志笑笑说:都是战友,谁谢谁啊。卢舒云挤到杨少良的担架旁,见他浑身血污地躺在那里,难过得哭了起来。正在给杨少良检查伤势的冬妹子,抬头斥道:你是谁呀,这里不许哭。
这一晚,倪裳衣和冬妹子同时主刀手术,对叶首志三人和突围出来的10名新四军伤员全部进行了救治。救护队的手摇发电机一直摇到了下半夜。手术结束时,倪裳衣和冬妹子同伤员们一起,被别人抬出了手术室。
宁国万福村,32集团军司令部。12日夜,司令部作战室被突如其来的炮火摧毁,不仅中断了与第三战区的联络,也和正在对茂林新四军发起总攻的各部失去了联系。遭遇炮火袭击时,上官云相拉着参谋长徐至茂在后院小厨房里吃夜宵,侥幸躲过了一劫。
爆炸声停歇了一段时间后,上官云相气急败坏地来到现场,眼前一片狼藉:作战室坍塌了半间,浓烟呛人,通讯电台碎散一地,作战地图、电台密码、电话记录、作战日记等绝密文件损毁大半,副参谋长一帮人罹难,电台主任和报务员一个也没有活下来。这还是司令部吗,这不成了聋子瞎子了吗?还指挥个屁呀!
上官云相怒火攻心,狠狠甩了卫士团长两个耳光,骂道:是什么人干的,还不快去追?徐至茂倒还冷静,命令第32分监部火速调运电台和报务员,立即恢复战场通讯联络。又命令手下赶快另找房子重建作战室。整个司令部乱糟糟的,一直忙到13日中午,才勉强沟通了与第三战区和各部队的联系。
15日夜,参谋长徐至茂弓着腰走到上官云相的桌前,向他报告围剿皖南新四军最后阶段的战况。自从12日司令部挨炸以后,从前线传回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13日凌晨,144师一个营在章渡被击溃,新四军一部突围而去,人数不详。14日晨52师一个连在大康王附近被全歼,新四军一个大队向芜屯公路逃窜,52师衔尾追击遇阻,激战一个半小时,歼敌一部,其余逃进了黄子山。
上官云相十分疑惑:新四军有大队这种建制吗?徐至茂解释说:作战部队没有,但军部直属的可能有,其教导总队下面就设有大队,人数相当于一个连。上官云相问:消息可靠吗?徐至茂说:这是我军攻陷阵地时,新四军仓皇撤退时喊出来的。
上官云相眯起眼,瞅了瞅地图,又瞅着徐至茂说:昨天下午叶挺下山谈判被捕,这说明他们的军部就在大康王一带。你说,这黄子山的新四军会不会是他们布下的疑兵之计啊?徐至茂说:有这个可能。叶挺虽然落网,但项英等人在逃,我们不可大意。上官云相点点头:蒋委座获悉叶挺被擒,欣喜万分,嘱咐我等务必克尽全功,全歼皖南新四军。好,给各部下达指令,集结主力于云岭、大康王和青弋江一线,全力围捕新四军残余部队。命52师继续封锁芜屯公路,并派一部追击黄子山逃窜之敌。
16日下午,虎头岭营地医疗队。叶首志忍着伤痛,躺在担架上看望了胡荣。炸伤胡荣腰部的弹片没有伤到脊柱和内脏,只是流血过多。由于抢救及时,护理精当,术后恢复情况良好。
他从病床上握住叶首志的手,感激地说:老叶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和秀英同志都要去见马克思啰。听说这次牺牲了不少同志,请带我慰问他们的亲属。这次茂林事件非常严重,部队损失很大,我想尽快赶到苏南,向华中局报告详细情况。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叶首志马上喊来了倪裳衣,想听听她的意见,倪裳衣坚决反对。胡荣说:谢谢医生,你的医疗水平很高。老叶是头一回受伤,我已经伤了好几次啰,这次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路上给我带点换伤的药就行了。老叶,就这么定了,我明晚就走。
见胡荣执意要走,叶首志叫人把自己抬回小屋,再移到铺上,对着门口喊道:通信员!卫山应声进门。叶首志说:你去把张部长、徐团长还有倪医生喊来。他知道白和义送王槐生去了江北,现在不在营地。
徐锦树一进门就说:胡政委已经决定了,我和李秀英也劝不住,他急于向中央报告情况。倪裳衣重申了不同意的理由,胡政委在突围时拖了几天,伤口愈合要比正常情况慢,如果路上颠簸挣裂了伤口,就会发生危险。叶首志问:走水路行不行?倪裳衣说:那要好一些。
徐锦树沉吟了一下,望着倪裳衣说:真不行,那就请…,他突然打住了话头,看了一眼叶首志,没有再说下去。倪裳衣接过话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为保证胡政委路上安全,我明天安排好队里的事,晚上跟你们队伍走。叶首志和张扶海两人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来,最后只好同意。
叶首志喊来卫山,叫他带上一个战士立即去二营传达命令:从明天开始,对溪口镇的顽军做好攻击准备,确保华阳河水道畅通无阻。同时备好船只,派出一个班听从卫山指挥,明晚护送重要客商去北边。
第21章 战地柔情
护送胡荣的事情安排妥后,张扶海对叶首志说了,明天安葬李有田、卫南9人,现在是否先去看一下。叶首志拍了拍额头,说:要看,现在就去看。正要喊人来抬担架,李二林正好带着两个小弟兄来了。
李二林伤势大好,精神十足。他一见叶首志就喊:大哥受伤了,小弟特来看望。叶首志说:你不要哥啊弟的乱叫,新四军不作兴这个。李二林嘻笑着说:大哥这话说的不全对,新四军讲究官兵平等,讲究战友情分,这战友不就是兄弟吗?说道这里,李二林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大哥不在了,我就把你看成是大哥。
叶首志叹了口气说:随你叫吧。你的伤好利索了?李二林拍拍胸脯说:托大哥的福,听倪队长说,再有几天我就能出队了。叶首志一愣:出什么队?李二林的精神头又回来了:我们这里没有医院,只有医疗队。所以啊,伤员们管伤好了出院叫做出队。叶首志不禁笑了起来,点点头说:好,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
他们抬着叶首志来到了烈士墓地,旁边建有两间大房子,其中一间是烈士遗体停放地。房间的地上放着9副担架,8副上面都有裹着白布的遗体,有一个是空的。陈水根和几个大刀连的战士正在一边翻检着什么。陈水根看见叶首志来了,过来报告了情况。在枫崖阵地搜索了两遍,没有找到李有田的遗体,现场只有炸烂的鞋子和军装碎片,还有陈水根挖回来的带血的土块。
叶首志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慢慢地向他们讲了枫崖阻击战的情况,讲了李有田牺牲前所在的位置,讲了他为了掩护战友撤退,怎样用牙齿咬掉拉弦,爬在地上,用头顶着集束手榴弹,一步一步向敌人逼近,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经过。
听完叶首志的讲述,大刀连的几个战士放声大哭,抢着抱起了陈水根带回来的那个土块。陈水根这才向他们解释了原因,他了解李有田的性格,每次进攻争着打主攻,防守争着在中间,再听叶首志这么一说,位置完全对得上,李有田壮烈牺牲时,身子就趴在这个地方,这个挖回来的土块上沾满了李有田烈士的鲜血。
入夜,洞外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叶首志躺在小屋的铺上休息。徐锦树走了进来,他代表胡荣来看望他。胡政委叫他转告叶首志,虎头岭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实属不易。但如果不注意引进专业人员,不改善军事技术装备,就无法适应现代化战争。胡政委这次给叶首志留下了三个人:军部教导总队战术教员李伟民,军械教员张一阳,军部机要科报务员卢舒云。还说以后设法送一部电台过来。
叶首志听了,高兴地差点从铺上跳起来,腿上和臂上的伤口受到了牵扯,痛得直歪嘴。徐锦树笑道:你要么不挂彩,一挂就是俩个。好,不说了,休息吧。
倪裳衣和冬妹子进来换药,手上还端着一大碗鸡汤。冬妹子把鸡汤放在小桌上,说:哥啊,先换药再喝汤。叶首志现在是伤员,只能听从她们摆布。冬妹子走到铺前,掀开被子,捂着鼻子就叫:哎哟,都臭了,也不洗洗。叶首志瞪她一眼:瞎说什么?昨天不才洗过?冬妹子对倪裳衣说:嫂子换药,我打水去。
游击大队有个传统,就是干部战士一年四季都不穿短裤,也不发短裤,更不要说衬裤了。这不是节省,而是为行军打仗考虑的。你想啊,如果短裤肥了,穿着走路出了汗容易裹腿,短裤瘦了容易磨腿丫子,都能影响行军速度。关键还在于,万一打仗伤到了腹部、臀部或者是腿部,如果穿着短裤,抢救时就要多撕开一层布,多耽误一点急救的时间,这点时间往往就能要了一个重伤员的命。而且战场上很多情况下是伤员自救,就像叶首志这次,大腿受伤了,撕开棉裤就看见了伤口,方便自己上药包扎。
所以倪裳衣她们只要一掀开被子,叶首志的身体全都暴露无遗了。倪裳衣算是过来的人,到没什么,冬妹子虽说是个大闺女,可也干了一段时间的医务,给伤员换药擦身见得多了,自然不当回事。可是刚过三十的叶首志本人从未经过这种阵仗,臊得老脸通红。
倪裳衣很麻利地换好了药,冬妹子打来了热水,拧干了毛巾就给叶首志擦身,擦得非常仔细。冬妹子说:嫂子明天出发,嫂子把你交给我了,你可要听话哦。擦好了身子,冬妹子和倪裳衣扶着叶首志坐起,把被子盖好,喂了鸡汤。冬妹子说:哥,嫂子明天走,你陪嫂子多说说话。冬妹子收拾好碗盆出了小屋。
屋里只剩下了两人,两人四目相对,凝视了许久。叶首志见倪裳衣消瘦了不少,心疼地拉她坐在铺上,倪裳衣顺势偎进了他的怀里。叶首志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倪裳衣抚摸着叶首志的脸,悄声说:这点辛苦算不的什么,听说新四军这次牺牲了不少人,连你也伤成这样,我…我害怕。说着就哽咽起来。
叶首志扳过她的脸,轻轻抹去倪裳衣脸上的泪水,安慰她说:打仗难免有死伤。我们这次牺牲了9个,伤了3个,救出了胡政委他们,值了。不用怕,马克思还没有叫我去报…。正说着,一张湿漉漉的嘴堵住了他的话。半晌,两唇分开。倪裳衣帮着叶首志平躺下,说这样对伤口好。倪裳衣两手伸进被子,解开叶首志上衣纽扣,轻轻抚摸着叶首志结实的胸膛,咬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慢慢俯下身子,在他耳畔说:我还是害怕,我想要一个孩子。
叶首志听了这话,如同一颗炸弹在耳边炸响,惊得张大了嘴巴:裳衣你,你…。倪裳衣把话说了出来,此时反倒坦然了,说:你什么你,这事要听我的。说着走到门口插上了门,拧暗了马灯,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叶首志不知所措地躺在铺上,心脏嘭嘭直跳,两眼直直地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洞顶,脑子里翻江倒海,不断闪现出一幕幕浴血拼杀的场景:顽军的枪口不停地喷吐着火舌,弹雨织成密集的火网。饥寒交迫、弹尽援绝的新四军战士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呐喊着向前冲锋,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继续向前。战场对决,两军搏杀,生死瞬间。可我在干什么?现在做这事合适吗?唉,倪裳衣曾经受到过伤害,自己实在不忍心拒绝她,那就依着她吧。
昏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叶首志感到被子掀开了,一个冰凉滑腻的身体贴了上来,微微哆嗦着,毫不犹豫地压在了自己滚烫的身上。随后,一个凉凉的嘴唇也摸索着吻了过来。这两个身世迥异却又情投意合的人,现在四肢相缠,紧紧搂抱在一起:他是血脉喷张,百般爱怜,她是敞开身心,柔情似水,就这样亲密无间地融合到了一块,久久没有分开……
第22章 迎头痛击
第二天上午,徐锦树、倪裳衣和30名新四军突围人员抬着胡荣离开虎头岭,前往溪口。这一段路由陈水根带两名侦察员护送。行军路线是:从虎头岭出发,向东北方向步行至华阳河源头许家滩,乘竹筏沿华阳河漂至上塌,交由二营护送,乘坐华阳帮的快船直接北上。
叶首志躺在担架上与胡荣、徐锦树一一握手惜别。冬妹子此时紧挽着倪裳衣的手臂,两人贴的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叶首志再次叮嘱卫山,一路之上务必要保护好胡政委的安全。最后,叶首志对倪裳衣挥了挥手,说道:路上仔细些,速去速回。倪裳衣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抿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胡荣一行,叶首志吩咐将担架抬到指挥室,派人喊来了李伟民、张一阳和卢舒云,又请来了张扶海、黄国全。见面之后,相互介绍了一番。李伟民是军部参谋处作战参谋,兼教导总队战术教员。张一阳是军械教员,精通各种步兵武器,他还是张太雷烈士的儿子。卢舒云不少人已经认识了,军部机要科报务员,杨少良的对象。
叶首志问卢舒云,一部电台需要几人操作,卢舒云回答说两人足够了。叶首志说,现在没有电台,你先照顾杨少良。过段时间请张部长招收10名有文化的女伢子,你当教员把她们训练成报务员。卢舒云高兴地答应了。
接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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