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康熙冷不丁扫了玉檀一眼,让玉檀的心脏都差点蹦出来,恨不得自己最好是耳聋什么都没听见。
张廷玉泪流满面地说:“请皇上慎言。皇上圣寿无期,切不可说这样的话。”
康熙倒是异常的平静,道,“朕纵然是天子,也是血肉之躯。衡臣,你起来说话。”
玉檀细听到康熙说话的语气,想着康熙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嘛,不像其他皇帝都很避讳谈论自己的死亡。康熙的确老了,已经心力交瘁了。
康熙继续道,“衡臣,朕想先听听你的高见。”
张廷玉听了这话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从地上起身,说,“皇上如此推心置腹的垂询臣子,为臣者岂敢不直言。臣以为,论学问,阿哥们都不能算差。但若论为君,应是四阿哥与十四阿哥。”
康熙讶异道,“他们可是一母同胞,你竟认为他二人都有这个福分?”
张廷玉略一思忖,道,“十四爷征战西北,扬我大清国威,且机敏干练,爽直敢为,这几年整兵筹饷也颇见功效,的确可以算得上好人选,只是……”
康熙见他迟疑,催促道,“朕说了恕你无罪。”
“只是十四爷与八爷等过从甚密,恐怕做起事来抹不开面子,多有制肘。”张廷玉见康熙并无不悦,大胆道。
十四爷要是知道八爷党会给他拖后腿,不知还会不会与他们频繁交往,说到军饷,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八、九两位阿哥的功劳。玉檀在心里摇头。
康熙一笑:“衡臣呀,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说的很好嘛。那老四呢?”
张廷玉道,“臣以为四阿哥为人诚孝,办差十分认真,且事无巨细,尤其是他自强自立,性格坚如铁石,从不攀附别人,更不结党拉派。但四阿哥过于认真,以致落了个刻薄之名。这也算是个毛病吧。”
康熙狡黠一笑,道,“朕也听说老四有个‘冷面王’的外号。那你是属意四阿哥了?”
这可问到了关键,玉檀也屏住呼吸等着张廷玉的回答。张廷玉在康熙身边多年,知道帝王的疑心重,轻易不肯松口,弯腰朝康熙一拜,道,“皇上,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哪个更好,臣平日从没有想过,所以皇上突然问起,臣一时难以判定,两位阿哥皆是人中龙凤,唯有皇上乾纲独断才能定夺。”
康熙走到张廷玉面前,道,“从今天起,你有随时向朕密奏之权。今日之事你须三缄其口,稍有差错,诛灭九族,你明白吗?”
张廷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臣遵旨,圣上放心。臣以全族性命担保,绝不敢辜负圣上。”
玉檀听到他的膝盖磕地声,觉得自己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正文:四十一
待张廷玉走后,康熙对玉檀道,“玉檀,你也记下了?”
“奴婢……”玉檀正在反复考虑究竟该说实话呢,还是装傻。到了这个节骨眼,装糊涂多半不顶事儿,她已经听到了绝对不能听的东西,还是老实点吧,遂磕头道,“回皇上,奴婢一切遵从主子的吩咐。”
康熙见玉檀的脸色中带着惊惧,道,“你不用怕,你的脑袋朕暂时还不想要,朕……”
玉檀悬着的心并未因为康熙的话而放松,仍是跪在原地。
康熙叹了口气,还想要接着说什么,一个踉跄,脸色突变,玉檀久久没听到他接下去的话,大着胆子抬头看,正看到康熙捂着心口,冷汗直冒,吓得玉檀“刷的”站起来扶住他,对外叫了声,“李公公!”
李德全听到玉檀的声音,忙进来和她一起扶着康熙躺到榻上,康熙阻止了李德全传太医,只让他把秘制的苏合香酒取来,康熙吃了下去,过了一刻,脸色缓和了许多。
康熙闭着眼睛躺了半个时辰,慢慢睁开眼,道,“李德全,你先下去。”
李德全复杂的看了一眼玉檀,躬身退下。
玉檀半跪在康熙的榻前,康熙疲倦了叹息一声,道,“你很聪明,朕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
“奴婢谨遵皇上旨意。”玉檀道。
“呵……”康熙听了玉檀的话;“看来你还没明白,罢了,你先记着,事机不密,若走漏半点风声,朕就诛你九族。”
“奴婢记住了。”玉檀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康熙在畅春园待到热夏过去,返回了乾清宫。身体又犯了病症,幸经太医调理,病情开始好转,宫廷内外无数颗悬着的心落回实处。
玉檀却是一刻不能放松,自从康熙与张廷玉讨论过关于皇位的事情,玉檀就被扣在康熙边上贴身服侍,轻易不得离开。就算到了夜晚就寝时间,她也不得擅离,直接在外头的耳房里睡觉。康熙一有动静随传随到,连跟王喜也只能打个照面连话都说不上,更别提芸香了。
康熙私底下不断召见张廷玉,隆科多等人,玉檀除了服侍康熙起居,有时也要陪他说话解闷,这掉脑袋的活儿让她一句话总得在嘴里过三遍才敢说出口。
康熙的病情大见好转,说话清楚了,也能坐起来了。这天,他正靠在炕上躺着,玉檀在旁给他调药。李德全来报,说八阿哥递了牌子要来请安。康熙厌恶地一挥手说:“不见不见,前些日子朕要死不活的时候,他和朕一块病了,如今朕刚回过劲儿来,他也好了。雨后送伞,献的哪门子假殷勤呢?”
这种时候没人会当傻子多嘴,皇帝抱怨儿子天经地义,玉檀闷声不吭装哑巴,只管低头拿着银勺搅合碗里的药,等看到康熙的脸色放缓,才走上前,道,“皇上,该服药了。”
“唉,玉檀,民间有这样的儿子么,老子病了不来伺候,等好了倒上赶着来看呢,讨好卖乖都做不到点子上。康熙接过药碗,叹道。
“皇上,八爷前阵子得病,也许是怕过给您病气才不来的。您不用生气,免得气坏身子。”玉檀当然不能直说八爷不孝顺,但也不能给八阿哥说好话,只能含糊的带过,免得康熙以为她还在帮八爷党。
听到玉檀的话,康熙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向外头吩咐道,“哎,行啦,李德全,叫老八进来。”
话传下去,八阿哥不消一刻工夫就进来了,见到玉檀正在伺候康熙喝药,八阿哥表情平静,给康熙打了个千,道,“儿臣恭请皇阿玛金安。”
“起来吧。”康熙不冷不热的说,“胤禩啊,听说你之前也病了,今可痊愈了?”
八阿哥恭敬的回道,“谢皇阿玛关心,儿臣已无大碍,还请皇阿玛保重圣躬为要。”
康熙对八阿哥的不待见是摆在明面上了,听了八阿哥的好话,面儿上笑着,笑意却没达到眼底,说道,“话是很好,你一贯就是体察朕意的。朕也不想再累着你,有什么事差人来传话就是了,你在家里安心调养吧,年纪轻轻的,总生病也不是好事儿。”
康熙这是在警告八阿哥叫他少动歪脑筋啊,看来父子俩还真是没啥情分可说的了,玉檀在心中摇头。
听到康熙的话里的意思要他赶紧走人,八阿哥也不敢多留,告退出去了。
“玉檀。”康熙叫她。
“奴婢在。”
“你觉得八阿哥是真来探病的么?”康熙冷不丁问道。
玉檀差点把手里的碗给砸了,议论皇子,她没那个胆子。说好了,怕康熙猜忌,说坏了,怕康熙治罪,跪地道,“奴婢不敢妄论主子。”
“朕赦你无罪,但说无妨。”康熙倚在炕上,看上去就和一般大病初愈的老人没两样,但玉檀只觉得躺在炕上的是一只老虎,只要自己说错话,他就会把自己吞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康熙金口一开,玉檀是不能躲的,但也不想落个挑拨父子关系的罪名,装糊涂道,“回皇上,八爷来看您自然是为了探病,至于别的,请恕奴婢愚钝,没看出来。”
康熙轻轻扣了下炕桌,却不肯轻易放过玉檀,继续道,“百姓的天伦之乐在朕这里竟成了奢求。玉檀,你看阿哥们都是真心盼着朕康复么?”
这种诛心的话玉檀哪敢回答,继续跪在地上,道,“皇上乃一代明君,不能与普通百姓作比较。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阿哥们也是各有各的品性,知子莫若父,谁是真心自然是皇上最清楚啦。”
“狡猾的丫头。”康熙轻笑道,不再问玉檀,饶她混过去了。
八阿哥前脚走人,后脚又来报四阿哥来给康熙请安,康熙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快叫他进来。”
四阿哥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走进来,两人给康熙磕头,“儿臣恭请皇阿玛金安/承欢给皇玛法请安。”
玉檀听到那小女孩自称是“承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粉妆玉琢,一双眼睛像极了十三阿哥。康熙也略带惊讶,道,“承欢?都长这么大了。来,过来给朕瞧瞧。”
四阿哥示意承欢到康熙身边去,承欢有些胆怯但还是很听话的走到康熙面前,康熙细细看了她,道,“记得朕上次见你时,你尚在襁褓,光阴似箭,朕也老了……”
“皇阿玛万寿无疆。”四阿哥忙宽慰道。
康熙摆摆手,“不用哄朕,朕自己心里有数。”亲手给承欢喂了一块糕点,道,“好吃么?”
承欢笑得很甜,脸颊上还有两个深深的梨涡,点头道,“真好吃,谢谢皇玛法。”
康熙看了眼玉檀,道,“玉檀,当初你说出老四起名的意思,如今看来倒真的是承欢膝下。”
“皇上子孙满堂,自有儿女绕膝,这是皇上的福气,奴婢可不敢居功。”玉檀福身道。
康熙笑了笑,抱着承欢道,“你在你伯父那里过的可好啊?”
承欢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四伯父和伯母对承欢像当亲生女儿一样,很宝贝承欢的。”
康熙看向四阿哥道,“你做的很好,身为兄长理当如此。”
“儿臣不敢居功,都是皇阿玛的恩典。”四阿哥道。
康熙对承欢道,“你四伯对你好,以后承欢大了要孝敬你四伯,别惹你四伯生气啊。”
承欢认真的答应,“皇玛法放心,承欢听四伯的话会很乖的,。”
康熙见到承欢稚气可爱的模样,难免想到已经被圈了多年的十三阿哥,叹口气道,“你要记到心里才是,别嘴上糊弄朕。”
承欢嘟着嘴有些不开心道,“承欢是好孩子,好孩子从来不骗人的。”
康熙被娇憨童言逗得“呵呵”笑起来,道,“是朕说错了,承欢想不想见见弘历?”
“想,弘历哥哥在家一直陪承欢玩的,承欢好久没见到他了,很想他的。”承欢听了,先前的胆小早就消失了,扯着康熙的袖子开始撒娇。
“玉檀,把弘历带来。”康熙吩咐道。
“奴婢遵命。”玉檀便去将弘历领进来,弘历见到承欢,脸上也顿时多了几分惊喜,但看到四阿哥后马上变回恭敬的样子,低头打了个千,道,“儿子给阿玛请安。”
“起来吧,你在这里不要惹事生非,让你皇祖父生气。”四阿哥训道。
康熙道,“行啦,别一见到就摆老子的款了,朕觉得弘历不错。玉檀,带弘历和承欢去园子里玩会子,朕有话要和老四说。”
“奴婢/弘历/承欢告退。”玉檀马上带着两个小孩子退出去。
“玉姑姑,我听说,承欢的名字是你取的,是这样吗?”承欢坐在秋千上,弘历帮她推,边推边问道。
玉檀不知道弘历从哪里听来这个话,为了避免有心人拿承欢的出身做文章,搪塞道,“四阿哥,这个名字是万岁爷赐的,奴婢当时虽然在旁随侍,可也没那种福分给格格取名儿啊,真正做主的还是皇上。”
弘历“哦”了一声,继续帮承欢推秋千。
弘历无缘无故问这个作什么?玉檀疑惑,是听到了风言风语还是有意试探?正在思考,承欢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把玉檀吓了一跳,忙把她扶住,紧张道,“格格,没事吧,好好的怎么掉下来了,有没有磕碰到?”
“我没事,姑姑。”承欢笑着回答,然后整个人就跑出去扑进来人的怀里,“四伯父。”
四阿哥把她抱起来,道,“承欢,以后不要再做刚才那样危险的事情,会让人担心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承欢和四阿哥很亲近,双手抱着四阿哥的脖子。
“四爷吉祥。”玉檀一福,就退在一边不敢再说话,生怕四阿哥治自己一个看顾不利之罪。弘历也在他阿玛面前站的笔直,丝毫没有刚才的轻松随意。
四阿哥的脸上飞快的略过一丝微笑,还是维持着冰山样对弘历道,“你别成日游手好闲,认真听皇祖父的话,用功读书,记住了吗?”
弘历低头答道,“儿子牢记阿玛的话。”
不愧是冷面王,连亲儿子都怕他。玉檀对四阿哥的“冰块脸”表示无奈。
“你回皇阿玛那儿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四阿哥发话。
“奴婢先行告退。”玉檀赶紧脚底抹油。
“四伯父,弘历哥哥说我的名字是刚才的姑姑取的,是这样吗?”玉檀一走,承欢马上把弘历“出卖”了。
弘历紧张起来,感觉到四阿哥警告的视线后把头垂得更低了。四阿哥沉声道,“承欢,你的名字是皇祖父所赐,记住了吗?”
“记住了。”承欢注意到四阿哥的眼神变得严厉,她年纪虽小,却很机灵,飞快的答应下来。
“弘历,读了书难道不懂得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的道理么?”四阿哥的冷气加大释放。
“是儿子的错,儿子只是一时好奇。”弘历道。
“你听谁说的?”四阿哥冷声问道。
“之前无意中听到宫女们聊天时说的。”弘历老实交代。
“男子汉怎能做这种偷听的事情?”四阿哥道,“回去把礼记抄十遍,。”
“儿子遵命。”
玉檀回到康熙身边,老爷子正懒懒地靠在炕上,见到她,眼睛微微眨了眨,道,“玉檀,十三被圈了多久了?”
“回皇上,九年多了。”莫非康熙见了承欢,终于肯放十三阿哥了。玉檀嘴上回答,心中想到。
“九年啊……”康熙缓缓点头,“十三的性子能待得住九年也难为他了。”
那你还不快点把人放出来啊,玉檀腹诽。
“玉檀。“康熙的脸色一正,声音也严肃起来。
“奴婢在,听候皇上吩咐。”玉檀被突然吊高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康熙神色严肃,道,“你代朕前往养蜂夹道宣旨,秘密将十三接出送回府邸,再找太医去给他瞧瞧,无朕手谕,十三府许进不许出,。”
“奴婢遵命。”这算是换个地方关十三阿哥,还是为了给四阿哥储存后备力量?玉檀得了圣旨也没时间多想,立刻赶去养蜂夹道。
秋末的养蜂夹道一片凄清,玉檀命跟随的太监外头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独自走进院子,破烂的窗户纸在风中“哗哗”乱响,玉檀推门进去,道,“十三爷……您在吗?”
十三阿哥正在喝酒,看到玉檀也没搭理,懒懒的只说了句,“是你啊,你来这儿做什么?”
玉檀抖出明黄色的绢帛,清了清嗓子,道,“十三皇子接旨。”
“啪!”酒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十三阿哥血气上涌,面色潮红的朝北跪下:“儿臣胤祥聆听圣谕。”
正文:四十二
十三阿哥听玉檀读完了圣旨,整个人愣在当场。玉檀担心道,“十三爷,您没事吧?皇上让您离开这儿了。”您千万别乐极生悲,那事情就糟糕了。
十三阿哥放声大笑,又大哭起来,“皇阿玛……儿臣领旨谢恩。”
玉檀把他扶起来,道,“十三爷,您这就动身回府吧,太医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