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北平,却偏调你父亲去北地,这本身恐怕就含有这含义。我带你回来,他恐怕是颇有些怒火,这股怒火又发泄不出来,若是这时候,婉妃出了什么事,便是与我母后无关,恐怕也会借着由头发作到我母后头上,毕竟她是皇后,手底下人出事,一个监管不严的罪名总归跑不了。”
芸娘一听,脸上也尴尬起来,心里又恨又怒,她寻思了一会才开口,“我认为,你父王未必会如此,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还不只有让他如此动干戈。只恐怕有人借此生事,那才是可怕。”若是有人要动太子,那先要动的必然是皇后和祈云。
祈云叹了一声,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我母后,出身世家。
芸娘愣了一下,明白了:前朝因为被世家挟持,所以朝政混乱,最终覆灭。而林震威是那种果敢决断之人,他绝不会允许自己重蹈前朝的覆辙,那就势必要对付世家。卫皇后背后的卫氏,是世家之首,林震威也许并非真心想对付卫皇后,可是却能通过惩治卫皇后达到对付世家的目的————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更见帝家的无情。也因而养出祈云那样早熟的儿女。。。。。。想起那个充满谄媚之意的书院名字,想起她说不响的马屁我还不拍的说话,芸娘不知怎的,忽而心痛又可怜,便是生在帝皇家,受尽宠爱又如何,该算计的时候,谁也不手软。
“你无需想太多,事情还没明朗。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想安慰,又觉得安慰更显可怜,干脆不说,转而会到话题上。其实她想说的是,像卫皇后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会有办法应解的,她让人告之祈云,不过是提醒一声——
其实,要应解也简单,只要卫皇后也怀孕即可——再尊贵的妃子,难道还能尊贵得过皇后不成?只是这事说来简单,成不成,却不是人说了算,故而芸娘没有出口,想必祈云比她更清楚,也无需多说。
祈云笑了笑,“倒没想太多,不过聊开了随便说说罢了。”
又说到了别处去。第65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月。
南国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西北却已有了秋意的瑟缩。
林震威为王时,每到这时节,都会邀请城中官员贵戚到猎场狩猎,一来为玩乐,二来为增进感情,这相当与宫中的春宴花宴,总能造就许多姻缘。只是后来战争,保命不暇,自然没了这乐事,今年新王颁封,会不会延续,大家眼睛都盯着——
祈云笑着对芸娘说,“以往说了打猎时偷跑出去看你,现在倒是可以带你一起去了。”
芸娘想起她初到平安县时祈云给她写的信,说十月左右来看她,等得她脖子都长了——也笑起来,“你还记得啊。”都那么久了。
“你的事,我都记得。”
一句顺口说来的话却带着说不出的情意,莫名叫芸娘羞红了脸,娇嗔又欢喜的看她一眼。
两人又是好一阵你侬我侬的绵缠。
最后将军府传出消息,今年举行围猎。一时间,北平府名门贵家无不为之骚动,获得邀请不仅仅是身份的体现,若是能趁机攀上将军府的关系。。。。。。
那好处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大家都眼巴巴巴望着,有那心思深的,更是往深里想去了:将军也到了婚配年纪了。既然没留在皇城由皇后娘娘帮忙挑人员,那是要自己择婿吗?不由得暗忖家(族)里有那些合适的好儿郎。。。。。。有那笃定会获得邀请的,都开始做新猎装,务求猎场上风采耀眼,让将军睹之心仪。。。。。。
家里没或者没拿得出手好儿郎只能“望洋兴叹”,将军是女子,想走“后院政策”也不行。不过,将军虽然没“后院”,倒是听说与一小娘子交好,听闻将军王府的事全权交由她打理,连那管事的都要听她指挥。。。。。只是,据闻过往那小娘子名声不好?有那自持身份的犹豫了,有那“我才不管那么多的,都是那些长舌妇谣传的吧”的,都上门拜访好几回了,啊哟,那秋小娘子长得真美,人又聪慧,仪容风度学识,那真不是盖的。知道吗?听说崇威学院就是这小娘子筹办的。。。。。。
没错。因为祈云“专横独断”地把将军王府内所有的事务交给了芸娘处置,芸娘的名字已渐渐的传入这些贵家尤其那些贵妇人贵小姐耳里。而崇威学院就是芸娘接手将军府内实权后办的第一件事:
林震威是马上起家,也是以武得的天下。西北因为近边境,时要面对外族勇猛的侵略,民风素来彪悍,在林震威的管辖下更是上了一个层次。故而,这里读书人是有,但学风真心不浓厚,譬如,前文成帝时科考,全国三百四十二个考子,倘大西北只有五个名额,入名次的,一个无——
这也是林震威尴尬的地方,他自己文成武就,无奈手底下人不给力——当然,手底下人要太给力,估计成文帝对他就更不客气了。故而被朝中某些大臣成为“武夫”,他也只能哑忍了。
芸娘的想法是:既然要好好地保护自己,那就要拥有自己的力量。这股力量不能显眼,显眼那就是招摇、找死了。那做学问就是最好的方法了。可她是一个女子,不能科考扬名天下,那就让能科考的去扬名天下吧——拥有能在天下说话的嘴巴,那就等于拥有自己的力量。
将军府太大,她们两个实在住不下,仆从太多,反而累赘,容易生事,那就划出西南藏书楼至北的倘大地方筹办学院,精简仆从,节源开流——当然,此举自然惹得一些被踢出将军府内的人怨声载道,可也迅速建立了芸娘的威望,剩下的,都是老实肯做事的本份人。府内瞬时清净不少。人手不够?排场不够?王府划出了大半作书院,要料理的地方少了一大半,服侍两个人也用不了多少人,就算再加上一些有头面的管事、宫人,那也足够了。将军的亲兵队一排开,什么排场没?
学院还在筹办中,预计到明年八月才能投入使用。只是一个阅书堂已经先行开辟出来了。那是直接采用府里西北地段最大的跨院建造的,房舍宽敞明亮,几间大房打通后,放置上各式长椅书桌,还有矮几蒲团,将军府藏书楼的书全搬去了那儿,学子可以在里面看书抄眷,书堂里提供免费的纸笔,不是名贵类的书籍,还可以借回去看,只要按时归还即可。书堂还另辟一小间,免费提供一些茶饮糕点,甚至还有一些时季水果,书堂内夏天有冰块降温,冬季还提供火炉取暖,可谓服务贴心,加上不定期邀请一些当地名人雅士举行讲座,讲授各种学问、为人处世的道理,才开展不足一月,学堂已小有名声——
至于“崇威学院”这种一听就俱有十足谄媚之意的名字,芸娘表示跟她一点也没关系,是祈云说:父王虽然高高在上,可是也是喜欢儿女崇拜的。这名字好,望名知义。
芸娘猜测大概祈云怕带她返回北平触怒皇帝心意,故而讨好,因而也没反对——庸俗就庸俗点,皇帝也爱拍马屁。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个马屁是不是拍得太明显了一点?
祈云说马屁不响我还不拍咧。芸娘一听,马上折服了:大将军的脸皮有时候真不是盖的!她那样说了,祈云笑嘻嘻的抱着她蹭脸蹭脸,“不厚点怎么能追到你啊!你那决绝态度啊,火山热情也给你浇灭了。”
芸娘拍她,气哼,“我怎么就决绝了?我还嫌不够决绝呢。”
祈云一惊:“还有‘更’?譬如?你当时想怎么对付我?”
“想扇你。”
“。。。。。。”芸娘果然是个狠角色——顾不得我那么喜欢她!
“当时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圈套,听你那样一说,真是火冒三丈,好努力才压制住了——不知道扇了你能不能走出这个府门?后来想,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才确定你必然是知道的,明明知道,却还能如此待我,实在无情得可怕,枉我还真相信你当我真是朋友的说话,感觉自己真是可怜又可悲,我以明月心待之,你却以臭沟渠对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方痛快。”
祈云出了一身冷汗,忙赔礼道歉:“若不是为了弟弟,我决计不敢、不会如此。好芸娘,你就饶我一遭吧。”
芸娘哼了一声,斜睨她,“你倒是不欠我的,一桩污糟事,换你以命相救也值了。”
祈云凑上去偷香,说得不羞不躁,居然还暗带了一丝“秋波相送”的情_色,声音刻意压低,素来的蛊惑调儿,“还以身相许。”芸娘脸上薄红,捏着她嘟过来的嘴儿,哼唧,“你最爱说浑话,哪天能把你的嘴儿缝起来就好了。”
两人又一个薄嗔羞恼一个插科打诨的说了一会儿甜腻腻的情话,祈云又问:“你如何就肯定我知道?就不许我不知道其实我是个浑人?”
芸娘笑了:“最后一句说得真中听——”取笑完这才回答。“只因为一个婢女说了句不中听的话,你就能把人发卖了,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还不至于第二天就把我扔给一个陌生男人自己去玩耍。这点我倒是相信你的。不过,那时候你便让城中贵女如此疯狂,现今魅力是不是更长进了?”
祈云听出那话儿里的醋味,乐了。抱紧她,唇儿贴过来,低语:“谁管她们。”
第六十四章
新媳妇三朝回门那天,朝廷任命秋云山为北地都镇抚的正式文书终于下达,着令八月中旬前到任。随文书来的,还有另外一份文书,正式手续一应俱全,只姓名这一栏目空白,仿佛真如祈云所说:伯父推荐即可。送文书的吏部官员也惊讶,这调迁手续一般是返回京师吏部办妥,像如今他这般眼巴巴的千里迢迢送来的倒是罕见,只是他得了人指点,知道这小知县虽然官衔低,却颇有背景,这不,英武将军也在呢!虽有疑惑,却战战兢兢不敢多作揣测,只待秋云山赶紧把事情办妥,把新任知县名字写上去、资料备齐,他拿回吏部备案就可以交差了。不想秋云山把“任命”的任务交给了他:“邹大人,本县写恐怕不大妥当,就劳烦邹大人帮个忙吧。”
那吏部来的官员叫周玉,品级不高,不然这种苦哈哈的任务也落不到他身上。却也有几分伶俐,一直觉得这交接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写个名字没什么,怕就怕以后生出个什么麻烦,于是推拒:“素闻秋大人字画两绝,便是今上也盛赞的,我就不在秋大人跟前弄丑了,还是秋大人来吧。”
却听得一声“碰”声响,却是一旁端坐、气势万千的英武将军,若轻若重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淡淡说道,“邹大人,你就别客气了。”
她这样说,周玉再不情愿也只能写了。他内心泪流满面,有一种被逼上贼船的感觉,无奈地接过毛笔填上了秋云山早写好示意的新任县官的名字。写完,他拈着毛笔,陡地生出一种“天啊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啊”的悲怆感——
新任县令宣清章是秋云山颇欣赏的一能干文吏,这知县头衔对他犹如天降馅饼,先前做梦也不敢想象,现今馅饼在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恭敬的行过礼、接过任命书,从此以后,他就是平安县的知县,皇帝默许培养的太子一系的人了。
皇帝自然是讨厌拉帮结派结党的,只是前皇帝时存在的朝廷被民间世族挟持的问题不会因为换了一个皇帝就不存在,反而因为新势力的划分明争暗斗得更厉害,皇帝想要跟这些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的世族对抗,就只有扶持相应的力量与之抗衡。秋家没什么根基,扶植他没什么作用,但是北平府是皇帝的“大本营”,平安县临近北平府,自然要安插自己人手,皇帝自然不需要做出拉帮结派这种有*份的事情,祈云是太子胞姐,她、她身边的人自然会被划入“太子党”——
太子是他的儿子,他是太子的老子,太子的人,自然就是他的人,道理多简单。
当然,这些是没人会跟宣清章说的,但他是个聪明人,即使没人跟他说道说道,他也不是十分明白,然而却也心知肚明七八分。有了身份的认知,以后该如何做,自然也一水儿清。
只可怜了千里迢迢而来的周玉,不胜惶恐。他不敢多待,文书既交妥,他就要返京复命。却被祈云拜托捎带了三封书函回京:一封皇帝、一封皇后,一封太子,真是一个不落。路上他又觉得能攀上英武将军的粗枝——甚至可能皇帝、皇后,太子的,也不枉他千里迢迢辛苦跑一趟,也就以为秋云山让他写名字不过是一个买好,再没多想。
祈云写给皇帝皇后太子的信倒没什么了不起的内容,大多是讨好卖乖的说话,譬如说写给皇帝,就说“父皇,离京多日,思念父皇甚甚。三娘制的凉糕甚美味,特附配方和做法一份,可让御厨照做,千里与父皇同享也。”然后最后貌似不经心的带一句:因为女儿在北平府一个人太无聊啦,所以把芸娘带回去做伴啦。多了一个人,开支不少啊,父王在钱银上你要多关照你女儿啊!
看得林震威顾不得深思皱眉,嘴角一直抽搐。见了太子,皇帝问:听说你芸姐给你写了封信?
林佑安一脸忧伤,默默的把信给了林震威看,林震威看完,简直无语了。
信是这样写的:弟弟,展信安。西北太热了,简直有点让人受不了,还好三娘每天都做了好吃的,不然都不知道人生有何趣味。然后,两页信纸里有一页大半是描述今天煮了什么,明天煮了什么,叫什么名字,怎么个好吃法。。。。。。
太子在皇帝同情可怜的眼神里,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父皇,你不知道。芸姐打小就这么欺负我。。。。。”接着开始回忆当年他被关在皇宫里,祈云当着他面数了一堆三娘做的好吃的,然后就毫不犹豫的撇下不能出宫的他大模大样地去秋家蹭吃的“悲惨”的往事,听得皇帝看他的眼神又软了三分——
太子自然不差吃的,天下都是他们家的,最好的厨子自然也是他们家的,要什么吃的不能做?这般“可怜”,不过是追昔抚今,增进父子感情。皇帝自然也明白的,两父子好好联系了一番感情,各自十分欢喜。
看完了儿子的信,又联络完感情,林震威就开始琢磨皇后那封信:该不是也是这么废话的吧?于是按捺不住问皇后了,皇后一脸无奈的把信给了林震威——
能让皇后有这么副神情可不容易,林震威忍不住飞快地把信扫了一变,看完,脸都黑了。
给皇后的也是十句话里有九句半废话,总归意思只有一个:我带芸娘回北平府啦,以后母后若有什么好处给我,记得备双份。
真是简直了!
其实,不只林震威、卫皇后,就连芸娘当时看见,也有一种浓烈的不忍卒睹的感觉。
对此,祈云的回答是这样的:你不明了。。。。。他们就爱我撒娇。
芸娘:。。。。。。
“这叫‘爱撒娇的孩子有糖吃’。”
芸娘哭笑不得,最后只好感叹的说了句:“。。。。。。你辛苦!”
祈云大言不惭:“还好。”
芸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祈云些的那些信,除了她说的撒娇意味外,其实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芸娘我带回北平府了,皇帝(父皇)你就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