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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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公子-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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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痛。
  这滋味原来是这么回事。以往她挂在嘴边,想说便说,对他脱口便出,那是极简单的事,真彻底体会了,才晓得之前对他的怜惜总是肤浅,不若这一次,当真要剜出她心头肉,痛难当,怒亦难当。
  怒不可遏啊!
  她一生至此,从未真正怒至极处,或者可说,她其实甚少发火,惯于笑看一切、疯疯癫癫、我行我素地过日子。
  她是“浪萍水榭”之主,是世人眼中烟视媚行、不知礼教矜持为何的风流女子,如今萍心不再随浪,她已种下情意,温婉的芽儿才钻出一小丁点儿,孰知短短时候便茁壮生长,无数的情蔓缠绵于心。
  “怎么办?”应是在开敞且无任何格局的所在,女子的声音穿荡,若远若近、似左似右,教人不好抓住准确方位。
  “什么怎么办?”声细细,辨不出底蕴。
  “瞧你这模样,真喜爱上他了,童叟无欺、货真价实,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很好。不怎么办,就继续喜爱下去。”
  四周静默片刻,方才串先说话的那女子又一次打破沉寂,叨念道:“真会被你给气出病来!好歹你也是咱们家一朵花,受我调教多年,又经长年的耳濡目染,没本事也变得有本事了,见到好东西就得下手啊!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倒好,左耳进、右耳出,把我的话当屁话,前两次都把人劫到手了,却不乘机吞喽,这么磨磨蹭蹭的像话吗?我这张老脸全教你丢光了!”
  “大姐的脸一点儿也不老,还是一样光滑细致。”
  “你……你这个小贱人……我花夺美怎么有你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小妹?”
  “小贱人”三字,若家人骂出那是亲匿,要是从旁人嘴中吐出,就得大动干戈、绝不能委屈了自个儿的。
  花余红唇微勾,不若以往巧笑嫣然,仅淡淡瞧了大姐花夺美一眼,眸光又落回平躺在蒲草软垫上、仍兀自昏迷的玉澄佛脸上。
  她柔指爬啊爬,爬到他眉间的小红痣,在那处留连。
  花夺美见状,摇头直叹:“完了,完了,没得救了……”
  “能救的。咱们已把他救回来,没事的。”眉眸多出执拗。
  花夺美倏地起身,与小妹灿亮金红全然不同的黑罗裙迤逦飘逸,她一手插在腰上,一手头疼地抚额,道:“我是说你动了情,傻到没得救了!再有,这男人救回来我这儿是一回事,能不能救得活算另一回事,他都发作过五、六回了,再不用我教你的法子帮他散功,就等著看他把自个儿撑爆吧!”
  “我允过他,不对他用强的。”凤目一抬,花余红轻嚷。
  “该用强,就得用强!”
  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花夺美尽管恼火妹子的不争气,仍道:“我吩咐婢女送汤药和吃食过来,你不让旁人碰他、服侍他,坚持亲自照料,就得把你的小肚子填饱喽,这才生得出气力。”
  不待有所回应,黑墨墨的窈窕身影已然掠出。
  屋中无声,静得像能听到外头雪花漫舞的谧音,天巧能开顷刻花,银白雪花落在屋檐、落在石阶、落在薄霜小池上,那声音皆不相同。
  花余红不知自己又坐了多久,指尖来到他的唇,那张玫瑰般的薄唇咬破多处,有可能是他咬紧牙关时自个儿弄伤,亦不排除是旁人啃食下的结果。
  不单单一张唇,他全身上下几无完肤,大腿外侧甚至少掉一小块肉,左边耳垂险被撕下,颈脉差点被咬断。
  秋天,她与他在霞光盈溢的水畔一别。带他走、送他回,她明说要劫走他的,又何曾认真过?
  从没把他当成世人所说的“佛公子”,在她眼底,他玉澄佛仅是个单单纯纯的浊世佳公子,不单纯的是,他待她好,不以世俗目光评断她,把她瞧作能在一块儿品茶饮酒、赏景谈话的朋友。再一个不单纯的是,他教她给喜爱上。
  什么“青春恒驻、永世不老”,她一开始只想弄明白传言的虚实,想独占玉家“佛公子”,而今,她依然想独占他,独占的理由却从以往的无情到如今的多情,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心里总是有了他。
  那些碰他、伤他的人,个个都该死!九死都不足惜!
  倘若他们没死,即便她花除红以寡敌众,技不如人,一腔热血既给了他,就该为他力拚到底,最终不过与那些人同归于尽,便又如何?
  男人的唇在此时掀嚅,似是吐出一个“水”字。
  他醒了?!
  花余红心陡促,立即从一旁的托盘上端来温茶,扶高他的颈背,将茶徐徐喂进他涩喉中。
  她不说话,喉中堵堵的。
  眼看他昏迷整整三个日夜,终于有所反应,会讨水喝了,她揪紧的一颗心稍见松弛。
  尽管渴得难受,玉澄佛饮茶的姿态仍慢条斯理、不慌乱粗鲁。
  他微喘著气,将杯中茶水静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地饮落,润过唇腔和干喉,而后又连饮两杯,这才松懈地尽吐胸中闷息。
  他再次躺落,这一次,枕在后脑勺的不是软枕,而是女子大腿。
  “……你第三次劫我吗?”他问,丹田不寻常热胀著,躯干与四肢有种怪异的、紧绷的感觉。
  他嗅到她的气味,独一无二的馨香,嘴角轻愉一扯,肉身的疼痛仿彿能暂且搁置一旁,不去多想。
  “是。三次了。”
  “……你怎么了……似乎很不开心?”他不禁蹙眉。
  “我确实不开心。”音调平淡得可以,不带感情一般,又如恼恨得不愿与他多说。然,她的举止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感觉得到那只冷香小手正柔抚他的额和散发,似心中有万般怜惜。
  “为、为什么……”他语若叹息,腹中热火像是有自个儿的生命般,在那儿骚乱、蠢蠢欲动著,他调气试著压下,额角的青筋隐约浮起。
  “你任他们偷去、碰你、全身都遭了殃,我哪里能开心?”
  她静谧谧的语调尽透压抑,却如一连串落在玉盘上的珠子般,叮叮咚咚作响,那乍现的清脆凿进他脑海中,先是疼得教他瑟缩了一下,而后,那疼痛便像被凿开一道细缝的冰面,龟裂开来,无止境地往四面八方延伸;:
  “不是任由他们,我没有……那些人……那些人潜入玉家别业……小雪落在园子里的玫瑰枝桠上,我想起‘浪萍水榭’的玫瑰固,想起田大娘的‘玫瑰冻’,想起……想起……”他想起她,思绪如潮,席卷来去,半点不由人。
  蹙眉一吐热息,他低声又喃:“头很痛,有谁重重敲了我一记……醒来时,他们围著我……那个地方很湿,我伏在地上,地气带著霉味……我想爬起,不能动……我爬不起来……”
  抚他发丝的指略顿,静了会儿,他才等到她出声言语。“那地方是‘苏北十三路’的老巢,建在湖底下,湿气自然重。”
  “你……你找到那处所在,把我带出来了……”扯唇欲笑,有什么是他不愿想起的。可越不愿想,脑子越是胀疼,不放他干休。
  “是大姐领我进去的。‘苏北十三路’与她有些渊源,知道你出事,我向大姐求援,是她同我一块儿寻到你的。”
  他怀念她如铃、如珠的笑语,带著媚媚的自然风情,却不是现下所听到的这般语调。
  她不笑了。
  为什么?
  她天生该笑,如她发上那朵满绽的笑红花。为何吝惜起串串笑音?
  “你受了伤吗?”他问,欲抬起一袖碰她脸颊,可肌筋好疼,目光泛花,如何也触摸不到。
  “受伤的不是我。是你。”他举在半空、茫茫无依的手被一只柔荑握住,握得好用力。“你允许他们伤你,你让他们一个个扑到你身上,压住你、骑著你,撕你衣裤、又咬又啃,你对他们仁慈,你、你对他们仁慈……你不该对他们仁慈!”太痛了!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在那潮湿所在寻到他时的情状,她的心被五指紧掐,剧痛得热血爆喷而出,飞溅她满脸、满身。
  她紧声的言语宛若利斧,将他下意识藏掖起来的记忆猛地劈开。
  如同冰湖面上的龟裂止也难止,整个散裂开来。
  刹那间,所有景象和众人的叫嚣声穿插迭宕,好不容易爬出那个泥沼,又有种将被吞噬的错觉。
  她看到了。
  她找到他,肯定也看到他当时不堪入目的情状。
  那些人,男的、女的,撕碎他衣物,不止为了咬啃他的肉、吸吮他的鲜血,他们要的还有他的男人精血。
  佛公子。
  童子身。
  青春恒驻、永世不老。
  丹田突然暴热得难受,气血往上下两路冲窜。
  他心肺胀痛欲裂,而胯下曾遭几人以手过度掐揉猥亵的男性之物此时亦整个儿胀硬充血,那般的痛更是难以担当。
  “啊啊啊——”长声啸出,他身躯猛地往上弓起,体内不寻常的热气正拚命聚凝、鼓噪、膨胀。
  他麦肤绷出一条条血筋,竟能清楚瞧见筋中血液流动,而五脏六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体内的气撑破。
  他记起一切。记起自己曾发出的咆哮。
  那时,他痛得厉声大吼,持续许久、许久,体内异能随著叫吼激策而出。
  他吸食了那些人的内劲,将所有人的丹田精气尽数纳入体内,不管对方练的是阴功、阳功,不管是哪家哪派,全部贮入他身体里。
  那些人倘若不死,也仅存半条小命,或者一生残废,又或者变得痴痴傻傻。那些欺他的恶人们,全废了。而他……也废了吗?!
  “玉澄佛!”花余红心痛大喊,俯身抱住他。
  “你看见了,他们……他们对我做的事……他们压得我喘不过气,他们……他们……你瞧得一清二楚……我看不见、看不见……他们的嘴脸,我怎么也看不见,都是黑影,数也数不清的影子,我看不见——”
  他厉吼,长目暴瞠,在她怀中疯狂。
  第六章 花红一梦万年痴
  花余红后悔了。
  她不该让激怒掌控内心,任其爆发,如此压抑不住自己。
  她恼恨那些伤他的人、恼恨自己大意,亦恼恨他不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得任人欺负够了、险些命丧黄泉,才晓得要自保。
  但,将满腔恼恨掷在他身上、硬声质问他,又能如何?
  他若学得乖,能沾染上她性子里的恶毒,哪怕仅是几毫几分,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了。只不过啊……那样的他,就不是教她轻易便情生意动、芳心寄许的“玉澄佛”了。
  笨!好笨!笨得绞痛她的心!害她斟酌再三、想过再想,终于在他这一次严重发作后,开始要坚持不住当初对他的允诺——
  我哪里要你感谢?我只要你甘心情愿。
  你若不愿,那在一起多没味儿啊?
  你听过诸葛孔明七擒孟获的故事吗?
  恐怕,她是等不到他的甘心情愿和顺服了。
  “晓得厉害了吧?这几天,发作的次数一次较一次相近,就算拿他那块腰间玉搁在他眉心,还是得费上好大功夫才能安稳下来。更何况,咱们也不知这法子还能用多久?他体内无数道真气鼓噪,又时陷昏迷、无法自行调气运息,你可以帮他,却碍著一个劳什子允诺而迟迟不动手,要是他状况加剧,连那块玉也摆平不了。我瞧啊,你还是早早把这个废人带出我的‘飞霞楼’,免得他身子遭真气绷裂,七孔流血,肉屑四散,弄脏我这地方。”黑罗裙下的雪足在软垫上来回踱步。
  “大姐……”
  “你说、你说,大姐骗过你吗?我花夺美何许人也?说那法子能助他散功,成效好得不得了,那便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要不信,你去问问我底下十二金钗客、二十四名银筝女和三十六房玉天仙,她们对付那些精血充脑、浑身热劲儿的男人,谁没用过那些招式?总归一句,好用啊!”
  “好。”
  “就你死脑筋!我花夺美造什么孽?竟有你这么一个——咦?咦咦?你说‘好’?”嚎声陡顿,她黑纱裙一旋,画开如墨色莲叶的圆弧。
  花余红沉静扬眉,略显苍白的小脸终浮出两团淡晕,与大姐直勾勾投射过来的惊喜眸光对望。
  她不想走这一步,但他这一次发作离上次的时间又缩短了,教她十分忧心。
  她告诉过大姐,信誓旦旦地说他定能自救,因他体内的异能既然救得了旁人,肯定也能帮忙自己,她所要做的,仅是在旁好好守著他、照看他,助他撑过这段时候。
  然,事与愿违,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他嚷著看不见,原来,他当真看不见了。
  那双漂亮的长眼如覆著水雾,虽未全然失明,但无法辨认事物的远近,看到的尽是模糊轮廓。
  唉。所以,他看不清她,用的是嗅觉和触觉来感受她的存在。
  至于眼疾之因,可能是后脑勺所挨的那一下重击所致。
  再有,他体内一下子纳进过多、过杂的东西,那些东西虽无形体,却如相互看不顺眼的好几股势力,把他的身体当作战场,在里边大打出手,谁也不让谁,或者这亦是造成眼力散退的原因之一。
  即便他的异能有本事将凌乱真气一一导进丹田,引为己用,也得在他元神安宁强健之下,做起来才能事半功倍。他如今这模样,连清楚说话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强健?
  “我决定了。”她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对著大姐露齿一笑。“我做。”
  跟著,她敛下双眸,为疯狂过后再次昏迷过去的男人拉紧暖被,亦把他眉间处那块具安神奇效的澄王重新放妥。
  “但……大姐得帮我。”霜颊熨出两抹瑰红。没人在旁指点,她怕要功败垂成啊!
  “这有啥儿难处?”花夺美不怕要帮忙,就怕小妹不让她帮忙。
  纤手往高耸胸脯一拍,她豪气干云道:“你要临了害羞、真不行,甭担心,大姐底下的金钗客、银筝女和玉天仙随时能上阵助拳,咱们轮番斗他,就不信散不了他的硬火功!”
  “他是我的!我自个儿来,不许旁人碰他啦!”花余红声微扬。
  “哟,精神啦?很好很好,我还真看不惯你要死不活、有气无力的模样。”花夺美秀腕轻掠过长发,嘿嘿地笑得好生暧昧。“不许旁人碰他吗?嗯……那你可得好好养足体力,还得跟我的金钗客她们临时学上几招,顺便热热身、活动活动筋骨,噢,对啦,也得活动活动小嘴。”
  “小、小嘴?”对男女间的私密事,花余红并非全然不知,可此时仍瞠圆眸子,小嘴张得圆圆的。
  “对。就是这张甜嘴儿。”花夺美走近,倾身点了点她的唇,笑笑又道:“大姐曾教过你的,怎么现下全忘了?管男人一夜几次,倘若咱们的小蛮腰摆得酸软了、没力了,底下的摩挲感到疼痛、不想要了,至少还有一张嘴派得上用场,再有两只软荑帮忙,呵呵呵,照样要对方缴械投降。”
  这会儿,花余红彻底明白,腮畔的红晕变得既深且浓了。
  明白归明白,到得真正施行的时候,才知是一件极艰钜的活儿。
  她想得到他。
  让他成为她的男人,也让自己成为他的女人,单纯的只因情意。
  她要他甘心的顺服,以为凭借自个儿的风情和手段,终能求而得之。与他心心相印、彼此相属,仅是迟早之事。
  而今,计划生变,容不得她退却。
  她知道自个儿性子骄纵、为情执著,瞧上眼便是一生的事,他注定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不容旁人沾染。
  不让别人沾染,只好她亲自上场,使劲儿地、用力地、抖出浑身解数地纠缠著他,要他跌进她精心设下的温柔乡。
  “唔……”躺在软垫上的男人不知第几次逸出呻吟,极像热病又要发作一般,苍白俊颜如染困脂,颊与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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