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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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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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儿将目光移到暗门上。那门现在旋转了180°,藤沼一成的画正朝着这一侧。
  “就像你看到的,这个翻转墙内设置了弹簧之类的装置,打开的门能自动关上。即便在完全打开的状态,也就是门和墙壁成直角的状态,只要左右产生角度上的偏斜,门就会向着角度小的那一方关上,惯性会让门锁上。”
  “也就是说——原本无论哪一面朝着这边,都是一样。”
  “是的。所以藤沼很有可能不是在隔壁的小屋里,而是在第二书房这一侧作画的。”
  藤沼一成被邀请来这座宅邸时,这间屋子应该作为凶杀案的犯罪现场而被封闭了。但是,比起特意把画家带到刚才的密室中,这个解释更容易让人接受。
  “在18年前的“达丽娅之日’的晚上,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幼小的玄儿——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在此,我们先大致确认一下。”说完,玄儿离开暗门,和刚才叙述凶杀案经过时一样,坐在墙边的睡椅上。我也跟着坐在刚才的安乐椅上。
  “那天晚上宴会结束后,凶手来第二书房找玄遥,用偷偷带来的烧火棍袭击了他。”
  玄儿点着香烟,深吸一口,慢慢吐出来。
  “玄遥头部受到重击,身负重伤,倒在地上。凶手把凶器留在现场,正要离开时,我来了。凶手何时察觉的呢?或许在我被鬼丸老带到北侧起居室的时候,他隔墙听见我们的声音。或许是我独自敲门的时候,他才发现。总之,凶手陷入事先没预料到的窘境,无奈下,只能打开刚才的那扇翻转门逃入隔壁密室中。可是在他进去之前,我已经打开房门。
  “被我看到,凶手可能觉得万事休矣,可能也想过杀人灭口。可是,正在这时,父亲……柳士郎从‘达丽娅的房间’中出来,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乘着这个间隙,凶手逃入密室。当时,我不知道有机关,只是感觉一个人瞬间从眼前消失了。”
  玄儿当时没注意到暗门开合的声音和动作吗?——虽然我略感疑惑,但那完全有可能。因为当时事出突然,他惊恐不安,可能没注意。
  “凶手其后的行动也不难想像。凶手到二楼的‘达丽娅卧室”由密室外的楼梯下到一楼的起居室,在柳士郎和我进入房间,调查情况的时候,偷偷从走廊溜走。”
  是的,这样基本上合情合理。
  根据18年前玄儿的目击证词,现场的可疑人物是“头发蓬乱”的人。如果我们相信,那么这个疑犯至少不是卓藏……
  “柳士郎呢?”我问道,“他大概知道这个房间有暗门吧。可是当时却没有说,这是……”
  “18年前,他或许还不知道。这很有可能,不是吗?他也许后来才知道门的存在,那时,即便说出来,也只是将已经定论的事情重新提及,所以他决定保持沉默。”
  “的确——不过……”
  “你怀疑他——柳士郎?”
  玄儿单刀直入,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刚才知道了我的生身父亲后,对柳士郎的怀疑陡然增加,是吗?”
  “嗯,是的。”
  “最恨玄遥的人是谁?有最强烈动机的人是谁?如果考虑这些,浦登柳士郎的确最可疑。即便他真是杀害玄遥、伪装卓藏自杀的元凶,我也毫不奇怪,甚至觉得理所当然。”玄儿断然说道,“可是,其他人暂且不论,至少可以确定他——柳士郎绝非杀玄遥的凶手。从理论上讲,那种状况绝不可能发生。”
  “嗯,是啊!”
  ——是这样的。
  18年前,凶杀案发生的晚上,九岁的玄儿在这个房间里看到可疑人物时,玄遥一息尚存,也就是说案发不久。此后疑犯随即从现场消失,柳士郎几乎同时从“达丽娅房间”出来。因此,“疑犯=柳士郎”这个等式当然不能成立。
  正如玄儿所说,在动机上最可疑的是柳士郎。但从状况上分析,他绝不可能是杀玄遥的凶手。
  那么……
  那么,到底谁是凶手呢?
  当时的相关人员中,至今仍住在这儿的,除了柳士郎还有四个。美惟、望和、玄儿,还有鬼丸老。其中,玄儿可以除外,另外三人中,谁是元凶呢?
  关于鬼丸老,在凶杀案被发现前,和玄儿在一起,不在场证据基本成立。如果他也被排除,剩下的只有美惟和望和。当然,凶手也有可能在后来离开这里的众多佣人中……回过头来,18年后发生的这两起凶杀案的凶手又是谁呢?
  往昔和现在的凶杀案之间,是否真如我最初设想,存在某种有机的联系呢?比如,往昔和现在的凶手是同一人。有这种可能性吗?还是应该认为各有其凶呢?



  4


  表上的指针指到了早晨6点,终于过了日出时间。暴风雨过去,漫漫长夜也迎来了天明……可是,也许天空依然被浓密的乌云所覆盖,几乎没有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射进来。
  我们之间又出现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玄儿默默地抽了儿枝烟,烟雾中,脸色依然苍白,眉头紧缩,眼神略显呆滞。
  因为不断吐出的烟,房间中弥漫着淡白色的烟雾。如果柳士郎进来,即便事先处理掉烟灰缸里的烟头,残留在室内的烟味也会让他发觉有人破戒进入这个“打不开的房间”。玄儿或许早就不在乎了。
  相反,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寻找在“达丽娅卧室”中得知“肉”的真相后,慢慢扩散到肉体和精神的那种奇怪麻痹感的去向。弥漫心中的苍白色迷雾变成浅红,进而深红,与此同时麻痹开始具有奇异的粘性……不知何时会消失的这种感觉已经融人我的肉体和精神,连自己都感觉不出不协调了,果真如此吗?
  如果这样,借用伊佐夫的话,难道我已经完全被蛊惑了?被蛊惑,被控制……难道我已经走进死胡同?难道我已无法再回到我本应属于的现实世界,在这个黑暗馆中……
  不!我气呼呼地否定。
  不会的。不可能。我没有被蛊惑,被控制。我还……
  “玄儿!”我瞪起眼睛,打破沉默,“玄儿,你……”
  “嗯。”玄儿停下正要再次点着香烟的手,抬头看着我,“你的表情好恐怖啊!还在生气?”
  “这不是生气的问题——”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真的相信吗?关于你刚才说的,支配这个家的‘不死’的幻想。” 
  “幻想吗?——啊!”
  玄儿哼了一声,略带玩笑似的耸耸肩,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痛苦地看着手指间还未点火的香烟前端。
  “的确,你可能还是认为——那只是把自己看做‘不死一族’的人的愚蠢幻想。”
  “你不也说过不想相信吗?你说——不想相信,但不得不信。这句话是……”
  “真心话!”玄儿的回答毫不犹豫,“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么……”
  “中也君,你的心情我明白。‘黑暗之王’、‘不死之血’什么的,我再怎么跟你说,再怎么要你相信,你也不可能马上相信。我明白。但是……”玄儿不愿再说下去,又叼起香烟,慢慢地擦着火柴,移动火焰。在他若有所思的脸上,至少看不到刚才在“达丽娅卧室”中呈现出的狂热信徒的表情,“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要学医?”
  玄儿提出这样的问题,我想起昨晚和野口医生的对话。
  “那是因为你父亲——柳士郎也从医学院毕业,原本是个优秀的医生……”
  “啊,也有这个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通过学医来否定……”
  “否定?……否定什么?”
  “就是刚才你说的关于‘不死‘的妄想!”
  “啊。”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不死之血’、‘不死之肉’之类的东西。这只不过是住在这个扭曲的宅邸里的扭曲的人们心中的妄想而已。我希望借助现代医学,否定那一切。”
  我感到非常意外,闭口不语。不过说起来,昨晚,野口医生不也说了同样的推测吗?或许,玄儿是想摆脱这个家的束缚才选择学医的。同时,那可能也是对父亲柳士郎的一种小反抗。
  “我并不是毫不思考地就接受一切的人。”玄儿瘦削的脸上浮现出极其僵硬的微笑,“我慢慢长大,掌握了与年龄相应的知识和教养,多少开始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这时我自然会产生巨大的疑问而困惑。至今为止,自己接受的,宅子里的人都坚信不疑的,特殊的生死观、世界观、价值观……概括起来可称为‘达丽娅信仰’吧,这些是真的吗?
  “我觉得所谓神、恶魔、魔女,这些应该不存在。达丽娅说的和‘黑暗之王’订立契约、她的‘血’和‘肉’会给我们带来不死……我开始怀疑这一切。在某种意义上,我曾和伊佐夫一样。为了寻找证明,我决定学医,被大学录取后,独自在东京的白山寓所里开始生活。那时,我以为可以挣脱浦登家的束缚,获得自由。”
  “然而,否定与‘不死’相关的一切自然也就否定了我现在存在的根据。也就是说……”玄儿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左腕上,“据说在旧北馆的大火中,我曾死过一次,和手腕上的‘圣痕’一起再生、复活……我首先要否定这件事,证明现实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结果呢?”我静静地问道,“能否定吗?”
  玄儿缓缓地摇摇头,视线依然落在左腕上:“不能。所以,我还在这儿。”
  “但是……”
  “现代医学和科学当然可以为我们否定这一切。厌恶光明、热爱黑暗。通过这个世界的黑暗而不是光明孕育了‘不死之生’。这个理念本身就很荒谬。不死、再生、复活,这些现象从医学上考虑是不可能的。如果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镜子里就照不出人影来什么的,也是毫无根据的戏言。未来,不断进步的医学或许能使人类的不死成为可能,即便如此,也不会通过那种非科学的理念和方法。绝对不会——嗯,我是这么想的。”
  是的——我在心里默默赞同。当然是这样。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这才是非常自然的……
  可是,玄儿再次将视线落到手上,用力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不管怎么学医学知识,无论读多少最新的研究论文,我发现自己丝毫没有产生现实感。在解剖实习中我接触了很多在某种意义上最现实的人类的‘死’。我也潜入医疗现场,目睹过病人的生死。但是,眼中的世界还是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真实感,感觉不到真实。最终我觉得即便继续从医,也没有意义,所以毕业后,我又进入同一个大学的文学系。”
  医学系毕业后为什么不当医生?我认识玄儿后不久就问过这个问题。
  ——我觉得不适合我。
  玄儿是这么回答的。虽然我觉得并非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未曾料想是这样。
  “为什么选文学系?”我问。
  “我觉得那儿适合思考这个问题。当然你也知道,我几乎都不去听课。”玄儿淡淡一笑,但脸颊上浮现出来的依然是没有笑意的笑容。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野口医生也谈过几次。因为我想听听他作为医生的想法。”
  “他知道所有的情况吗?”
  “啊,大体上。”
  玄儿将香烟掐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轻咂一下嘴巴,想从烟盒中再拿一枝,但好像己经抽完了。
  “他说我父亲……柳士郎也一样,起初也无法接受这个家的‘现实’。想相信但怎么也相信不了。这好像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后来他也开始相信。我不知道他的内心为何会产生变化。或许是因为对康娜的爱吧,或许是随着和这个家庭的接触密切,内心慢慢被俘虏了吧。野口医生强调事情的本质并不在于‘什么是正确的”而是‘相信什么是正确的’。虽说如此,野口医生却拒绝了柳士郎的邀请。”
  “是的,这个我也听说了。”
  我想起昨晚医生的话。
  ——我一点都不想指责他们的信仰。是的,反而我自己,不管怎么说也和他们交往了那么长时间,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属于和‘这个世界’对立的人。
  我乖乖地点点头。
  ——但是,我困惑了很久,最终觉得最好还是原地不动,至少暂时留在这儿,在一旁看他们。
  “医生的立场好像很微妙啊!”玄儿的话语略带讽刺,“嗯,让他矛盾的与其说是这个家的状态,还不如说是美鸟和美鱼的存在。”
  美鸟和美鱼的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感到疑惑,还是决定暂且不提,我继续问:“最终,玄儿你决定相信,是吗?”
  “啊,是的。虽然如此,但并不等于我全面否定现代医学。我想它们是对的,对于一般问题是有用的——在承认这一点的基础上,我想浦登家的‘不死’作为特例也真实存在。”
  “你是要我也相信吗?”
  “我并不要你马上相信,我也不想勉强你。”玄儿低声叹口气,眯起细长的眼睛,注视着我。“不过,我相信你会理解。”
  “即便你这么说……”我避开他的视线,“我还是……”
  “难以相信?”
  “至少不出示那个——证明‘不死’实际存在的有力证据,我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
  “有力证据……啊!”
  “就算是你18年前‘复活’这件事,可能也完全是假的。因为柳士郎他们愿意相信那个奇迹——已经实现‘不死性’的第二阶段,所以才捏造的……”
  “无能的侦探会这样说。如果这样去怀疑,那不是怀疑一切了?这世界的一切,无限地……”玄儿反驳起来,声音略微高了一些,“比如,关于中也君你的存在。”
  “我的?”
  “让我来说吧。你觉得今年春天,自己因为事故而失去记忆,在其后的一个月里完全恢复,事实上并非如此。可能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也就是说,在你心中苏醒的记忆都不是真的。在那天你恢复记忆的医院里,通过划时代的最新催眠医疗手法,将煞有介事的虚假记忆从外部移入你脑中。同时,我动用‘凤凰会’的力量,四处暗中布置,雇用许多人扮演你家人、朋友,巧妙地篡改、伪造文件,创造出和实际完全不同的,虚假的个人历史……”
  “怎么会?”
  “想不起来吧。”玄儿咧开嘴,笑了。这不是刚才那种僵硬的微笑,而是从没见过的,恐怖、冷酷的笑容,“恐怕你已不可能想起自己是谁了。”
  “这……”
  ——这可不行哦!
  我不禁闭上眼睛,耳朵深处,那声音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小时候的那一天,消失在那西洋馆火焰中的声音。我已故母亲的声音:
  ——这可不行哦!
  这是我的记忆。的确是我的记忆。
  ——你是哥哥,怎么能……
  ……对不起,妈妈。
  ——要是有个万一,那怎么办?
  ……对不起,妈妈。
  ——保重。
  是的,这个声音也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在故乡小镇等着我的未婚妻的声音。
  ——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没错。这不是欺骗也不是伪造。这确实是我的……
  “当然是开玩笑。”听到玄儿的声音,我睁开眼睛。虽然只是一两秒,但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掩饰着,尽量不让他看出我的内心想法。
  “我知道。”
  “你说需要证据。”玄儿捏瘪香烟盒,再次看着我,“证明‘不死’的确凿证据,是吗?”
  “是的。”
  “如果这样,有!”
  “啊?”
  “有证据!如果你愿意,还可以亲眼看到,亲手触摸。”
  “在哪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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