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那小女孩没多大力气,这一下挨得并不怎么疼,但是仍旧抵不住只看表面现象的阿父勃然大怒。
曹操猛地将筷子往案上狠狠一拍:“杜氏你是怎么看孩子的?一个万一伤了阿嘉可怎么是好!”
杜氏听得这话就跪下了,抖着声音辩解道:“妾身只是没看到,万万不是成心的,还望夫主不要怪罪四娘。”
偏生此时杨氏不阴不阳的开口:“若不是心里面慌着呢,哪里就能跪得这么干脆利落,不过就是见不得五娘好罢了。”
杜氏听得这话后恨恨地咬牙。她虽然没有指使四娘些什么,况且小孩子也听不懂,但是当时曹华拿着酒盅抬起手来掷向五娘,是突发事件但小孩子臂力还是小的,就她把四娘抱在怀里这段距离还是可以阻止的。但是她只觉得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夫主应当不会责怪小孩子,因而才什么都没说都没做。
一片混乱中的四娘很自然地就给吓哭了,曹操听得孩子的哭声后才不那么剑拔弩张了。眼见着小五没啥反应不哭不闹但是曹华哭得厉害,卞氏知道小女儿没事后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夫主别吓着四娘了,这孩子说起来也可怜,自打出生也没见过夫主几次面呢,您快去哄哄吧。”
曹操亲自走到四娘身边将她抱过来,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乖……乖……囡囡不哭,乖……”
仪嘉发现曹操自打抱过曹华后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了,同时也认为这个男人大抵还是真心疼自己儿女的。那么……他是真会让自己的三个亲生女儿都嫁给汉献帝的么?抑或是在古代人眼里看来,三女侍一夫没什么大不了,跟做皇妃的荣耀、父亲地位的稳固比起来压根儿就是不值一提的。
四娘不哭之后就被奶娘抱下去了,小五继续窝在娘亲怀里看着别人吃饭。曹操看了卞氏怀中的小五许久,才想起来他刚才就顾着夸她了,还没把跟丁夫人离姻这么重大的事情给说一说呢。
等曹操真把这件事情给讲完,杜氏便开始明媚地忧伤了。早知道夫人已经不在了,她就一定好好做人不搞刚才那一出乌龙了,现在她本来还算可以的印象分估计又低了,卞氏那女人可是要得意死了!
难怪卞氏今儿席上表现得这么好,大抵是早就知道消息了罢。哼,既然夫主还没公布下一任夫人人选,咱们还有得走着瞧呢!
第6章
说起来,仪嘉自打出生以来就是跟着卞氏睡的,要真深究其原因来,自当是曹操一直没有来过的缘故。然此刻曹操人回来了,为了父母的和谐大业,仪嘉也只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
一夜无梦。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仪嘉就被奶母抱着去了卞氏那屋儿,还没清醒的仪嘉经过几步路的颠簸,眨眨眼睛又开始犯困。谁知刚扑向卞氏怀中没多久,曹操就带着那兄弟三个“晨练”回来了,一看就知道这屋里属她最懒,大家都起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仪嘉不由再度内心感慨,果然童真时代才是最幸福的年代。
用过早膳后,曹丕几个就继续着去勤学苦读了。而曹操右手抱着仪嘉左手拿着书信,瞄一眼信逗一逗小五,忽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当真不错。
卞氏坐在一旁做针线,见那父女俩相处得甚是欢乐,不禁出言打趣道:“记得当年阿丕阿植他们还小的时候,也没见你跟孩子这么亲热过,恐怕咱们府上几个孩子加起来都没您抱小五这么多。您对妾身说抱孙不抱子,怎么这次后回来抱着小五逗她个没完?”
曹操笑言道:“‘抱孙不抱子’是实话,但孤抱在手中的是女儿又不是儿子,也不算违了圣人的训导。”
他边说边轻轻地颠了颠怀中的女婴:“阿嘉说是也不是?”
仪嘉对着曹操不怀好意地笑笑,抬起小胖手将那封信扯过,攥了个纸团扔向了床榻的深处。
方才曹操拿在手上的那封信,正是环氏写来诉衷肠的一封“相思书”,而被仪嘉团掉的那张,正是环氏写得最为浓情厚意语气缠绵的一张纸。
曹操内心os:这孩子难道要成精了不成!
别看小五人挺小的,但是力气貌似还真不小,眼见得那纸张被扔到床榻的最里面,曹操也不愿抛却风度爬上床去把纸团捡过来,只好不轻不重地在仪嘉身上拍了两下:“就知道调皮。”
仪嘉眨着眼睛看着曹操,表情酷似一棵无公害的小白菜:我做错什么了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孩子呀!
被女儿搞到无言以对的曹操那感觉非常之奇妙,从而硬生生涌出一种智商被碾压的错觉。
这丫头,简直太坏了。卞氏这般贤惠体贴,小五一看就不是随了她的亲娘,那八成就是随他自个儿了。想到这丫头因为“类己”才这般机警,总体来说也是对他曹操文韬武略某种程度上的另一种肯定,司空大人瞬间又是平衡了。
说起来他这般看重环氏,一则因为她的确年轻漂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二则因为她的儿子曹冲实在不错,一个刚满周岁的男孩子就已经懂得好些事情,眼神中就透露着不符合年龄的清灵和伶俐。曹操这种人爱才,就是稀罕聪明人,对于自己孩子的智商水准要求也是颇高,所以环氏生了儿子之后地位才得以大幅度提高。
但是要真拿着曹冲跟仪嘉比的话……曹操微不可及地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他更希望是儿子聪明,但不得不说还是女儿更胜一筹。
汉献帝是从洛阳给“移栽”过来的,曹操在许都的这些时候经常跑去皇宫旧址办一些事情,见到环氏的时候自然也就多了一些。自从他和丁夫人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和,环氏虽然面上没发作什么,眼角眉梢可是没少透露出喜色,叫曹操对她这个人也有了些许小失望。
联想到卞氏当日对他说的那些话,才当真是言辞练达思境开阔,倒是把环氏衬托得更为肤浅起来。在他看来,环氏这种人做个宠姬也就罢了,至于当家夫人嘛……还是当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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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卞氏并不甚远的另一处院子里,杜氏和杨氏因为份例的原因吵了起来。
虽然说大家都是曹操的妾侍,但因着杜氏进门早且生了曹华的缘故,是而无论身份资历都要压了杨氏一头。偏生杨氏自持几分姿色,又素来厌恶杜氏每天一副“我是读书人”的清高作为,两个人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这日杜氏不知怎的晓得了杨氏多拿了两匹锦帛,并不在她该得的份例之内,便借着这个由头找晦气来了。
三国这个时期总要来讲比较不太平,不光体现在政治上的地方割据,也体现在经济上的通货膨胀,民间的抵制货币行动便更是迅速地风靡了全国。这抵制货币的行动说起来比较简单粗暴,就是恢复发明货币之前“以物换物”的商品交换模式,故而使得货币作为“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的用途大大削减。
在曹操接掌政权后中央政权渐稳,再加以“军屯”、“民屯”让人民对政府经济执行能力的信任度有所改善,但此时距离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不过一年左右,所以像这些布匹、钗环甚至家具一类的东西,都有比它物品本身更大的价值。也不怪杜氏心里不爽快,家里统共就这些个东西,杨氏拿多了间接也就意味着她和曹华拿少了。
杜氏说话不好听,杨氏却也不客气,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随着杜氏从杨氏的行为举止指责到思想素质,再批判到她家里没人读书就是不通教化,直说得杨氏恨到不行,拍着桌子梗着脖子对着杜氏大声嚷道:“我不过就是拿了两匹锦帛,你就这般跳脚,那卞氏都拿着夫人的份例过日子了,你也不去挑挑(理)。什么读书多见识广,不过也是欺软怕硬的市侩人罢了!”
杜氏听得这话眉心一跳:“此话当真?”
库房那边的某个小厮是杨氏的远房亲戚,托了杨氏的关系才给弄进来的,因而可以多拿一匹帛也能比别人通一些小道消息。对于杨氏来说,看杜氏和卞氏狗咬狗自然是再好不过,于是颇为肯定地挺胸答道:“自然当真。”
“好好好!这卞氏可真是个好样的!”杜氏气得脸都变了颜色,“就算是不为了自己和府里,单单说为了我的四娘,我也要过去跟卞氏好好说道说道!”
杨氏听得这话后心头大快,紧接着火上浇油地怂恿道:“听得前头做洒扫的小厮说,司空去书房看公文了,不在卞氏哪里,姐姐现下过去也正是时候呢。”
杜氏冷冷看了她一眼:“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说罢,甩了袖子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当杜氏怒气冲冲地奔到卞氏住处的时候,后者正在拿曹丕画得水果图纸教小五学些生活用语。小五无比感慨地看着那画纸上的胡瓜(黄瓜)、石榴和葡萄,从心底里对张骞大大的崇拜程度有进了一层,穿到三国体验不到清穿妹纸吃好玩好的贵族生活也就罢了,如果连葡萄都吃不到那该是多么悲催呀!
卞氏见得杜氏神色不对,颇为诧异地开口道:“妹妹这又是怎么了?可是下面人给你受了什么委屈?”
杜氏愤愤然坐下来,对着卞氏开口不善道:“妹妹这般冲撞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到底不过就是一个‘理’字罢了。说句不当说的,姐姐和妹妹都是一般侍奉夫主的人,虽说对于子嗣方面妹妹甘拜下风,但这并不意味着夫人刚走,姐姐就开始享用夫人的份例,你说是也不是?”
其实这事儿杜氏真是冤枉卞氏了,那份例是方先生奉了曹操之命嘱咐府中的库房管事给提的,卞氏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说。因着之前曹操封侯之后将后宅女眷的份例提过一次,她还以为这一次又是大家普遍调整,在感叹夫主果真有钱之余也乐得给小五攒嫁妆,哪里知道这其实是照着夫人份例来的呢?
不过想想也是,前些日子给她的份例当中有一匹正红色的锦缎,她当时还以为是给小五做锦被用的,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如此看来……夫主真有那个意思也说不定呢。
看着卞氏一脸匪夷所思吃惊度过不像作伪,来找茬的杜氏也开始在心底打起了小鼓。这一切不会是杨氏那个死女人坑她的吧,枉她跟杨氏交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落过下风,这次被算计得这么惨真是太丢人了。
自知理亏的杜氏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到了个叨扰便告辞了。仪嘉见得自家娘亲双腮带赤眼角含笑,就知道自己跟卞氏想到一块儿去了。
据小神棍仪嘉推测,曹操的心里大抵已经内定了要卞氏上位,但是因为丁夫人的事情刚刚发生不久,他对这个内宅女主人“这个人”的存在有点儿心理阴影。说白了就是男人自己心里的那关过不去,所以在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情况下才一拖再拖。
小五默默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瓜,眼见得事情也确认得七七八八了,也正该给娘亲助力一把了。
第7章
被杜氏没头没脑这么一闹,卞氏心里只有欢喜再没有别了,自然不会在夫主曹操面前那杜氏对有什么微词。退一步说,就算卞氏真的被那杜氏给膈应到了,小五觉得让卞氏跑到阿父那边告状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自家娘亲貌似拉不下脸。
人家都欺上门来了,仪嘉可没打算这么就算了,便在一家人用过晚膳之后就启动了助攻计划。
第一步,对着曹操摇胳膊做出需要抱抱的动作;第二步,用闪着水光的委屈眼神把曹操的注意力从书册吸引到自己身上来;第三步,告状!
“唔……唔……阿父,杜娘……好凶呐,阿嘉……我……不喜欢她。”
曹操听得这话果然就把眉头皱起来了:“怎么?杜娘之前来过这里?”
卞氏没想到小五竟然很直白地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随即很是不在意地笑笑:“杜娘就那么个脾气,夫主还不清楚么?不过是说话冲了些罢了,阿嘉小孩子没见过她几面,自然是觉得她凶了些没什么的。”
曹操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孤看着杜氏心眼儿也忒大了些,那日四娘拿着酒盅砸阿嘉她也不管不问的,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怎么能教的好孩子呢!你也别太顾及着脸面,跟孤说说吧,她这次又是过来怎么着小五了?你看看把咱们孩子给吓得……”
压根儿就不关小五的事情好嘛!卞氏有些无奈道:“真没什么,不过就是份例的小事情了。”
接着卞氏就将杜氏所说的话对曹操和盘托出了,曹操听完之后很瞬时地就拈着胡须不说话了。
那哥三儿正在一旁剥核桃,年纪最大的二郎见曹操卞氏此时都沉寂了下来,而小五呆呆地直瞅着阿父愣神,便走上去把父亲怀中的小五吃力地接过来,跟曹植逗弄小五说话好缓解气氛。
曹植拿着手中的核桃摇一摇:“小阿妹,跟阿兄说,核——桃——”
仪嘉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儿,跟曹植一样拖着长腔道:“核……桃……”
曹植教得兴奋,再指着曹丕说到:“叫他阿兄。”
仪嘉:“阿兄。”
曹植再指指曹操:“那是阿父。”
仪嘉:“阿父……”
正在曹植打算教导小五叫“卞阿娘”时,小五突然自己从嘴里蹦出来一句:“阿母。”
曹植最是人小鬼大,乍一听就觉得这事儿不对了,为着怕勾起曹操的伤心事,便忙拿自己的小手来掩小阿妹的嘴:“这里没有阿母啦,不要乱叫!”
阿嘉嘤嘤,现在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
不想曹操根本不领自家儿子的情,反而凑过去将曹植地手掰开:“阿植你小心些,小五周岁生辰还没过的,你这般掩住她的口鼻,若是她一时岔了气可怎么是好?”
曹植眼睛闪啊闪,委委屈屈地叫人:“阿父……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仪嘉眉眼弯弯,叫你之前坑我读诗经,这回也被我坑一回了吧?所以说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好了。”曹操温和地摸了摸曹植的脑袋,“阿嘉是你的亲妹子,阿父也相信你待她自然是最好的。不过阿嘉也没错,有阿父就合该要有阿母,称呼不就是要人来叫得麽!一个家门里,不能总是有些‘阿娘’,更重要的是该有个‘阿母’才是。”
曹植似懂非懂地点头,曹丕很是时候地抿出一个内涵的笑意。
曹操站起身来走到卞氏身边,将手搭在后者的肩膀上面:“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孩子们的一声‘阿母’,孤以为你自当担得起。”
曹丕听得这话把仪嘉往身旁床榻上一搁,即刻就对着卞氏跪下了:“孩儿拜见阿母,也谢阿父成全。”
曹彰喜上眉梢地把敲了半个的核桃放在桌上,也跪下来恭贺卞氏道:“拜见阿母。”
曹植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也紧随着跪了下来:“拜见阿母。”
眼看着三个儿子的嘴角都要咧到耳边了,曹操自己的嘴角也翘了起来,偏生还要开口训斥:“欲成大功业者,当为‘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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