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前面一人哼道,小子耳力倒是不错。
另一人也听这明晃晃的朴刀。一双眼睛却打量邱广寒。……口味也不错。他涎着脸道。
凌厉眉头却皱了一皱。你们是……朱雀洞的人?
哟,眼力也不错么!那两人竟是大笑起来。
朱雀洞……?邱广寒心下吃惊。朱雀洞的人不是都已经死光了么?
有何贵干?凌厉冷道。
洞主让我们……那先前的指指邱广寒。带她走。
朱雀洞主?凌厉疑惑。他现在让你们带她走?
不必废话了。另一个道。拿下再说!
两把明晃晃的朴刀一起砍近。凌厉侧身往邱广寒这边一挤,低声道,提防后面,还有一个。邱广寒堪堪哦了一声。后面那把朴刀果然也明晃晃地向邱广寒挥了出来。凌厉再将邱广寒一挤,脊背将她挤了个转身。那朴刀咣的一声打在了他剑鞘之上。邱广寒这一边那正面二人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两把刀又挥了过来。邱广寒不觉想躲,谁料凌厉倚住她的脊背竟似将她完全吸住了,动不得分毫。
……救我……
她这失声而出的话还没说完,又是当的一声,两把刀已悉数被凌厉剑身挡下。
别动。他轻身向邱广寒喝道。
她听见他口气里很有点责怪她对他的不信任,不觉安静下去。左手的鞘,右手的剑,虽一腹一背,却一样精确。
那三人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剑法?凌厉剑与鞘同时一收,借力将三人兵器弹开,手臂随即一挪,将身后的邱广寒送至路旁树下。
邱广寒只觉身体一轻——此刻已没有埋伏的敌人,他把她暂时送离战阵,自然是正确的。
三人两招之内半点便宜未占到,反被凌厉占了上风,心下既怒且惧,犹豫不敢上前。凌厉收剑道,回去告诉你们洞主,愿赌便要服输,真想带她走就自己来找我。
那三人知道实非他敌,互相看看,脸上都萌退意。凌厉还剑入鞘,回身拉过邱广寒道,我们走吧。却未及迈出步子,只听脑后风响,那三人竟又已出手。邱广寒后退间,凌厉矮身避过,反手拿住一人手腕一按,只听喀喇一声,腕骨断裂,那人惨叫一声,兵刃落了凌厉之手,人也几欲痛晕过去。凌厉借这夺来的兵刃挡住另二把朴刀,顺势一带,一人跌个趔趄,另一人咬牙运刀再抢上,凌厉心中不忿,手中朴刀一丢,哼了一声连剑带鞘向那人腹中一顶,这一下着实不轻,这人顿时哇的一声大叫,好似连胆汁都要吐了出来。
滚!他叱道。心想若不是广寒在边上,我早不留你们性命。三人状似都痛苦异常。凌厉不再管他们,只牵了邱广寒手,道,这次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朱雀洞主——是那个卓燕吧?邱广寒边走边问他。
除了他还有谁。
他怎么会突然……邱广寒疑惑。我们要找朱雀山庄的下落尚找不到,他倒好。先派人……
她说到这里顿时一停,道。凌大哥,方才怎么不问问他们,许有什么朱雀山庄的线索。…
你若去过朱雀洞便知道,那里边的人,根本没任何机会得知朱雀山庄什么事,而不过是卓燕利用来做便宜死士的而已,捉了他们问也是白问,还是等卓燕自己出现吧。
你怎么看出他们是朱雀洞的人的?
他们那身衣服——就是朱雀洞的。凌厉道。不过也是奇怪。卓燕应该明知这三个人非我之敌,怎么会派他们来,还穿着这一眼即知身份的衣服……
倒像是在骚扰我们?邱广寒道。难道怕我们忘了那个一年的赌约,特地找人来提醒的么?不过——上次不是说,朱雀洞的人都死掉了吗?为什么又会有朱雀洞的人出来?
他这个洞主没死,下面的人自然可以再招揽到的。
邱广寒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啊了一声道,凌大哥,那他们是不是也是受了蛊毒控制?方才明明都好像要走了,又不要命地扑上来。
我原也是这么想,不过照理说,蛊虫要控制人的心神与行动。施蛊之人须在左近才行,断然不可能从极远的地方令他们做什么的。
难……难道卓燕在附近么?
凌厉沉吟一下。应该也不会。我适才已仔细听了。他若在附近,我应不至于一无所知的。我猜想可能他们心知蛊毒之苦,生怕回去受罚,所以拼死再袭我。
我们……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邱广寒轻声道。总觉得他们很可怜。
凌厉想说不必挂心他们的生死,转念心道她还能如此关心别人。我如何反去打击她这善心之念?当下点头道,好,就过去看看。
远远地只见人似乎仍然躺在地上未起。凌厉心中蹊跷,拉住了邱广寒道,我看有点古怪,你先在这等我。
不要,我要一起去!邱广寒固执地反抓住他手。
凌厉只得苦笑道,那好,小心点。
两人走近一些,邱广寒咦了一声道,只有两个人了?那个没怎么受伤的抛下他们跑啦?
凌厉自然早已发觉只余二人,走到近前,只见两人双目紧闭,面色略显发黑,心知不妙,俯身下去探查,这二人竟已脉搏全无,身体早已凉了。
他胸口一阵翻腾,站起身来,邱广寒见他面色不善,猜到了八九分,默然不语了一晌,开口道,少了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凌厉也已不语。卓燕擅长易容,又擅长演戏——若说真有人适才在这里操纵蛊虫,他混在其中,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他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当真要出尔反尔抢了邱广寒走,为什么自己不动手;若只为了提醒我们,似乎又太小题大做、兴师动众了,到头来——竟还要将自己人灭了口!
前后的路,都早失了第三人的踪迹。凌厉在邱广寒要求之下,将那二人葬了,按捺了百般不解,重新上路。
临安城的冬日,正如凌厉一年前来这里的时候一样——只是冬阳暖照,这寒冷中有了种被什么贴紧的感觉。
夏家庄三个大字方方挺挺地挂在正门。邱广寒看了半晌,竟是发起呆来。
怎么了?凌厉道。不进去么?
我在想……在想十九年前。邱广寒道。想我娘怀着我跪在冰天雪地里,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哥哥后来会恨外公,也是因此而起。
她停顿了一下,回头望凌厉。可是今年这里居然没有下雪呢。
那就是叫你不要再想了。凌厉笑道。都过去了十九年——那时候你都没出生——你想这么多办什么?他搂住她肩。走吧,我们去见你舅舅。
夏家庄里甚为安静。虽未下雪,但处处皆白,显是吊唁夏廷和之前罹难的庄众之故。两人叫通报了之后,得知夏铮竟是不在庄里。
庄主回来逗留几日后便出去了。那庄众答道。
舅舅看来是去太湖调查此事——还没回来呢。邱广寒低声道。那怎么办?
邱小姐要不要在庄里住几日,看看庄主会不会回来?那庄众提议。
嗯……邱广寒看看天。是有点晚了,凌大哥,我们住一晚吧?我也想拜祭一下娘和外公的灵位。
凌厉点点头。到了这里,你该是半个主人了。
邱广寒笑了笑,却又敛去,跟那庄众穿廊而行。
少爷他……他似乎不在这里。她低落地道。
二〇八
凌厉似乎想起什么,开口道,请问,听说之前——这边墙上被绘了一幅青龙图案,不知——是否还在?
那庄众停了步子,转回来道,公子要看那个做什么?
凌厉知自己言语激到了人家哀恸之事,想了一想,仍是道,我和广寒此番过来,是想与夏庄主一起调查凶手的下落。我想——若图还在,或许能看出一点端倪,所以……
那庄众沉默半晌,低头道,好,那请跟我来。
绘在内堂之中的这条青龙,已被一幅屏风遮去。那庄众与凌厉一道将画屏移去了,露出那张牙舞爪的青龙来。
我们本来劝说庄主将这青龙图案抹去。那庄众道。不过庄主说,须留着好叫懂得丹青之人来验验,才好找出凶手来——不知道公子对丹青是不是有特别的研究?
凌厉摇摇头道,惭愧,并无多少研究。
那庄众叹了口气道,若乔画师在此,说不定可以看出一些什么来——只可惜他现在也是下落不明,实在……实在也不知怎么去找他。
凌厉与邱广寒对视了一眼。凌厉侧身道,我们先将此龙再遮上吧——我没见过青龙教主所绘之青龙,若乍一看到这幅,恐怕亦会信以为真。
我也没见过真的呢……邱广寒道。不过——伊鸷堂临安的分堂,若——若还在,墙上的青龙,想必也还在,我们可以去看看。
这个,庄主回来之后已去看过了。那庄众道。他细细比对之下。说这二者的确非常之相似,非但形似。神亦颇具,只是青龙教主所绘之龙,更似有几分桀骜之气,而这一条青龙,却似多了种戾恨之意。
戾恨?邱广寒道。嫁祸于人,竟还戾恨么?
之——庄主已经知会官府帮忙,毕竟画技如此绝佳,能摹得如是之像的人应不在多。是以正在通知各地一一彻查。两日之内,应会有些眉目了。
邱广寒点点头道,但愿早日找出凶手才好。伊鸷堂那里,我们明日若有暇,就去看看吧。她停了一下。还未请教……
敝姓李。那庄众道。李曦绯。
这李曦绯说来亦是夏家庄一个不轻不重的人物,固然没有谭英这般紧要,却也有些地位。夏家庄出事之日。李曦绯正是告假回了家,故此未曾遭了毒手。
正说话间只听庭院中声响,三人不由向院中望去,却见两名家丁跟着个妇人正自向外走去。凌、邱二人自是不识,正欲相询,却见李曦绯已然趋向前去。
夫人这便要走么?李曦绯向那妇人一礼。恭敬道。天色将晚,如若……
不必了。那妇人说着便向外走,只是朝凌厉等二人所在之处扫了一眼时,倒微一犹豫。不过她却也未说什么,只向李曦绯道。若有什么紧要事,差人送信给我便是。
是。李曦绯应道。夫人请慢走。
那妇人微一点头。径自离去了。那二名家丁也一起跟出。
邱广寒踌躇。这“夫人”……好奇怪,又是谁?
看上去李曦绯对她颇为尊敬,依她年纪,会不会是——夏庄主的夫人?凌厉问道。
不会啊,我之前来这里,可从来没见过呢,也没听舅舅提起过。邱广寒摇头道。
说话间李曦绯已回了转来。叫二位久等,真是不好意思——适才夫人要走,不得不照应一下。
这位“夫人”是……是谁?邱广寒忍不住问道。…
李曦绯吃惊道,邱小姐原来不识她么?我只道……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一咳道,我只道邱小姐见过夫人的。
你口口声声叫她夫人,莫非她真的是舅舅的……夫人?邱广寒小心翼翼地问。
李曦绯点头道。邱小姐说得不错。
舅舅原来成了亲了?我竟是……全不知道,也没见过舅娘——只是——奇怪,这么晚了她怎么还出去呢?
一边凌厉咳了一声道,是挺晚的了,广寒,这里太冷,不若我们也不要站在这廊上说话了,先进屋如何?
邱广寒似乎省悟过来,连忙点头。
李曦绯借故去寻茶水,便也退了走,并不曾回答邱广寒抛出的问题。这壁厢凌厉却瞧着她。这还不明白?你舅舅的私事,就别要再去追问他下面的人了吧。
怎么,难道他们……邱广寒似是明白了一些。他们不住在一起么?
看起来是这样。凌厉道。一直以来也没见过夏夫人在这里,想必——他们不是太睦,已分开住了罢;只是庄里前一阵出了那样的大事,夏庄主此刻不在庄里,老庄主又故去,庄里人难免想到找夏夫人来暂时主持大局。
唉,怎么这样呢……邱广寒喃喃道。早知是舅娘,刚才过去认一下就好了。舅舅不在,有些事若能问问她也是好的。
算啦,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夏夫人”是什么态度。凌厉道。
…
天气很沉闷,沉闷到压下屋檐来。却又很晴朗,晴朗到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凌、邱二人从伊鸷堂临安分堂出来,已是中午时分。想起上一次来这里,已是一年前的事情——那时狼狈不堪地被伊鸷忍者所擒,此刻这东瀛组织竟已几近销声匿迹,想来匪夷所思。这死气沉沉的废屋似乎仍能闻得到腥臭之气,血迹沾在那一张张桌面、黄墙,经历许久竟是未能刷去,令这个地方说不出的阴森可怖,饶是凌厉,亦是一脊背的冷汗。
在那么个地方突然看到哥哥的青龙——真是有点奇怪呢,是不是,凌大哥?邱广寒边走边问他。
什么奇怪,我看是可怕——我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邱广寒仔细打量他。只见他竟是真的脸色有点儿发白,不禁取笑道。你真被吓到了?也未免太没用了吧!
凌厉不欲叫她嘲笑,扯开话题道,横竖还早,咱们不若回家去看看?
回家?回谁家?你家还是我家?邱广寒笑。
我家不就是你家么?凌厉也笑。起初是谁一定要我收留她的?
邱广寒神色却突然一凝。凌大哥,我突然想到——少爷他会不会在——家里?
家里?凌厉一怔。你是说……
对,武林坊的家里,我们去那里看看怎么样?
凌厉自然是依他的。若说乔羿在那里,倒也真不是全无可能。
可到了武林坊。扉门尘封,看起来,许久都没人来过了。邱广寒忆起上一次前来尚是跟拓跋孤、苏折羽一起,那一回几乎被捉去朱雀洞,幸得苏折羽同谭英及时来救——只是乔羿却终于被捉了去,并因了那一回朱雀洞的事情,阴差阳错拿到了青龙教秘笈。终于入了武道,不复昔年文弱画师模样了。
可恨!她咬牙低声说了句。
什么?凌厉愕然。
若不是那个朱雀洞,怎么会令少爷也动了刀剑——现下又遭哥哥怀疑,太过可恨!…
广寒,你当初不是说羡慕习武之人,也想学武的么?凌厉不欲她生气。笑嘻嘻逗她。怎么现在——乔少爷会武了,你却说可恨呢?
谁跟你嬉皮笑脸!我是我,他是他!我怎么都可以,我心比他野得多,我哥哥还是青龙教主。我当然什么都想学——可是少爷不一样,他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他有多单纯你也知道。他竟会去学武。我是没对他说,但这其实——其实实在叫我——难受得很!
单纯的人——才有单纯的想法,便似你,当初那般说你要学,也是极单纯的。凌厉道。他有要做的事,觉得不学不足以成事,所以才去学;但他不会做坏事,我却也相信的。
你终于肯相信啦?邱广寒嘟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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