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慢着,你想想啊,变成人好处很多的!以你原来的样子,恐怕追母驴都很困难,但是以你现在的模样,就算是苏杭名门闺秀你也一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我战战兢兢地回答,「你应该要看得更远更深更广……」
「我就只看得见眼前利益!」他邪笑着双手伸到我的衣领处,用力一分,衣扣共衣带齐飞,靖山上,我凄厉的惨叫不知是第几次地响起来。
半个时辰后,我光溜溜地趴在草丛里,低声呜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呜呜呜。」
他心满意足地摸摸鼻子,「嗯,感觉还不错。」
「……」
「就是有点短了。」
「你还敢嫌短,快把衣服还给我!」这头死驴,居然扑上来把我的衣服剥光自己穿上,连于镜给我的红色宝玉都夺了过去,还说什么感觉不错,我这身衣服是棉质的当然感觉不错!而且清晨这么冷,我感冒了怎么办!
当然我还是败给了他的大脚丫子,归根结底,体格上区别太大了!
可恶!为什么我是一只狐狸?师父当时为什么不找只大象来喂药!
「名字。」他说。
「不告诉你。」我白他一眼。
「我的名字。」
「你失忆了?」好家伙,这药丹的副作用也太多了吧!
「我是野生的!」他头上青筋爆起。
「让我取名?」
「你连规矩都不知道就强行给我灌药!」他头上青筋立方倍爆起。
「小黑。」我立刻想到了一个,师父偶尔养个猫啊狗啊的,都取名小黑,我也不能坏了这个传统,而且理由非常充分,「烂名好养活。」
「……」他转过头去,无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了,猜想他整个头被爆怒的青筋掩埋。
良久,当他头上的青筋略有消散的时候,他上下整理好衣服离开了,我怎么叫也不理。
难道他不满意我给他取的名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早知道还不如不把小黑变成人,起码那时我衣服还是齐全的。现在缩在草丛里,该穿的地方没穿,不该穿的地方倒是有条头巾,万一被谁看见就丢人丢大了。
一阵晨风吹过,我满身起鸡皮疙瘩。万幸是夏天,否则非得冻出病来。
突然,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莫非是清早上山的采花女?虽然我怀疑靖山这破地方有没有花这种高贵生物,但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我已经没功夫想这些学术问题。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目光游离,附近没有什么可供遮掩的东西,连草丛都只有一尺来高,脚步声很近了,恐怕拐个弯就要过来。
我的目光不知怎么着落到了那口井上面。
脚步声很响了,笔直地接近过来,我可以想像出对方看见我后即刻会发出的尖叫。
反正我本来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不知道会不会很痛…脚步声更近了。
没时间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机立断!
再不思索,我纵身往古井里一跳,眼角余光却扫到来者。
小黑……
他抱着一包衣服,目瞪口呆看着我跳井……
我重重摔在井底,正是头昏脑花的当口,小黑的声音从井口平稳飘来:「好一个节妇烈女!」
怒!
我仰起头正要大骂小黑做人不厚道,一包东西没头没脑地砸在我脸上,我的衣服?
「好,东西还清给你,咱们互不相欠,再见。」小黑的脸在井口晃动,虽然太阳已经开始升起,但背光看不清楚,他的脸还是黑漆漆的一张,我越发觉得我没有给他取错名字。
「小黑,不要走啊!」我连忙喊他,「你不满意我给你取的名字对不对?我改,我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黑的脸又出现在井口,太好了,他还没有抛弃我,我感动地含着泪水向他挥手。小黑摇摇手,说:「我取消刚才最后的那句话。我们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别了。」
「小黑你这个没情没义的,怎么说也是我助你功力大增,整容成功,现在你就这样跑出去泡妹妹,留我一个人在井底发霉,你于心何忍!居然说走就走,你这么无情把我抛下,你是不是人,呃,你是不是驴啊!」我在井底一个劲跳脚,说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死盯着井口那一圈狭窄的天空好半天,终于要绝望的时候,小黑的声音终于悠悠传来,「怕了你了,让开点吧。」
我还没真正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阳光突然被截断,呼呼风声作响,我才刚反应过来有人跳下来了,那人的双脚已经轻巧地落在我肚子上,疼得我两眼一抹黑,不管了,我要昏。
有什么东西在碰我,我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小黑他正居高临下俯视着我。虽然我只能看见他高傲的下巴,但还是觉得他很有型。不过他的动作真的很可恶,正在连连用脚尖踢我的脸,「清醒了没?」
老是喜欢用蹄子,真是恶习难改。
一只大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我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深黑的眼睛。好漂亮的眼睛……呸呸,我连忙提醒自己,他是头老驴,我千万不要忘了!不过转念一想,说他老驴可能有点过分,毕竟我不太能分清楚驴的年龄。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是青壮年才对。
可是那眼睛真是漂亮,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不过于镜的眼睛也很迷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得不得了。当他侧着脸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抬起眉梢瞟过来,那眼角的余光简直是勾魂摄魄,好几次都叫我看得发呆。不过那双眼最神采飞扬的时候,却一定是有人要倒霉的时候,就是这点不好。
「喂,想什么呢?」小黑拽着我的脸转了一个方向,「看这边。」
井底侧墙缺口,一条漆黑的走道不知通向何方。
「你先请。」我立刻客气起来。
小黑的回答是对着我屁股就是一脚,直接把我踹了进去。
「你这么凶……」我嘀咕着。
小黑横了我一眼。「小声点,谁知道你说的那女人本体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既然变身后那么美,根据我从实践中得到的真知,」我看了一眼小黑,想想那头老驴,叹了口气,「那她本体一定长得非常提神醒脑……」
仔细看,会发现这条暗黑走道里面星星点点的光,竟然是大群的萤火虫。借助这微弱的光芒,我和小黑摸索着前进,转过一个弯,面前竟是豁然开朗。
如果我以前不知道别有洞天是什么意思,那么现在,对着面前壮观的洞窟,我重新认识了这个成语,而且非常深刻。
我面前是个巨大的蛋型石窟,散发着惊人的寒气和亮光。刚从黑暗地方出来的我简直觉得耀目!这是地底才对吧,怎么这么亮?我疑惑地眯着眼睛看过去,原来如此。这个地方可能矿石里掺杂有其它成分的关系,大片的石壁均是磷光闪闪。再加上壁上镶嵌的大颗大颗夜光石,照得整个洞窟有若白昼。而地表纯白剔透,不知是什么材质构成,一脚踩在上面,只觉得寒气逼人。
冷,整个洞窟都好冷!
「小黑,我们刚才是进的是古井,不是冰窖吧?」我把被地表寒气渗透而发疼的脚收了回来,「好冷!这上面根本站不住脚。」
「你看那边。」小黑指指洞窟深处的高台上,蜷伏着的不正是那个美人!不是猫的样子,令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觉得奇怪,「我们这么大声,她为什么没被吵醒?」
「觉得奇怪就过去看看呗。」小黑盯着那边,目光闪烁。
我再度用光脚丫子试探了一下地板,一股寒意直刺骨髓,我连忙收了回来,连连揉。走过去?恐怕到了的时候我的脚都废了吧!
「小黑……」我的眼神落到小黑脚上的黑丝鞋面,思索着可能穿着鞋的他踩上去应该不会这么冷,于是厚颜地喊了一声:「抱抱!」
听到这话,小黑突然唇角一动,笑了。我愣了一下,都是因为小黑自从「成人」以来,一直冷着张脸,不是瞪我就是骂我,不是踩我就是踢我,从来没个好脸色!这一笑,凤眼微眯,配上似被精心雕刻而成的脸部的线条,显出一个成熟男子迷人的魅力,因为脸部的线条柔和许多,连带着他非常男子气的脸庞也倾向温柔,洞窟内的冷光投在他的侧脸上,依着他的脸形画出一条完美的闪亮弧线。那话是怎么说的,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我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黑确实……
「冷么?」小黑打断我的思索,不知为什么这柔声的问话却叫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只能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小黑更温柔了,「我也觉得冷呢。」话音未落,他的双手突然搭在我的肩上,猛然一施力把我掀翻在地,背部接触到光滑冰冷的地板时全身都哆嗦起来。而小黑更是不浪费半点时间地补上一脚,力道不轻不重,我滴溜溜地就滑了出去……
更可恶的还在后面,小黑看着在地板中央的我,纵身而起,单脚精准地在我快速滑行的身子上点了一下,直接飞到高台上……续别有洞天之后,我对垫脚石这个词也有了更深一层次的了解……
等我连滚带爬手脚麻木地冲到高台上时,小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美人。
「小黑……」我惨兮兮地看着他,想诉苦,而小黑给了我一个「活着就是福利」的眼神,把我想说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她……」我只好掉头去看美人,她睡得很熟,两个大男人站在身边说话,居然毫无动静,「睡得这么死真是危险啊。万一有坏人进来……」
小黑看白痴一样看我,末了摇摇头,「你好歹也是修道之人吧,还真是什么都没听说过啊,算我有良心来给你上一课吧。」小黑把酣睡的美女往边上一踢,让我坐下,开始讲古了。
第四章
开天辟地以来,平心崖就是阴阳交汇之处。日间阳气极盛,夜晚阴气四溢,妖孽无数,对修道可说极其不利。但偏偏就有怪人反其道而行之,汇聚于此,最后竟成门派。大概是因为一直需要和妖孽争夺地盘的关系,这个门派的门人都术法高明,而且擅长……怎么说呢,对付妖孽。从最初为求自保的斩妖除魔一直发展到如今出于乐趣的驯妖驱魔,实力可说是当今天下第一门派。
可惜的是,这第一门派有个与生俱来的大缺憾。大约是因为当初会如此不循常理去修道禁区修道的人,基本上都是心理有问题。而平心崖的入门考试又只有面试,换句话说掌门人看你顺眼你就可以入门。而平心崖的掌门人,代代都是性格恶劣,再根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则,几代下来,平心崖众人虽然法术的人均水准越来越高,但是性格的人均水准就越来越低了,而且以掌门为最。
总之,小黑说,对所有妖魔人三道修行者而言呢,平心崖众人是最大的祸害。而对平心崖众人来说呢,于镜就是最大的祸害。简单来说反正他就是祸害中的祸害。据说,这个门派的掌门加上门人,如今已经超过妖孽成为修道界第一公害。
这么一轮讲述下来,我头都晕了,于镜虽然有点点可恶,但是没那么严重吧?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柔甜美,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是体贴入微,跟什么第一公害,好像搭不上太大关系。
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小黑的演讲欲是一发不可收拾,兴致勃勃地继续他的讲座。十八年前呢,平心崖上发生一件大事,掌门于镜的师弟李梳死于千年一遇的天眼雷霹。
看我茫然样,小黑又解释了一下,天眼雷霹是上天对于十恶不赦又强悍到无人能敌的妖孽进行的天罚!大约就是晴空万里的时候,突然乌云汇集成眼,从眼瞳中放出霹雳,任你是几世修行又或是功力高深,一样灰飞烟灭。
当时的李梳正被逐出师门,所以刚巧站在于镜的身边。小黑沉痛地补充说,其实李梳算是平心崖上比较低调的人,照理说劈了谁都不该劈到他才对。所以修道界纷纷传言,天眼要劈的定是于镜,只是一时没瞄准,结果劈了李梳。
千年一遇的天眼,竟然是个斜视,这实在是不得不叫人扼腕叹息的悲剧。
据说,当日的目击者就只有于镜和他唯一的师妹云钗。但云钗不日却被于镜驱逐,并勒令其终生不得接触任何修道之人,原因不明。盛传云钗由于恋慕于镜极深,伤心欲绝离开平心崖后不知所踪。说到这里,小黑看了一眼熟睡的美人,「传闻云钗美艳绝伦,择寒地而居且善于炼药,诺,大约就是她吧。」
美人竟然有如此伤心往事,实在比天上的斗鸡眼更令人叹息。
在我发呆的那一会,小黑皱着眉头环顾四周,除了高台旁的檀木低架上搁着些女性的银质刀剪和胭脂水粉等,就只倒放着一个羊脂白玉瓶,几张散落的黄纸扉页,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喂,你是不是想再见于镜?」小黑突然粗声粗气地问我。
点点头。
「你若是把这个送我,我就帮你好不好?」小黑指指已经挂在他腰间的红色宝玉。
「你能救于镜?」我大喜过望,至于那个宝玉,反正是于镜的管他呢,「拿去拿去,你拿去。」
「一言为定。」小黑眯着眼睛,一把将我掀翻在高台上,「你躺好了。」
我依言乖乖躺下,心里好奇为什么救于镜要我躺下?小黑抄起一边的羊脂白玉瓶,一手捏住我的鼻子,我刚张嘴要叫,什么又苦又涩的味道一下子滑进我的喉咙,好想呕。
小黑的大手一下子捂住我的嘴,不管我怎么挣扎也不放开,硬是逼着我把那液体全部吞掉。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报复我刚刚给他下药丸……
那冰冷的液体滑入胃里,停顿,顷刻一股凉意立刻从胸膛向四周蔓延,体温飞速流逝。我挣扎着想起身,不行,连手指尖也动弹不得。小黑,你给我吃了什么?我骇然地看着他,看到我无力反抗,小黑这才收回手去,无所谓地将那瓶子一扔,高深莫测地说:「别担心,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还想挣扎,我想质问小黑他的话可有依据!可是我的意识也随着体温的流逝而逐渐消散,开始陷入一片混沌,好似回到了很早以前,眼前幻化出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广阔的天空,树丛,草地,我的魂魄好像不再受到躯壳限制开始飘荡,耳边本是一片的寂静,慢慢有了什么些微动静,后来竟然金戈齐鸣,好像在置身在一场血腥战争,然后这嘈杂的声响渐渐消散了,风声凄厉,慢慢风声也消失,又是一片沉寂。
我好像被一片温暖的黑暗抓住,就这么往下沉啊沉啊,我开始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忘了我是谁,要去哪里,我无牵无挂,就这么一直向下……
于镜!
在一切都要消失的时候,这个名字突然从我头脑里闪过,想见他,很想见见他。头脑突然清明起来,原本舒适的温暖和黑暗陡然消失,我跌入骤然的寒冷里,伴随着一声惨叫,我睁开了双眼!
头还有点晕呼呼的,手脚也酸软无力,根本就抬不起来。我竭尽全力地保持呼吸顺畅,挣扎着寻找小黑的身影,他不在?
身体虽然还不能动,我努力地转动着眼珠子,这四周还是一片明亮,我还躺在那块高台上,被寒冷包围。所不同的是小黑和云钗没有踪影,莫不是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