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文扭扭捏捏的催刘畅来要人的时候,阿奴一开始还笑容可掬,随后就变了脸,居然是要,而不是娶。堂堂汉嘉王被中秋节没派上用场的铁弹大的满头包,连滚带爬逃出了阿奴住的流比馆,差点掉进雁池里。
令狐文咬咬牙,改成娶妾,刘畅死活不肯再上门,想想自己表哥老树开花,其情可悯,干脆硬逼着刘仲来当说客。
战战兢兢的小梁王期期艾艾的还没说完,同样被铁弹打得东倒西歪,他在阿奴的积威之下,甚至没敢像刘畅那样逃跑,直接冒着生命危险扑到阿奴身边抱着她不放,总算没有成为第一个因为做媒而导致伤残的王爷。
第二天的朝会上,因为有重要的事情相商,正统帝刘珉一再催促,就差没发十二道金牌。大汉目前炙手可热的两大王爷被迫遮遮掩掩的出席,恨不能找来阿奴的面纱罩上。刘珉见到两张变形的脸,目瞪口呆,第一次领略到那个阿奴的暴烈脾气,震惊之余又有些好笑,那个蛮子姑娘看着娇怯怯,弱柳扶风的样子,居然如此无法无天,敢对王爷下手,还一次打伤两。见这两人都没露出一丝要讨回公道的样子,只好装聋作哑,心里暗暗纳罕,对阿奴的地位又重新估算起来。
朝臣们不明所以,见连皇帝都视若无睹,诸位大臣们关切的慰问中夹杂着丝丝猎奇探寻,两人打着哈哈敷衍而过,匆匆上马逃回艮岳,发誓伤好之前再不出门。众人在王爷们的敷衍之词中寻找蛛丝马迹,演绎出了各种版本的留言。最离谱的就是两位叔侄王爷同时看上平康坊当红的官妓连蒹葭互不相让,当场互殴。说的人有鼻子有眼的补充,看看他们变形的脸,那拳头的力道不小,可见那时候王爷们为了美人是多么的情真意切。王爷们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连蒹葭的生意倒是一下子好了很多。
阿奴这边依然愤愤不平,一般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苗女是出了名的烈性子,那之后阿宝再不肯见令狐文。
正恋奸情热的令狐文急得抓耳挠腮,学人家张生夜半爬墙,不过他要见的是红脸,但是不管是莺莺还是红娘都没见着。他刚跳下墙就被从瓦子里表演回来的四只毛团扑倒了。雅州的事,罗罗它们还记恨捏,对他左嗅右嗅就是不让道,他为了见阿宝新换的衣衫上面全是它们的口水,最后阿罗总算动了恻隐之心,打了个回来的呼哨,不情愿离开的罗罗在他身上撒了泡尿方施施然赶去吃夜宵。月夜会佳人的美梦破裂也就罢了,但是被毛团们的口水舔洗了一遍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还是四只公的,湿答答的令狐文无可奈何又翻墙出去,想死的心都有。
阿奴躲在窗户后面笑得肚子疼:“他被亲傻了,其实完全可以走大门的。”
阿宝冷哼一声:“应该让罗罗把他的衣服撕烂了。”
云丹等人暴汗,这两个妞都是崇尚暴力的注。
他们都没睡,挤在屋子里商量回家的事情。
云丹被汉廷称为“西山野川蛮部”首领,被封了个空头衔“河西都督”,还有若干财务,连阿奴和阿罗都有。所谓“西山野川蛮”和“河西”,乃是指大渡河以西的吐蕃人和羌人,今四川甘孜与阿坝地区是也,之前属于雅州所领的四十六个羁糜州之一。其实这一块所谓的羁糜州不过是个概念称呼,政令根本下达不到这里,只能说是个虚像。也就是说,云丹要想掌控这块被各位头人割据的地区,一切还是要靠自己,汉廷只是理论上给予支持。而云丹也只是要这份册封文书和金印,以示自己正统而已,跟刘珉一个调调。
刘珉还允许红教可以先在雅州和黎州所属的羁糜州一带建立寺庙传教。虽然跟之前进入中原的期望有出入,但是喇嘛们还是很满意,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
最好的一个消息是重开茶马互市,整个吐蕃都能受益。
见云丹在鸿胪寺报备过了,赏赐的金银财帛都已经到位。阿奴马上宣布启程。命人将对杀猪巷做出了重大决定的拉隆等人从伎馆拖出来打道回吐蕃。
等刘仲和令狐文闻讯追出来的时候,连马屁股的烟尘都看不见了。
沈青娘和阿宝相处经年,很有好感,训斥道:“阿宝是阿奴的朋友,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这样看低她,实在没良心。”
刘仲沮丧不已,阿奴连告别都没有。
令狐文像被逼上梁山,憋了两天之后,不哼不哈的告了假,追人去了。见这个表哥年近三十情窦初开,素日的豪情壮志遇上女色就像雪狮子向火消融的一干二净,还是个其貌不扬的,刘畅气得倒仰。
那天刘仲急匆匆追出城门的时候,谁也没留意路边一辆油壁车,听见路人纷纷转告:“这就是那个破相的小梁王。”车帘掀开了小小的一角,一个梳着双髻的秀丽少女往外探看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
她正是当年救过刘仲的成都府录军参事,现在的兵部左侍郎陆炎和新桐县主的女儿,南阳王的外孙女陆秀秀。胖嘟嘟松糕一样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一个甜美的少女,她今年十三岁了。
没有两天,刘仲再次被抓去相亲,沈青娘监管。
陆秀秀居然不嫌弃六中破相,点头应允了。刘仲无可奈何,别的人他都能推拒,惟有陆秀秀,他无法开口。当年九姑姑惨死,始作俑者正是他和父亲刘鹏。
见他迟疑却没有拒绝,沈青娘连忙将金钗插入了陆秀秀的发髻里。这桩婚事就这么仓促地定下来了。
因为赶在热孝中成亲,一切都很匆忙。饶是如此,沈家和刘珉,刘畅等人还是极为慎重的为刘仲准备了很丰厚的聘礼。再加上刘仲接手梁王府,发现那华碧宇极善敛财,王府里富得流油。
所以当陆秀秀的后娘郑氏看见堆积如山的昂贵聘礼,对这桩婚姻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她是新桐县主专门为了女儿挑的后娘,端庄稳重,向来待陆秀秀如同己出。见她听从外公和父亲,叔叔等人的话要嫁给破相的刘仲,满心不愿,跟继女已经生气了好多天。
陆秀秀想起相亲时看见的刘仲,不禁微笑道:“外公和阿爹说的不错,仲哥哥是个温厚的人。”当年那个胖乎乎一脸憨厚的男孩子已经成长了一个伟岸的少年。
那次浦江分别之后,娘亲就去世了。每每她想起娘亲,也会在心里暗想仲哥哥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阿爹的沙盘上,西南一块千山万壑,仲哥哥现在在哪座山下,经过哪条路径;下雨的时候就会想起仲哥哥在荒村野地里是否被雨淋了;下雪的时候就会想他可有御寒的衣物。。。。。。
深闺寂寞,无可无不可之间,少女的一颗心缠缠绕绕牵挂着毫无知觉的刘仲。这次听见阿爹要她嫁给刘仲,她已经有几分意动,见了人之后,对他的相貌早有心理准备,比自己想象的好很多,当下点头应允。
郑氏满意道:“看他这么慎重,想来对你很上心,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求什么?权势,家世,钱财样样不缺,只要找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肯疼人的就好,可别像你阿爹。。。。。。”
“姨娘”见郑氏转而抱怨起自己老爹,陆秀秀不觉好笑,“阿爹不过是喜欢泡在衙门里,又不是上平康坊,杀猪巷,院街之类的地方,你担心什么?”
那都是有名的伎馆所在地。
郑氏骂道:“要死了,一个好好地姑娘家说什么平康坊杀猪巷,你才刚到京城,从哪听来的?”
见她动怒,秀秀连连告饶:“姨娘啊,不就是那卖花的朱婆婆说的么。”
郑氏方想起自己前些天刚到京城,里外都是抓瞎。只好叫来一些常在贵族内院走动奉承的牙人嫂嫂,卖花婆婆之流打探开封的情形。
她点点秀秀的脑门:“以后听见这些,耳朵堵上。”
有一想,秀秀嫁的是王爷,日后偌大的王府还有封地都要她来打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成。叹息道:“还是多听听这些世情掌故,日后也许用得上。”
见秀秀笑的一派天真烂漫,心疼道:“好孩子,你才十三呢,就不能再等三年?”她心里嘀咕,谁这么猴急?那个刘仲?想来是真心看上秀秀了。这么一想又有些欣慰。
秀秀也皱眉:“阿爹说皇帝忽然下旨,要求在百日内成亲好给太皇太后冲喜。”
郑氏冷笑道:“什么祖母父亲,那种人也配阿仲为她冲喜。”
秀秀低声道:“姨娘,我知道你为仲哥哥抱不平,不过这话咱们可不能说,传出去那些言官们又要弹劾仲哥哥不孝。”
“我知道,不过咱们娘俩背地里叽咕几句罢了。”郑氏摸摸秀秀的头,这么好的女儿,真是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仓促成亲
皇室婚礼步骤跟民间有些差不多。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项项在大内吴女官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又快速的进行着。
她被梁王的手下劫走,问完口供后就收押了。刘仲把她救了出来,正统帝干脆把她赐给刘仲,成了梁王府的新任女官兼管家。
华氏已经开始水米不进,刘瑜反而挨了下来。刘仲无心管这些婚礼的琐事,只吩咐不能委屈了陆秀秀就进宫了。
吴女官于是打叠起所有精神,一切物品都要用最好的。她在皇宫中过了一辈子,经过三朝皇帝,眼光老辣,不是极品根本看不上眼。所幸梁王府和沈府底子够厚,经得起她如此奢侈浪费。
到了婚礼这一天,刘仲换上衮服准备去陆家迎亲。
迎亲的马披挂着绘有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讐和金丝猴皮毛制成的坐褥,看上去富贵逼人。他想起在雅砻河谷的时候,看见那威严的金丝猴王蹲在树梢上警惕的瞪着他们,自己得意洋洋地说有一个金丝狨座,阿奴还很不高兴。现在她和云丹走到哪了?
他叹口气,挥挥手示意侍从换掉这个狨座,用锦的就好了。
见他呆站着半天不上马,筚篥部艺人的腮帮有些吃不消了。吴女官偷觎一眼,大喜的日子,仲哥儿的眉宇之间恹恹然毫无喜气。想起那个宛如山间精灵的吐蕃少女,她心里忧虑起来。
沈青娘是寡妇,照例避开了这种喜宴,这里只有沈谦。沈嘉木去了福州的旗山书院。他哪会不知刘仲在想什么,照他看来,娶阿奴其实比娶陆秀秀合适些。毕竟现在陆家炙手可热,阿仲娶她是烈火烹油,实在不符合沈家藏拙的生存理念。只是他与阿奴有缘无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当下咳嗽一声提醒道:“阿仲,吉时快到了。”
刘仲愣了愣,翻身上马,身后的浩浩荡荡迎亲队连忙跟上,吹吹打打前往陆家。
而此时陆府里也是一派喜气洋洋,陆秀秀早就穿着御赐的朱衣揄翟王妃服戴着九翚四凤冠等在那里。
陆炎看着宝贝女儿,感慨万千,告诫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郑氏帮陆秀秀整理衣衫和披肩,也告诫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陆秀秀含泪行礼应道:“喏。”
外面鼓乐大作,迎亲的队伍来了。
陆秀秀开始辞行。这次陆家的家眷来了一大批,挤满了陆府。秀秀一遍一遍的告辞,小手被知道被多少姐姐嫂嫂姑姑婶婶们摸过。已经是深秋,她被挤在一大群散发着各种香味的女眷中间,差点背过气去。
好容易结束了这一切,堂婶陆星海的妻子安氏和姑姑路飞儿牵着她到内阁的门口,再次整理衣裙,说道:“谨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陆秀秀恭谨应道:“喏。”她一向有些畏惧这个刻板的堂婶。
随后她被牵引着上了十二人抬的金铜花轿。
鼓乐又响,轿子晃悠悠地被抬起来。
看客们看见面无喜容的新郎,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笑起来把新娘子吓跑。说实话,陆家的这位小娘子勇气可嘉,也不怕夜半惊魂。
陆秀秀贵为王妃,随从人员就有数百。
前面导路的就有提着烛笼的二十人,插钗童子八人,打着红罗销金大伞四人,大团扇四人,引路障花十人,提灯二十人,还有举着行障和步障的。陆家的送亲队伍相当浩大,加上陆家的各位命妇和随从,花团锦簇,足有上千人。刘仲的迎亲队人数也相当大,刘畅与刘仲自己,加上宗正寺(专门掌管皇族事物的官署)的宗正南阳王也来参加,他是作为男方的族长,三位王爷光仪仗队就有千把号人。走了一半,不甘寂寞的刘珉也赶来了,他的玉珞和皇帝的仪仗队比所有的人加起来都多。
前一日陆府送出绵延十里的豪奢嫁妆已经让开封人咋舌,今天的迎亲送亲队伍更是壮观。一路上旌旗如林,金花耀眼,鼓乐喧天。如此盛事,观者如堵,万人空巷。哪里还有人记得两个月前的中秋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政变。
城外十里的一个荒山坡上,一座简陋的新坟前,香烟袅袅,一个戴着团冠的白衣女伎正在祭拜。身后一个女僮劝道:“娘子还是早些回去吧,你日日前来,人家正经儿子都没你那么惦记,忙着娶新妇呢。”
另外一个艳羡道:“一大早就有宫人拎着金银桶在洒水净道,昨儿听说陆府送出十里红妆,也只有皇家娶妇才有这等气派。”
先前那个冷笑:“也要看嫁给的什么人,那个小梁王脸上像趴了一只大蜈蚣似的,猛地一见吓得我直打哆嗦。”
见她俩饶舌,那女伎皱眉道:“我知道你们是不耐烦在我这里伺候,回去后你们休息吧。”
那两女童闻言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娘子饶命。”
女伎叹道:“我现在被人日日唾骂排挤,倒是连累你们了。”
女童哭道:“不敢。”
远处官道上一彪快马飞驰而过,当前的一个“咦”的一声掉转马头。蹄声得得,两个人又回转往这里急急行来。
走到近处,方看见打头的那个是一个大胡子吐蕃人,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白狐裘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吐蕃武士。他骑的白马怪怪的,头顶的马鬃有一撮黑毛。
见到她们,那大胡子问道:“打扰,请问可有热茶?”
小女僮好奇,瞅见他怀里的少女容貌甚美,却双目紧闭,白色狐裘衬得她小脸蜡黄,半点血色也无。
她连忙回答道:“可是这位小娘子要吃热茶?有的。”
那大胡子喜出望外,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碗。那吐蕃武士连忙下马接过,那女僮打开一个藤编保温墩子,拎出一个提梁瓷壶往碗里倒了一些热水。
他接过碗道了声谢,然后给那少女喂水,动作娴熟,想来做的惯了。
见那女僮机灵,大胡子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她,对着那女伎道声多谢。拔转马头想走,却见那女伎甚是眼熟,柳眉杏眼,秀丽出尘,大约二十来岁。他突然问道:“你可是赵惜?”梁王的红颜知己。
赵惜一度名满天下,有人认识不足为奇,她颔首道:“正是妾身。”
大胡子看了看那新坟:“梁王的?”
赵惜点头不语。
他颇有些感慨,怀中的少女勉强睁开眼睛,含糊说了一句。
大胡子皱眉:“他差点害死阿仲,可当不得我一拜。”
这人正是云丹,怀里的少女正是阿奴。
梁王现在被天下人唾骂,也不差这两个异族人。赵惜不以为意,见阿奴脸无血色,问道:“可是去开封求医?”最近往开封求医的人一拨接着一拨。
云丹闻言怒道:“一路上稍好一点的郎中全被那个混蛋刘珉请到开封了。连个像样的郎中都请不到。”
赵惜见他指名道姓骂正统帝,有些好笑。哪知道此时云丹宰了刘珉的心都有。
他们刚走到洛阳,令狐文追上来将阿宝掳走了,当然,应该算是私奔,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