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姜氏鼻头一酸,眼里便有泪雾浮上来,她微微仰起头才将那泪逼回了体内,她扳起女儿的身子,给了她一个明媚温婉的笑容,道:“梦而已,不能当真的。”
白云暖看着母亲的笑容如此真实,这才将悬着的心安了下来。前世,母亲在自己五岁时就去世了,这一世自己一睁开眼,就已经十三了,所以前世的悲剧这一世一定不会重演的,一定不会。真娘已经嫁给了秦艽,骆雪音要给父亲当小妾也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母亲是安全的。
白姜氏握着女儿的手,嘱咐道:“和你哥哥一定要互相扶持,真娘跟了母亲一辈子,你要善待她,你父亲对我,对你,对你哥哥都是好的,无论将来他做什么决定,你不要怨恨他,要支持他……”
母亲的话越来越像遗言,白云暖伸手捂住了母亲的嘴,哭道:“母亲,你在说什么呢?你说的话叫阿暖害怕……”
母亲拉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入真娘手中,微笑道:“如若阿暖夜里害怕不敢睡的时候,真娘你就在阿暖的屋里彻夜点上宫灯……”
真娘含泪点了点头,她似乎有些预感夫人要做什么了,可是她又不能确信。
这一夜,白云暖又睡到了兰庭去,在里间帘子外摆一张榻,晚膳、汤药她都亲自伺候白姜氏吃下,并固执地不让白玉书和真娘进白姜氏的屋子,她执拗地想着:支开真娘,支开父亲,那么无论前世母亲的死是谁下的毒,真娘也好,父亲也好,这一世母亲都不会重蹈覆辙。
一整夜,里间都出奇地安静,白云暖起身进去察看过母亲几次,下半夜的时候,她终于是稍稍安心地睡着了。
次日,真娘送来早膳和汤药,白云暖又亲自送进了里间。
里间,晨曦的曙光透过窗子安静地洒落进来,将屋内所有的摆设映照得清晰而好看。母亲安详地躺在床上,身上是昨日穿的那套光鲜的衣裳,云髻一丝不苟,眼睛闭着,唇角微微向上翘起,仿佛睡前一直含着笑容。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没有了,两只手间抓着一封信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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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苏醒
王丽枫的孩子没了。
整个白府都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白玉书忍不住苛责了白姜氏几句,白姜氏气得又呕血,哭道:“难道我的本意是为着让她去日头底下暴晒吗?她不检点,不避嫌,让下人嚼了舌根,我做婆婆的,难道由着她如此任性,而不提点几句?可怜我那小孙儿,是个男胎呢,却没来得及看这人世一眼。我宁可换了他去。如果我死了,眼睛一闭,啥也没看见,倒也干净了……”说着又是咳,又是喘,又是呕血。
白玉书愤愤不平,却不能再跟一个病痨子置气,只能悻悻然出了里间。刚撩了帘子,就见真娘站在回廊上,手里端着洗脸盆子。她大抵是在门外站了许久,听见里边争吵而不便进去。
见到白玉书猛然走出来,真娘吓了一跳,继而垂头红脸道:“老……老爷,你不要怪夫人,都是真娘,真娘多嘴才令夫人病情加剧,才让老爷失了孙子。”真娘说着,就流下泪来。
白玉书烦闷,也不安慰,只是拂袖而去。
※
梅香坞内,王丽枫躺在床上呜咽着。她背朝里,头埋在枕头里,哭得肩背一抽一抽的。
白云暖站在床前,蹙眉看着,想安慰,却是万语千言都化作一声叹息。如果哥哥这辈子再也醒不过来,王丽枫肚里的孩子便是白家唯一的香火了,可是现在孩子没了,香火断了,那是个男孩儿啊!怎不让所有人都扼腕嗟叹?
然,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呢?
白云暖正暗自惆怅着。帘子一挑,杨沐飞走了进来。一见白云那,他有些慌,支吾道:“阿暖……我……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儿。”
杨沐飞说着就要退出里间去,白云暖道:“既来了,又何必再走?”
“我只是不放心表嫂,来看看。但……但是……”杨沐飞几乎口吃。
白云暖道:“有我在这儿给你俩作证。谁再敢编排你们的是非?”
杨沐飞这才走了进来。他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王丽枫,眉头蹙成了大大的疙瘩。
“表嫂。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杨沐飞喃喃说着,面上流露痛苦的神色,却也说不出别的安慰王丽枫的话来。
王丽枫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带着浓重的哭腔,道:“也是我拖累了表弟。你快走吧,免得又给居心叵测的人落下口实。表弟尚未娶亲,是清白之人,莫因为我玷污了自己名声。表弟,就当我求你,你还是快走吧。”
“表嫂……”杨沐飞此时心绪纷乱。对王丽枫真不知是怜还是痛了。
白云暖拉了他走出里间,又嘱咐了南湘、宝蝶几句。便和他一起沿着回廊,慢慢向梅香坞外走去。杨沐飞好不郁闷,他愁眉苦脸道:“阿暖,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如若当初我听从我娘的劝告,不到白家来,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了?”
白云暖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自责,因为自责也于事无补。”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书房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白云暖和杨沐飞面面相觑,呆愣了一下,继而双方都向书房内跑去。推开书房的门,绕进屏风,只见病榻上白振轩睁着大大的眼睛直挺挺地看着天花板,他的手从病榻上垂下来,地上是一个破碎的花瓶。之前是搁置于榻侧的茶几上的。
“哥哥——”
“表哥——”
白云暖和杨沐飞扑到病榻前,白云暖握住了白振轩的手,有些喜极而泣。白振轩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目光从天花板调到白云暖脸上,继而又看着白云暖后面的杨沐飞,他嘟哝了一阵,终于清晰地喊道:“阿暖,沐飞……”
白云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哽咽道:“哥哥,你记起阿暖了?”
白振轩拿手使劲捧了捧头,他想要坐起身,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阿暖,沐飞,你们快扶我起来。”白振轩道。
白云暖和杨沐飞忙上前一起用力,想要搬起白振轩的身子,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二人互视了一眼,暗觉不妙。白振轩也是惊疑道:“我自己适才已经试过几次了,我除了手和头能动之外,肩部以下全都是麻木的,动不了,甚至没有知觉……”白振轩言语间,已是一脸惊慌失措。他骇异道抓住白云暖问道:“阿暖,你告诉哥哥,我是不是瘫痪了?”
看着白振轩一脸惊恐无助,白云暖只能安慰道:“哥哥,哥哥,你别慌,你可能是睡得太久,手和头先醒了,其他地方还没有醒过来而已。”
杨沐飞道:“阿暖,我去通知三姨和三姨父!”
“也让松塔去药房请刘郎中。”
杨沐飞点头,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白振轩只是抓住白云暖的手,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一刻也不肯松开,他费了好大劲,才问道:“阿暖,哥哥问你一件事,哥哥在昨夜看到心砚投湖了,哥哥想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救上来了吗?当时我也跳河了,我想去救她,可是不知为何我到湖水中就昏过去了,好像我的头撞到了什么……”白振轩的头又痛了起来,他又腾出一只手去捧头,另一只手却死死抓住白云暖的手不放。
白云暖的瞳仁张了张,她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白振轩。哥哥提到了心砚的死,想来他是恢复了记忆,可是哥哥又说到昨夜,那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心砚投湖的时候。也是,他下水救人时头被湖底石块撞击,就上来时便昏迷不醒,后来虽然醒过来一次,却是只管王丽枫叫心砚,除了“心砚”二字,什么都浑然未觉。也就是这次苏醒。才是真的苏醒,哥哥的意识终于恢复正常了。
见白云暖怔忡,白振轩又拉着她追问:“阿暖,你告诉我心砚到底怎样了?救过来没有?”
白云暖微张着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一个死字堵在喉咙处无论如何都出不来。
“是不是……是不是,心砚没有救过来?”白振轩眼里满是惊悸与不安。
白云暖咬住唇。重重点了点头。泪便簌簌而落。
白振轩停顿了一刻,便大吼了一声。直吼得脖子上、额头上,青筋条条暴起。豆大的泪珠从血红的眼睛中滚落下来。
白云暖急得手足无措。她上前又是抱白振轩,又是摸他的脸,急道:“哥哥,哥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哥哥,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心砚一定不想看见你这样,她希望哥哥你好好的,好好的……”
白振轩的喊声停止时。哭泣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的嘴就那么张着。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就那么鼓着,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白云暖忧急得整颗心都要碎了。
南湘和宝蝶扶着王丽枫跌跌撞撞从门外走了进来。
“爷……”王丽枫的脸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进去,披头散发,看起来憔悴不堪。她步履轻飘地走到白振轩病榻前来。
白云暖说了句:“哥哥,长嫂来看你了。”便放开白振轩退到一边去。
王丽枫伸出手颤巍巍握住了白振轩的手,喃喃唤了句:“爷……”
白振轩许久才把头转过来,他直勾勾看着王丽枫,眼神里充满愤怒与怨愤,他就那么冷冷地瞅着,一动也不动。王丽枫愣住,继而终是松开了白振轩的手,慢慢直起了身子,却是如一根风中细竹,怎么挺也挺不直。
白云暖道:“少夫人刚刚落胎,身子如何受得,南湘宝蝶赶紧扶她回房去。”
王丽枫也不推搡,任由南湘、宝蝶扶着,脚踩棉絮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书房。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白振轩的样子,白云暖愁闷至极,她拿帕子给白振轩拭汗拭泪道:“哥哥,其实长嫂也好苦,你这样对她……”
白振轩却只是冷冷的,虚脱了一般,问道:“你适才说她刚刚落胎,是怎么回事?”
白云暖道:“心砚自尽已是去年的事情,而哥哥你也昏迷了小半年了,只是这期间醒过来一次,把长嫂认作了心砚,然后便有了孩子……只是前几日,那孩子不幸没了。那是个男孩,都六七个月了……”白云暖尽量轻描淡写,且避开了王丽枫与杨沐飞夜半倾谈那段。
白振轩目光空洞洞的,声音也冷冰冰的,仿佛看破了一切似的,道:“孩子没了也好。”
白云暖还想说些什么,白玉书和白姜氏来了。白姜氏病体嶙峋,由真娘和白玉书左右各搀扶着走进来,她几乎是跌到了白振轩的病榻前,一下扑在白振轩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皆在一旁劝道,白振轩醒来是好事,让她为自己病体着想,莫哭坏了身子。
而白振轩看着母亲面容消瘦,整个人憔悴不堪,便道:“母亲,你面色怎么如此不好?”
真娘一旁落着泪道:“夫人病了数月了……”
白姜氏立即用眼神阻止了真娘,真娘只好话说一半,便噤了声。
白姜氏继而一边拭泪,一边安抚儿子道:“你醒过来了,母亲的病很快便能好的。”
白振轩的泪默默地从眼角滑向鬓发中,他哑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没有保住你的亲骨肉……”白姜氏说着更加悲从中来。
白玉书倒是一旁宽慰道:“振轩醒了,日后咱们总会再有孙子的。”
众人又围着哭了一会儿。松塔请了刘郎中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挨训
原来真娘告诉白姜氏的不是别的,正是下人议论杨沐飞和王丽枫的闲话,叫白姜氏如何不气?
白云暖对真娘道:“养了这些日子的气血被你这一通闲话又给吐干净了,你到底对我母亲存了什么心思?你是存心不让她好是不是?提议你嫁秦艽的人是我,你有怨气就冲我来,没得这样在我母亲身上耍阴招。”
真娘被白云暖训得泪眼汪汪的,白姜氏替真娘辩解道:“阿暖,你别怪真娘,要不是真娘肯告诉我真相,我还不知要被瞒到几时?这样的丑闻,白家如何能担得?常于深夜在花园当中幽会,莫说她还怀着身子,不顾体面,也要顾及腹中的孩子。这是一个将为人母者该做的事情吗?你哥哥是个活死人了,可我们说过允许她和离的啊!她既愿意呆在咱白家,为何又如此败坏白家的名声?她这分明是报复!千不该万不该,更不该唆使你沐飞表哥,出了这样的丑闻,让我如何向你姨母交代?”白姜氏说完这些,已经喘到不行。
白云你一边拍她的背,一边嗔怪道:“母亲,事情都未调查清楚,你就这样定了长嫂的罪,万一冤枉了她呢?”
白姜氏咳了一阵,道:“无风不起浪,那么多眼睛都看见你嫂嫂与沐飞在花园幽会,还能有假?他们之间如若清白,为什么要夜半见面?有什么话不能白天里就讲白了?”白姜氏很是郁闷不平。
白云暖只好劝慰道:“一鳞半爪当全豹的事情多了去了,母亲至少该找沐飞表哥了解一下情况,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单听真娘一面之词就痛斥长嫂,长嫂身怀六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惊了腹中胎儿可如何是好?”
白姜氏听到这话,不禁也有些后悔训王丽枫的话说中了,她对白云暖道:“你嫂嫂还好吧?”
白云暖无奈地看了母亲一眼,道:“听丫鬟说,哭了一天了,水米未尽,她是有孕之人。如何受得如此?”
白姜氏叹口气道:“你待会儿去梅香坞看看她。只是我还是不能原谅她……”
白云暖喂白姜氏吃了药,又服侍白姜氏睡下,这才向真娘努努嘴。二人一起走出里间。
站在兰庭的回廊上,真娘还在抹泪,白云暖没给她好脸色,道:“我希望你真如你所言是无心的。而不是存心的。”
真娘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小姐为何会如此认为?真娘侍奉了夫人三十年。怎么会要害夫人呢?”
白云暖冷笑道:“但愿你不会,但愿是我多心。可是你敢指着天发誓,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母亲?”
白云暖的目光里含了一丝怨恨,真娘面色煞白。背脊却挺得笔直,颤声道:“无论如何,真娘从没有过害夫人的心思。真娘跟了夫人三十年,真娘虽然是奴才。可是夫人是真娘唯一的亲人,真娘爱夫人的心和小姐是一样的!”真娘说到激动处,恨不能剖了自己的心给白云暖看。
白云暖淡淡道:“你要记住,现在,你的亲人除了我母亲之外,还有秦艽。你但凡记住这一点,你对我母亲而言才是亲人,不是仇人!”
话再明显不过,真娘愿不愿意听,白云暖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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