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是鬼!是胖丫的鬼魂来找自已算账来了!
陈东莲脑中一片空白。
“我死的好惨我死的好惨”声音传来,是小女孩儿的声音,悲惨,凄凉,无助,哀怨,带着无限的恨意,时断时续,时高时低。
胖丫,不会错了,真的是胖丫的鬼魂来找自已报仇来了!
陈东莲绝望了。
她也曾经练过武,虽然出嫁以后便再没坚持,但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然而现在,她的身体却完全不听自已的使唤,不要说从床上坐起自卫,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都沉重得象是灌进了铅。
——除了鬼魂,还有什么可以让人变成这个样子?!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还我的命来,还我的命来”女鬼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窗上的阴影也更加清晰,‘滋呀’,关得好好的窗户发起微弱但却刺耳的声响,在陈东莲惊恐的眼中,窗户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开启,而随着窗户的开启,一股浓重的怪味儿从窗棂缝隙处钻了进来。
这就是腐尸的气味吧?
陈东莲没有时间去想,她拼命的挣扎,想从僵硬中恢复过来,叫也好,逃也好,总之,她还没有活够,她还不想死!
或许是求生意志所使,又或者那股腐尸的难闻气味刺激,身体虽然还不能动弹,陈东莲感到喉咙中堵着东西的感觉好了一些。
“不要,不要,胖丫,你,你不要找我,不是我害死的你!”声音还是很微弱,但终究可以发出声音了,陈东莲拼命地叫道,希望能够制止胖丫的复仇。
“不是你,我也不会死!那个人跑了,我要找你抵命!”鬼魂的动作只是稍稍一停,接下来窗户依然开启,而鬼魂的声音也越发的森寒。
“不,不,冤有头,债有主,你的死只是一个意外,谁也不想的!我,我给你风光大葬,我给你家一大笔钱,求求你,放过我吧!”陈东莲叫道,
“我不要钱,我要报仇,我只要你的命!”鬼魂并不为陈东莲许的愿所打动。
“不,不,你要报仇,去找杀你的人!”陈东莲的精神已经崩溃,她没有和鬼打过交道,她只知道,自已就快要死了。
“他是谁,在哪里?!告诉我,就放过你!”
鬼魂似乎更在意自已的血海深仇,二选一的选择题,陈东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苏逸生,他叫苏逸生!”
………【第二百九十一章 穿帮】………
“苏逸生?不会这么巧吧?”
伏身在窗台下的我心中一震。
人死如灯灭,这个世界当然不会有鬼魂的存在,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鬼不惊,一个人会怕鬼,往往是人心中有鬼。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正是我导演的一出好戏。
我注意到,陈东莲手腕上常常戴着一串佛珠,佛珠表面光滑发亮,显是长年捻动所致,由此可以断定这个女人相信鬼神之说,故此才布下这个局——陈东倩是她的妹妹,时常到她的住处闲聊谈话,趁其不备,将晚上用来照明的油灯灯芯换成做为手脚的(用磷粉浸泡过的灯芯随着灯盏中的油面下降渐渐露出,当烧到磷粉部分的时候,就会变成青色的火苗,这是江湖骗子的常用骗人手法之一,表面神奇,实则一点就透),另外,陈家饮食方向的事情通常都是由赵玉莲安排,因为家里连续发生事故,大家没有心情会餐,多是由下人把饭菜送到自已的住处去吃,所以在陈东莲的晚饭中投放迷药自然不会是什么难事儿(这么做的原因,一是让陈东莲误以为真的是鬼魂索命,二是免得她惊恐之中大喊大叫,把巡夜的家丁招来。至于胖丫的扮演者,正是陈东倩本人,一是她的脸庞较小,和胖丫的脸形近似,容易化妆,二是她和胖丫的关系最近,熟悉胖丫说话的语气,动作和神态。深更半夜,隔着一层窗棂纸,又只是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惊恐这中的陈东莲根本分辨一个影子是真是假,是人是鬼),至于我和李茹男,则伏身在窗下,窗户自动开启,还有让陈东莲误以为是尸臭,实则是迷药解药的气味便是我俩所为。
昨晚,这个计划提出的时候,陈东倩是百般不愿,一方面,她不相信自已的姐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意让自已的亲人受到伤害,只不过,亲情最终还是没有敌过爱情,在姐妹情重要还是情郎的生死更重要的选择上,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在听过我和李茹男讲述的案发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后,她的立场动摇了。
计划展开的初始阶段,陈东倩还有些犹豫,她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希望尽快查出真凶的线索,将其绳之以法,还爱郎一个清白,另一方面,又不想这件事真的和自已的姐姐有关,为了救自已的爱郎,使姐姐的名誉受损,所以表演的有些不够水准,好在屋里的陈东莲被突然出现的异象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没能看出破绽,及至后来,陈东倩渐渐进入角色,就更难被识破了。
听到陈东莲的叫声,陈东倩整个人都僵住了,心头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喜得是杀人凶手真的有了线索,自已的爱郎很快就能沉冤得雪,不必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悲的是,没想到一向端庄淑德,恪守妇道的大姐怎么会暗中和男人有染?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惊喜交集之中,陈东倩忘了自已正在演戏,焦急,紧张地叫出了声。
“呃,你,你不是胖丫小妹,是,是你吗?”自已亲妹妹的声音陈东莲怎么会听不出来,听到这句话,她先是一愣,随后大着胆子颤声问道。
演砸了。
人家已经起了疑心,再想用这种方法套话是不可能了。
陈东倩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怎么个回应。
从地上站起,我把李茹男也叫了起来,“别蹲着了,穿帮了,进去吧。”
李茹男很懊恼。我把计划合盘托出时,她便跃跃欲事,想由自已来执行其中最重要,也是最刺激的那部分——装鬼吓人,但我以她的个子太高,北平话音太重,容易被人看穿为由否决了,为此,今天白天没少给我脸色,现在陈东倩果然把戏演砸了,她不去怪二小姐出了失误,却把气撒在我的身上,“哼,要进你就进呀,干嘛非拉着我!”
这样的态度真是叫我哭笑不得,“呵,我的李大小姐,怎么说人家是女眷,我就这样进去合适吗?”
“呃,哼,算你有理。”一想也是,陈东莲现在躺在床上,身上只穿着贴身内衣,虽然刚才在套话的时候把解药从窗缝吹了进去,但四肢的麻痹没那么快就能消失,连能不能自已把外衣穿上都是个问题,让一个大男人就这样进去,的确是不太妥当,于是哼了一声,拉着陈东倩绕到门口去开门,我则暂时留在院子里等着,直到李茹男喊了一声“可以了”,这才进到屋里。
屋里,陈东莲已经穿好外衣坐在炕上,头发没有梳理,显得有些凌乱,脸色发白神色慌张,脑袋垂着,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用力之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桌上油灯的灯芯已经换过,桔黄色的火苗足有一寸多高,将屋里照得非常亮,陈东倩也坐在床上,和她的姐姐侧对着面,头上梳着的冲天锥也解开了,一头黑亮的秀发披在肩上,她的手里摆弄着系发辫的绒绳,嘴紧紧抿着,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李茹男没有坐,她双手抱肩靠在靠墙的方桌旁,一双大而亮的眸子一会儿看看陈东倩,一会又看看陈东莲。
见我进屋,陈东莲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下炕,但身子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行动,抬起望过来的目光十分复杂,说不清是怨恨,后悔还是其他什么。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不能说漂亮,但陈东莲至少也称得上清秀端庄,怎么看也不象是那种偷人养汉的淫荡女人,为什么会在她身上这种事儿呢?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性啊,真是最难捉摸的东西。
………【第二百九十二章 苦命的女人】………
在桌旁坐下,我没有马上问话,说真的,这第一句话真的很说难出口。
陈东莲的头垂得更低了,又羞,又急,又怕,又气,种种想法在她的脑中搅成了一团乱麻,她没脸见人,如果可能,她甚至想一头撞死,就用不着面对这种种烦恼了。
屋里的气氛很尴尬,尽管在开始这个计划之前,我们已经想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但真的发生了,还是很让人棘手。
“大小姐,事情既然已经暴露,我想,你也就不必再瞒着了。真相早晚会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告诉我们,至少比面对警方的质询好一些。我们的目的是抓到真凶,让胖丫在天之灵得到安慰,并非是要针对你,如果你把真相说出,或许我们还能帮到你。”
再难开口也要开口,总不成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到人家寡妇屋里扮泥像玩吧?
陈东莲以难以觉察的幅度轻轻点了下头——狡辩是没用的,有三个人听到自已刚才所说的话,一个是自已的妹妹,两个是临时住在自已家的客人,事情闹大,有多少人会相信自已是清白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难不成真要闹到世人皆知,无法收拾的地步?
“苏逸生是谁?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问道。
陈东莲绞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万事开头难,第一步迈出,谈何容易。
陈东倩轻轻抓住姐姐的手紧紧握住,不知不觉中,她的眼中已经满是泪花,别人不知道,她是陈东莲的亲妹妹,姐夫过世,姐姐的苦她会不知道吗?想到自已和孙二柱真心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再想到姐姐三十不到就在守寡,不由得悲从中来,鼻根一酸,扑簌簌两串泪珠就滚落下来。
陈东倩这一掉泪,陈东莲的情绪也控制不住了,“老天爷呀,上辈子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命怎么这么苦啊!”,姐妹两个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李茹男扭头望向我,她原以为陈东莲是一个不守本份的女人,胖丫虽非直接死在她手,但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根本不值得同情,可现在看着姐妹两抱头痛哭的样子,似乎也是有着难以启齿的苦衷。
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李茹男不需要做任何事,静静地等着就可以了。一个女人,突然碰到这种足以导致身败名裂的事情,痛哭流涕是很正常的反应,如果无动于衷,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面对,反而是会让人感到头痛。至于哭声,好在两个人并非歇斯底里的哭嚎,隔着砖墙还有小院,巡夜的家丁应该听不到。
流泪有助于消除人的负面情绪,哭了足足有五六分钟,眼泪流够了,两个人心里的委屈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抬起手来抹去眼角的泪水,陈东莲开始讲她的故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说起来,陈东莲真的可以算做一个苦命人。
陈东莲出嫁很早,在十七岁的时候便成了有夫之妇,婆家是兴隆县一个经营药材生意的商人,家境殷实,在兴隆县里算得上数的着的人家,那时陈万仁还在兴隆县当县长,和对方关系不错,有时还需要借助对方在地方上的影响办一些事情,恰好对方也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儿子还没有成家,于是两个人在一次酒宴上一拍即合,结为儿女亲家。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双方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虽是酒后戏言,但当着许多人的面,收回去是不可能的,所以陈东莲连对方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便被嫁过了门。等过了门儿才知道,她的那位新郎原来是一个弱智,二十多岁的人,其智力仅仅相当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却原来是小时得过急病,连续高烧两天两夜,烧得是气息奄奄,命若游丝,其父遍请方圆百里的所有名医救治,花费钱财数不胜数,终于将他的命保了下来,但脑子烧坏,智力也就停留再那个时候再也无法成长,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反正以婆家的家境也不需要指着这个独生子支撑,一辈子当小孩子养着也养得起,问题是,这位夫君不仅脑子有问题,连生理上也有毛病,成亲数月,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十七岁的少女,正是对未来充满着无数美妙憧憬的年纪,哪里想得到,自已的一生仅仅因为父亲酒后的一时冲动,便成了一场悲剧,天天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陈万仁事后虽然对自已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后悔万分,但他是一县之长,为了官声信誉,他不能悔婚,而婆家自觉对不起陈东莲,又不想让陈家找到口实毁婚,便对她事事迁就,处处退让,陈东莲自知无力改变自已的命运,于是醉心于赌博,醉生梦死,打算就这样混混噩噩度过一生算了。
苏逸生就是那段时间认识的。
苏逸生那时刚刚从日本回国,其装束西服衬长衫,不中不西,不土不洋,这样的打扮在北平、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都非常另类,更不要说兴隆县这样的小县城了。也许这就叫孽缘,赶巧那天陈东莲在赌场里赌运不佳,身上带的现钱输得七七八八,赶巧苏逸生到赌场打听师父下落,不知是见一个年轻女人被赌场里那些粗鲁男人戏谑生出正义之感,又或者是想显显身上,逼赌场里的头面人物出来打听消息,总之,他出手帮着陈东莲连赢十七把,不仅把输掉的钱全都赢了回来,而且还把本钱翻了一翻,赌场的人虽然不满,但知道陈玉莲是县长的长女,不敢得罪,只有任两个人玩得开心。
那时的苏逸生很年轻,相貌虽不算出众,但也称得起端正,至于赌术,陈东莲眼中更是出神入化,神乎其技,其特立独行的性格,对于感情生活极度匮乏的她而言更是致命的诱惑。所谓男追女,隔万里,女追男,隔层衫,两个人就这样勾搭在了一起。陈东莲脾气不好,在婆家没人敢惹,苏逸生一身的功夫,高来高去如履平地,两个人暗中交往数年,竟然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一年兴隆县闹瘟疫,短短不到三天就死了两百多人,病倒者更是不计其数,一时间兴隆县内人人自危,不晓得什么时候病魔临身。不知道是利欲薰心还是错搭了哪根筋,值此多灾之季,做药材生意的婆家本该施医赠药,救人于水火,公公却想借机生财,大发利市,从外地低价购进假药高价抛售,使得不少人服过药后病情更重,更有人因此而死去,事发之后惹起众怒,连带省里派人下来追查。为求自保,陈万仁只得丢车保帅,大义灭亲,陈东莲婆家的万贯家财便被罚得倾家荡产,片瓦不留,公公更被抓进大牢问罪,连探视也不可以。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陈东莲的丈夫也恰在此时染上瘟疫,不治而死。于是陈万仁顺理成章的把女儿接回家中,断了这门亲戚。
………【第二百九十三章 案情真相】………
天作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活。
陈东莲的婆家趁瘟役之时屯积药材,以假药谋利,赚这种伤天害理的昧心财,受到怎样的惩罚都不为过,家败名裂,身陷囹圄,那遭的是天谴,怨不得旁人。想其公公有这么大的胆子,大概少不了有县长亲家在背后撑腰吧?一县父母,权力何等之大,如果没有他的默许,给陈东莲公公一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吧?一看事情败露,激起民愤,便马上划清界限,抓人抄家,来个铁面无私,大义灭亲,陈万仁还真是个拿得起放的下,做得了大事的人,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