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名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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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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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南王妃正待开口相劝,孟思鉴却按住她的手,自打成观鱼说出“死人”二字时,他的脸色最是阴沉,很有亲自砍人的架势,他淡淡道:“比武助兴,点到即止,切莫伤人。”
  蓝格尔唇边含着一丝冷洌的微笑,她长袖一掠,已夺过叶长流手中那柄短剑,剑光雪亮,朝成观鱼胸口倏然刺去!但听当的一声脆响,成观鱼以袖刀抵挡,身形晃动间,已接了数招。
  诸人目中流露出骇色,这蓝公主平日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何曾想过竟有如此剑功?屈平休“乖乖”了两声,“这只鱼不过说了个死字就把蓝姐姐激怒成这样,若她知道叶兄你也说过那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将你大卸八块?”
  叶长流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拈起点心慢慢品味,见容辞神色平静,右手却紧攥玉箸,似乎蓝格尔随时会落败,以便能出手相助,叶长流眼睛微阖,败时……
  百招已过,成观鱼握刀在手,旋身作势,他刀法凌厉,占于上层,倒是蓝格尔剑势略有紊乱,她的唇色愈变愈淡,勉力招架之下成观鱼突然期身而来,腰间一紧——
  叶长流长长的睫毛扬起——败时亦是胜时。
  十六年前……
  两个劲装少年持着长剑在云阳侯府后院过招,另外一个相对体弱而坐在一旁的侯府赵三公子突然叹了一声,指着白衣少年道:“笨蛋云水,小容出的这招是‘星月梅’,你用‘御风术’不就成了么?看你乱舞的跟个娘们似的……”
  云水秀脸微红,恼道:“你有本事就自己来啊,纸上谈兵算什么男人?”
  赵永陵“哎呀”一声,提起袖子就要冲来,容辞连忙陪笑温和的制止,“阿陵啊,你有心病,不能习武的……”
  云水仍对“娘们”二字耿耿于怀,吐了吐舌头,“是啊,以免像上次那样和华颜过了两招就晕两天,你这身子骨就该好好卧床休息,如果无聊,叫娘亲教你绣绣花养养草什么的也好……”
  赵永陵脑中噌的一声就烧了,正打算破釜沉舟殊死一拼的时候,院门再次让人撞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怒气冲冲的跑到他们跟前,指着身后的华服公子,带有哭腔:“二哥,三哥,华颜方才占我便宜,还当众羞辱我……”
  “我哪有!”华颜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你别血口喷人……”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刚才有没有搂我?”蓝儿高声质问。
  “有……但那是……”华颜心虚的咽了咽口水,“阿陵,云水,你们听我解释……”
  方才还敌对的两兄弟此时同仇敌忾的捏紧拳头骨骼作响,琢磨着将眼前少年揍成猪头,容辞骤然长剑一挥,直往华颜面上砍去,云水连忙抱住他的腰,赵永陵在一旁劝着满脸杀气的容辞:“小容啊,冷静、冷静,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华颜吓得连退三步,“赵……赵蓝刚才乱跑乱窜,马车撞来也不懂得躲,我只是救她的时候嘴不小心蹭到她脸而已……”
  “还亲到脸?!”不解释倒好,一解释容辞更是勃然大怒,剑甩得更勤了,赵永陵见蓝儿委屈的撇撇嘴,随手舞了个剑花,“蓝儿,算了,仁慈点吧,以后如果有人敢碰你,你就用这招‘马踏飞燕’,然后一转一捋直接挑断他手筋就行了,仁慈仁慈哈!”
  云容华三人登时愣在一旁,挑断手筋……的确是很……仁慈……
  蓝格尔顺势矮身,腕上加劲,剑风凛然,刹那间沾上对方手腕筋脉,成观鱼猝不及防,竟险之又险的勉强避过,剑风划过破掌心,鲜血冒涌,厅内众人微微一惊,厅堂顿时静然——好快的剑法,那些末席的随从见状起身,成观鱼反倒眉梢露喜,手掌虚空一压,示意他们坐下,笑着对蓝格尔抱拳:“公主好身手,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蓝格尔脸露浅笑,收剑入鞘,“承让了,成阁主!”
  这微微一笑,气氛顿时转和,众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没闹出什么大乱子,见王爷王妃并无不悦之色,方才继续豪饮起来,一派融和之象。
  成观鱼这一输,神色间倒多了几分坦然,自顾自得饮酒吃肉,甚为畅快。酒至酣处,他忽然蹙紧眉头,喘息了两口,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他痉挛着双手握住胸口的衣服,倏然抬头。
  哐当!
  大厅忽然传来清晰的碟碎之声。
  成观鱼双手紧紧攥着胸口,像是一口气没接上一般砰然倒地,他狰狞着睁着冲满血丝的大眼,呼吸越发急促,几位随从连忙飞身扶住他,他手指指向蓝格尔,暗黑的血丝延着掌心剑伤滑般顺指而下,“你……你……”
  他说到第二个“你”字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浑身抽搐了两下,便再没了声息,众人面面相觑,未及反应之下,其中一名随从喊道:“她剑上喂了毒,是她杀死阁主!
  “胡说!”蓝格尔正待上前,突然觉得四肢酥麻,一时动弹不得,在场众人皆感丹田虚空,浑身瘫软无力,那几位随从倒是恍若未觉,江湖人士,本不将外族公主放在眼里,更何况对方还杀死自己的主子,遂拔刀劈向蓝格尔,誓要血债血偿,孟思鉴大惊,苦于无力阻拦,惟有高声喊道:“住手!”
  然后,那几个人就真的住手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乖乖听话,从他们一动不动的姿势看来,是中了穴道——来人五指疾若飘风,瞬间制伏。
  容辞秀雅温和的脸上微有薄怒,他探了探成观鱼的鼻息,又捡起蓝格尔身旁短剑,声音很平静,“是中了‘惠兰飘雪’。”
  话音一落,满堂惊疑,此乃蓝氏部落特有的奇毒,莫非成观鱼当真为这蓝公主所害?
  “我没有下毒!”蓝格尔瞪向容辞,神色间有难掩的惊诧,“不是我!”
  容辞心头微悸,默然半晌,问道:“你们都动不了么?”
  屈平休抢先举手,有气无力得道:“现在……绝对连三岁小孩都打不过了。”
  孟思鉴运功驱毒不能,皱眉道:“是极烈的软筋散!容贤侄,何以你安然无事?”
  “原因……”容辞眼睫微微垂了下来,“只怕是——”
  眸光扫向蓝格尔身旁之人,叶长流白皙的手指微略摇了摇手中酒盏,杯中的陈年佳酿淡淡地散发着酒香,神态慵懒闲雅,不论是成观鱼倒地气绝还是江湖人持刀欲杀蓝格尔,他始终这么意态悠然,仿佛这一切与他没有丝毫干系,他也不瞧容辞,细语慢言道:“只怕是什么?”
  “只怕是有人筹谋已久,事先在剑上下了毒,有意嫁祸公主,并在菜肴中下了软筋散,风月阁的人还能施展武力,亦是有心为之,让他们乘乱杀了蓝公主,幕后之人坐享其成,可他却算漏了一点——”容辞声音隐带一丝嘲意,“我天生不可食用珊瑚鱼味,而那毒药,恰好下在珊瑚鱼羹之上。”
  “喔?”
  “我想那人……应该也没有中毒。”容辞低声道。
  “这么短时间内就能窥探出真相,容大人果然心思缜密,”叶长流玩味的笑笑,缓缓站起身看向容辞,“叶某佩服。”
  “是他!?”众人浑身一震。
  叶长流在此时忽然看了被点穴的风月阁护卫一眼,这一眼寒意森森,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
  那护卫忽然朝他微一颔首,身形快速往前一飘,袖中蓝光迅若闪电,直刺孟思鉴胸口!

  第八局:暗潮汹涌

  “王爷!”
  轰然一声,几案碎屑溅起,平南王妃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孟思鉴推到一旁,袖刀落空。
  喘息了几口,平南王妃蓦地睁眼,那风月阁护卫却不再行刺,反手收刀,面上没什么表情。
  “王妃娘娘既已中了毒还能躲过这一刀……”叶长流含笑道,“倒是叶某小觑了。”
  平南王妃几分茫然的看向叶长流,“你——”
  “我什么?”叶长流平和笑笑,在厅内踱了几步,“娘娘是想说我毒害了在场众位还是蓄意谋害王爷?”
  孟思鉴勉力撑起身子,冷声呵斥:“叶闲!”
  “王妃娘娘。”容辞忽然道,“您这招是鹤唳掌么?”
  平南王妃怔了一下,随即错愕的看向自己的右手,为护孟思鉴下意识的三指虚空而立两指微蜷,确是鹤唳掌独有招式。
  满堂大惊,鹤唳掌,师出天机营,而天机营……
  “你是华国细作。”容辞严肃的眉眼不曾动过一分,“天机营,归息影。”
  这句话犹如一道雷鸣,将所有人震撼在当场。
  孟思鉴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平南王妃,她双眼乍然变色,口齿欲动,却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天机营归息影泄露大雍机密数次,容某奉命彻查终无所获,今日倒是……托娘娘寿辰的福了。”容辞缓缓垂眸。
  “胡说!”蓝格尔凝望着容辞,不知是不愿相信还是不敢相信,“娘娘嫁入王府十多年,倘若真是华国奸细,王爷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那手指随便一弯就是什么鹤唳掌么?”
  “是鹤唳掌。”孟思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他纵是万般不信,却不能否认眼见之实,平日里温文娴雅的妻子,不仅在刀剑劈来之际身手极快,甚至在这一刻,她身上那股隐而不发的内力,自己能够感觉地到。
  平南王妃听自己的丈夫一字一字地说着,并没有接话,她的脸色愈来愈白,神情却很安宁,她以安静的神韵,等着容辞继续说下去。
  容辞闭目片刻,残忍的声音回荡在厅堂:“倘若今日我不阻拦,蓝公主为风月阁所杀,蓝氏部族定迁怒于大雍,此次与华国开战在即,失去蓝氏铁骑协援犹如断左膀;您处心积虑嫁祸于叶大人,朝廷怪罪下来,叶大人入狱判刑,粮草军饷不可及时供给,那便是失右臂;若再伤了王爷,雍军没了主将,华国的胜算不知又大了几分?”
  平南王妃眼波流转,侧头避开孟思鉴灼热的神色,忽而绝然一笑:“你说得不错,我本想乘乱命人刺伤王爷,让他无法领军上阵,怎料那刺来的分明是夺命一招,我一时情急……呵……世事难料……倒让容大人看出破绽了……”
  “世事难料而非不能料,其实娘娘并没有冤枉在下……”叶长流的声音听起来很飘渺,“我明知娘娘给我的请贴提早了寿宴时辰,仍按时赴约;我明知娘娘将公主的的剑下了寒毒,却视若无睹;屈平休偷了娘娘作料的酒源,娘娘‘庐山云雾’这菜便少了分酒的烈性,无法下药,只得临时将软筋散投入‘珊瑚鱼羹’之中,为了掩去药味,倒让这道鱼羹更增三分醋意,失了原味,叶某明知这菜有问题也没有阻拦在坐各位;甚至于……这位风月阁的小兄弟,也确是我派来刺杀王爷的。”
  他话音未落,那风月阁护卫顺手撕下易容人皮,露出极之俊美的相貌,竟是叶闲身边的随从木揽风!
  今日大理寺前,拦下叶闲的容辞问道:“不知可否向叶大人借人一用?”
  “何人?”
  “木揽风。”
  “喔?”叶长流挑挑眉,“我们家那车夫不知有什么地方能让容大人垂青的?”
  “木揽风的身份相必叶大人比我清楚,在下不愿点破,只想问声叶大人,能否帮容某这个忙?”
  叶长流笑吟吟的摆弄着雪枝,“怎么帮?”
  容辞眼帘微合:“风月阁成观鱼,此次随他入京的随从有一人乃华国细作,可惜对方识穿了我们的追踪已服毒自尽,没能查出埋藏汴京的幕后主使,我们在他身上搜出秘信,今夜恐怕会在平南王府有所异动,却未道明具体如何,所以……”
  “所以你看中木头的易容术,想让他混入风月阁,将计就计,顺势施计?”叶长流懒懒地笑笑,“好。”
  木揽风揭下人皮面具的一瞬间,众皆骇然。
  而容辞,望着笑意凛凛的叶闲,一阵寒意流窜全身。
  他的惊疑自然不是因为木揽风,而是叶长流的一席话。
  眼前这个人,早已通过蛛丝马迹洞悉真相,仍能不动声色的笑语言谈,他舍弃了成观鱼的性命、他置所有人中毒而不顾、他有心为蓝儿的身处险境推波助澜、甚至于一早就算计好由他容辞出手救人,阻拦木揽风不及而逼归息影出手!就好像站在高处看着所有人,个个都是他的棋子,物极所用,除了输赢胜负,没有更多值得在乎的东西。
  其智可惧,其心可畏。
  “好一个明知而不为,叶大人好大的本事,”平南王妃眉间涌出悲凉之息,她顺手将手中杯盏酒水饮尽,“容大人,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风月阁中有我们的人呢?”
  “叶大人入京那日,有黑衣人蓄谋刺杀他,他们所用的招式虽不明显,稍有眼力的江湖人亦能认出,那是溪夏堂的功夫,刑部几乎断定是买凶杀人,原本溪夏堂这种杀手组织,早已犯案累累。可若当真是溪夏堂的高手,又何需选在马车入城门动手?当日,那些刺客扮锦衣食客入草平楼,随后除下锦袍将事先藏于雅间的刀箭取出而行刺,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动百出。既然锦装是为了掩人耳目,又何必换上夜行衣行刺?草平楼的伙计说过,他们每日打烊必清理完楼内所有事物,偏偏事发前日掌柜准许他们提早回家,想来这……不是巧合吧……”
  容辞不见悲喜的脸上,泛起一点难明之色,“溪夏堂黑衣客闻名江湖,故这一切许是有人为了误倒官府故布疑阵,草平楼的掌柜就是查明真相的线索。刑部命人暗查他多日,终在市集的一个鱼摊寻到他们传达指令的方法——鱼腹,而那日买鱼之人经逐暗探,惟有风月阁的护卫买鱼不煮不炖,剖腹便弃,几番审问下方知真正的刺客连同草平楼掌柜都是潜伏大雍的华国细作……”
  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容辞紊乱的心绪微微一震。
  是巧合么?叶闲,这个神秘的天下第一商在第一次入京选择的方式是张扬而高调的。
  究竟是率性而为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有意,意图为何?
  容辞的视线对上叶长流的眸子,却见他霍然蹙眉,满面不忍之色。
  蓦然回首,但见平南王妃苍白如纸的脸上微微泛青,浑身发颤,忍无可忍之际,嘴角溢出的暗血延下巴滴落,孟思鉴大惊,拼着所有的余气扶住她,看着相守十多年的妻子如此,早已心痛如绞,喊着她的小名:“阿莲……你……”
  容辞飞快的期近,双手运力,一股股暖流游遍平南王妃周身,却愈发感到她四肢的冰冷,他蓦然惊慌起来,“娘娘——”
  “娘娘方才早已在酒中下了毒,”叶长流淡淡地看着他们,“为时已晚。”
  孟思鉴的眼前早已一片模糊,这话更气得他瑟瑟发抖:“你既早已知道!何不拦下!?”
  叶长流的眼神寻不到焦点,抿着失色的唇,他虽没有回答,然而容辞却明白了。
  敌国奸细,按律当处以腰斩之刑,这痛苦又岂能是常人所能忍受?凭王爷对娘娘的心意,定不忍心见妻如此,可纵是他全力周旋,又能如何?相处十载的妻子是细作,当今圣上本就生性多疑,若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借故剥去平南王此次的军权,华国虎狼之师进犯,大雍岌岌可危。
  冷风自门外灌入,孟思鉴只觉得冷意渗透入骨,平南王妃微微一笑,手指抬起,腕上的鸾玉碧镯莹白润泽,“王爷不要生气……咳咳……叶先生他……并非没有劝过我,是……阿莲执迷不悟罢了……”
  “叶先生……我本来……咳……还不信是你……”平南王妃眉睫轻颤,宽慰著看着玉镯,“多谢大礼……”
  当拆开叶闲所赠寿礼的丝绢时,平南王妃秋水幽然般的眸子一凛。
  那年,几个孩子一时调皮,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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